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溯源窮流

第四十九章溯源窮流

自天寧寺驚變已去一月有餘，高聳的院牆，緊閉的朱門將視線阻隔，往來行客不見端倪。佛光法陣微啟，外門修士難窺虛實。魏王、燕王、南詔王、三苗各方遣使欲往，均以六院首座齊齊閉關為由婉言謝絕。當日神京城中只覺寺內為一團邪光籠罩，旋即便是一陣血腥味傳出，不出一炷香功夫，天色驟明，寺內佛光再啟，想是邪崇已除，禍端已去，只從閉寺一月看來，當時一戰決非如此簡單！

越過高高院牆，沒入佛光陣內，寺內除了略冷清些，竟與平日里一般無二，僧侶們正坐於蒲團之上，圍聚在正院內專心致志聽法師弘道，天光正好，松風陣陣，絲毫無任何敗壞之像，只是原立於院子正中央的金築佛像已不知何去！

再往裡去，越過層層大殿，進入到一座後殿旁的隱秘禪房內，探入緊閉著的門帘，才看見六院首座正齊聚於內，圍坐於床前，斂氣凝神，運功調息，金色佛光繞於室內，穿梭其間，互有串聯。

五股願力自五院首座而出，齊齊向正中的神秀身上涌去，一一沒入神秀體內，而後流轉而出，再分流入五院首座之位，規則隱現，蔚然成界。不過少傾，只見正中神秀面色愈發慘白，陡然間雙目圓睜，面起金紫之色，一口金色血液噴涌而出，陣法突而停息，周遭五位受其反噬，各個面露苦色。待略作調息，面無血色的神秀方才出言問道:「此界能存幾日？」面作難色的道顯嗡然應道:「不過三日之數！」神秀聽得不由面露慘笑，喃喃自語道:「到底是我境界未到，合眾人之力只成此偽界罷了！！」此時老成持重的道衍方才開口寬慰道:「師侄欲成此界，隔絕此室與此外之界，阻斷願力外流，本是妙法！可若欲成界，當存沛然奧妙於間，故而界內自然流轉！我等空轉一身法力，自是無功而返！師侄多番嘗試，已是儘力，此遭非吾等之罪也！」

室內無言，靜默良久，神秀忽而問道:「以師叔修為，還能維持多少時日？」道衍沉默片刻，雙目緊閉，雙眉微蹙「至多兩年，兩年之後，不復上三境修為！」聽得如此，神秀應道:「我亦不過三年之數，只是四遭群狼環伺，怕是等不到那時了！」默然片刻，神秀忽而露出如孩童般促狹神色，俯身揖禮輕笑道:「即是如此，師叔可敢以此眼、此身，解吾之惑？！」聽到此處，道衍一張如枯樹皮般的老臉也現出幾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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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苦修這『天眼』七十餘載，倒也不甘於此埋沒！」說罷，神秀與五院首座此地落坐，道衍位於坐首，神秀位於其後，其餘四位則坐於神秀之後。隨著神秀一聲呼喝，周身願力流轉，皆盡沒入道衍體內，四位掌院驅動一身願力，在神秀願力的引領下緩緩沒入道衍軀殼之中。

道衍周身忽而明光大綻，一身願力皆盡向雙眼涌去，一對耷拉著的眼皮陡然睜開，瞳孔之內，皆竟一片雪白，隨著六人金黃色願力湧入，竟在眼中漸成兩輪淡金色瞳仁，這時，道衍的蒼老聲色再次響起，卻仿若帶著某種凜然不可犯之威嚴「師侄何惑之有？」神秀面色微凝，沉聲問道:「敢問魔佛兩宗因何所起，去往何處？」此言剛罷，眾人忽覺一陣莫大吸攝之力從道衍身上傳來，不由咬緊牙關，鼓動周身願力湧入其間。道衍眼中瞳仁再次漲大兩圈，幾欲破眼而出。這時，眾人方聽得冥冥浩大之聲悠悠而起，不知起於何處？

