第九回 箴言（下）

「哥哥的娘本是華亭那邊的人……這華亭你可知曉？」

男孩搖搖頭。

「華亭嘛，哥哥也不很清楚，但是在長江的另一頭，哥哥剛才好像也說了。那地方雖不是很富饒，可畢竟是娘出生的地方，不僅我娘，就連我，也盼著有天能回到那裡……嗯——這華亭有句老話，不知你可聽過？」

「是什麼？」

「……吃軟飯。」

「吃軟飯？」

「你聽過？」

「嗯，記得齊叔前兩天還對老爺說城南碼頭運來一種米，好像叫……江米，蒸出來的飯很糯很軟很好吃，城中不少富貴人家都買了，問老爺也要不要買些回來吃，我當時聽著口水都……」

「嘿！你小子，就喜歡吃新鮮的啊！不過哥哥說的可不是這。」

「那是什麼？又一種米？」

「……

「這吃軟飯嘛……應該就和巴高枝兒差不多。」

「巴高枝兒？又是什麼意思？」

「……哥哥這樣跟你說吧。」

「嗯。」

「這世上呢，共有三種人，第一種人，他有他過人的本領，也有他的運氣，最後他過上了好rì子，成為比一般人高一或者更多階層的人……你看我們老爺不就是這樣嗎？」

「對哦。」男孩笑著點頭。

「這第二種人，他也有本領，而且本事還不小，可他運氣不行，他找不著機會，他的本領，只能被埋沒，這人啊，要是運氣不行，這輩子都甭想出頭，你看哥哥，不就這樣？」

「也對……」

「至於第三種人，不用哥哥說，相信你已經很聰明地猜出來了。」

「是什麼人啊？」

「笨！當然是沒本領運氣卻好的跟踩了狗屎一樣的人……」

「怎麼說呢？」

「這樣的人……可能是老天爺親生的，那些出生在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就不說了……」

「你這說的是城東臨江的那把家蓋在崖角上、把屋子修的和城堡一樣，他家的少爺？」

「當然，他rì子過得是有多舒服，從小就錦衣玉食……還聽說他每天清晨都會漫步江畔，吹吹那江上滑來的風，傍晚還摟著女俾一起看rì落……呼！這rì子過得是有多清閑！」

「對啊，我也很羨慕。」

「剛才我都說了，不提這種。哥哥要說的是，有些人，他沒什麼本事，可他運氣好，好到他不用做什麼，就能一步登天，最後過上了那是多少人都夢寐以求而不得的生活……就像你，凌天。」

「……我？」

「你小子好福氣啊。」

「什麼意思？」

「哥哥就是說，哥哥會助你一臂乃至多臂之力，讓你一步登天,徹底擺脫這下人的身份，過上好rì子。你說有這麼聰明的哥哥幫你，你不是好福氣還是什麼？」

「呵呵，對啊。」

「但哥哥也只能從旁幫你，其他的還是要靠你的努力。」

「我能做什麼？」

「你就……目前你一定要維持住與小姐的關係，既然小姐喜歡你，就絕不能讓她有討厭你的機會，既然是老爺的女兒，小姐的情緒可就必定反覆無常，你一定要熟練掌握應對小姐各種心情的方法，這個，我看管過我妹妹，有點心得，我以後有機會會都傳授與你。齊叔，可是老爺的代言人，老爺也最相信他，所以齊叔對你的年終評價至關重要，你要抓住一切機會，在齊叔眼前表現你勤奮的一面，而且萬萬不能得罪齊叔。秦府有個傳說，每年的圓月夜，曾經與齊叔過不去的人，都會神秘的消失在右廳走廊最里側的耳房中，你要銘記這個傳說。當然，最重要的就是老爺，對老爺的話，你要言聽計從，老爺要你做什麼就絕不能說不，不但要做，還要做好，老爺看中你，依他的xìng格，指不定那天會悄悄考驗你一番，這樣你就得時刻留意老爺對你的態度，老爺是將軍，不僅在用兵上虛虛實實，平時對待我們，也是時笑時怒，變換莫測，秦府里，除了齊叔，沒人能摸得清老爺，所以你不要妄想看透老爺的一切行為，這不僅是愚蠢的，也極可能觸怒老爺，到時，可就是得不償失、因小失大。當然，如果你不做這些傻事，哥哥會一直站你這邊的。哥哥的話你一定要記住，這可是你以後的行為準則哦！千萬不能忘了！」

「哇！你一下說了這麼多，我可一句都沒記下……」

「你小子，欠揍！」

「哥哥……」

「算了，別叫得和我妹妹一樣，你小子，是個男的，就得有氣概！」

「……」

「總之，你要記住，你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

「什麼？」

「讓小姐一直喜歡著你，讓你能做這秦府的女婿。這樣，你才能一步登天，你才能成為這秦府的少爺，你才能過上好rì子，你才不用再做什麼下人。明白嗎？」

「……嗯……」男孩點頭道。

「那時，可就是老保、老佘他們服侍你。」

「……」

「大哥，你為什麼要幫我？」

「為什麼要幫你？哼！你真以為哥哥有那麼好？哥哥幫你，也是為了幫哥哥自己，哥哥哥剛才也說了，這輩子，算是沒什麼指望了，也就盼著有朝一rì讓娘還有妹妹能過得舒服點，不再挨餓、不再受凍，若能如此，哥哥啊，也就知足咯！」

「那……哥哥是想……」

「你小子，若真有天做了這秦府的女婿，可不要忘了我，哥哥不要你報答別的，只希望那時的少爺每月能多給些月銀，能多體恤體恤我們這貧苦的下人，能把我們放在心裡，把我們當一個人，哥哥也就滿意了。」

「……」

時已近傍晚，暮sè漸臨，夕陽染紅半邊天空，秦府的院子也漸變得黯淡、落寞。

「喲！這不知不覺，已聊了一下午，我這院子還沒打掃……」

卻見男孩已拿起掃帚，笑著對青年道：

「大哥，打掃院子就交給小弟，你就躺著休息休息吧。」

「這怎麼能……」

「哥哥，剛才也說了，要爭取在齊叔面前多表現表現，小弟可不能錯過這次機會，而且，如果小弟真如哥哥說的成為了這裡的少爺，老爺見我和哥哥的關係，可能會讓哥哥服侍我，所以……小弟想趁現在多服務服務哥哥……」

「……傻小子……你要掃就快掃吧，別待會齊叔來視察了，你一半都沒掃到。」

「嗯。」

說著，男孩拿著掃帚跑出房間。

「唉，這傻小子，現在就想著少爺少爺……這事哪有那麼簡單，痴人說夢，也不想想現在的處境。世界在變，卻是無情地變，斷不會迎合任何人的幻想，在這世上，能相信的，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未來的路也只有自己一人，兄弟、朋友，需要他們的時候能有多少，說白了，我們每個人都是孤獨地活在世上，孤獨地走著，孤獨地看著，孤獨地想著……世界之大，卻僅容得下一個人的足跡……娘、妹妹，你們再等等，哥哥一定會想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