「於盛世之前，莽荒之後，聖人身隕！聖人死後，墳前開出一株菩提之樹，樹結兩支，各有不同，一支莖幹遒勁，枝繁葉茂，勃勃而發，欣欣而上；另一支莖幹枯遒，枝葉稀疏，逆發而出，蜷曲繚繞，韌而不拔。此兩支爭相而發，攫日月精華為用，勢不與對方共存亡。爾等以大我、小我解之，何其謬也。同根而生，豈不知大我小我之別，只那生於小的，見之大的，則以那世間萬物，皆為阻我、礙我、束我、縛我，更有存我、益我、扶我、助我，區之以順逆之別！以身為小，何見其大。一葉障目，善惡無所置也，故而損天下而肥一人，無所不為也！雖以渺渺之身，逆而復起，證之小我，可其終非正果，必不為天下所容！此之謂小元應也！；生於大的，見之於小，便輕之慢之，挾眾眾之口以塞其心，便要那小的屈之服之，安之素之！可殺一人而飽食天下何異於殺四十九而五十一分食之？既以萬物如埃，何以聚千乘之寶廈！以蒼生為蟻，何以續生生之流！故而靡靡沉沉，終傾覆而！此之謂大元應也！此兩者交復，天下亂矣，故此樹之上，必生出第三支，斬卻兩支，激揚清濁，大道立矣！」及到此時，那道衍老道仍強自坐著，只是一雙金瞳，幾近潰散，周身願力四溢而出，不受制矣！

聽得此處，身後五位已近力竭，徒自撐著。神秀一張臉上，卻紅光滿溢，強自引導五人願力源源不絕湧入道衍體內。湊上前去，強自問道:「師叔且看這三者俱是何等人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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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支棱這嘴，強撐雙眼向前看去，一雙眼裡金色血絲遍布！

光華流轉，道衍只覺一陣撕心裂肺的從雙眼劇痛傳出，轉瞬間便昏厥過去。待他悠悠醒轉，已置身於曠野之外，四下無人，唯草木橫生，道衍抬眼望去，只見一座破廟現於身前！拖著滿身傷痛，道衍直起身向廟裡探去！入眼之處，為一座森森古廟，廟裡陣陣陰風吹過，但無半分人氣，廟宇破敗之極，坍圮大半，主位佛像與右位尊者已被亂石雜草掩沒，唯左位持劍金剛仍栩栩如生！只見那尊位之上，一頭戴華冠的怒目金剛面色厲然，身上甲光湛湛，雙手垂於胸前，右手執劍，左手沿劍尖向前推去，一柄神劍青光綻綻，巍巍然欲降服天下妖邪！道衍怔怔看著，忽而兩股清風咋起，原是兩隻雀兒不知何時飛入，收攏翅膀，竟歇身於那尊金剛像之上！道衍心中起疑，不由細細看去：只見那墨色鴉兒，昂首立於華冠之上，張嘴就啄，不時一雙鳥喙已染血色，那紅眼鴉兒旋即興然振翅，欲佛血而戾；再看那駁羽雀兒，三兩下邊蹦躂到青光劍上，不懼劍刃鋒銳，履劍而鳴；道衍看到此處不由心生愴愴，便在此時忽聽得長空之上，悲鴻傳聲，似在心中響起，便顧不得其他，步出廟門，向天上望去！可四野曠曠，朗朗晴空之下，更見何物？唯有長空雁去，空餘悲鳴！

此時禪房之內，道衍端坐於上，一雙眼裡，金色血液汩汩流淌，鼻息之弱，羸如暗燭，身後的神秀一雙眼內血絲密布，卻難掩興奮之色，一身願力全然沒入道衍體內，口中喃喃道:「師叔可得看清，這三者俱是何人？現於何處？關乎我佛宗命祚，不可輕視之！！」道衍一雙遍布金芒的雙眼猛睜，一對眼珠鼓楞地仿若要從眼眶裡跳出一般！道衍雙目淌血，再次置身於那座破廟之內。廟裡，那駁羽小雀已不見蹤影，獨獨那紅眼鴉兒仍端立於佛頭之上撒著歡兒！道衍使盡渾身氣力向那鴉兒看去，一眼之下，那鴉兒仿有所覺，歪過頭來，一隻凄紅色眼睛直直與道衍對上。紅眼之中，道衍仿若看到一個人影，身披黑袍，滿身戾氣，獨立於火海之上，仿若覺察到眼前的窺視，轉過頭來，一隻滿眼殺意的紅瞳正正於道衍對上！

禪室之內，道衍圓睜著的雙瞳陡然爆開，化為兩團金色血液塗滿蒼老面容，神秀將道衍緊緊扶住，俯身細細聽到！只聽得老和尚已是氣若遊絲，嘴裡仍斷斷續續念道:「神京城…神…神…」未等念完，道衍已是氣息全無，撒手西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