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5路尖沖
為了應對這位混元棋盟盟主,晉州州學博士,周涵在來的路上都一直和蘇雪以及趙楠交流這一局的下法。
趙楠本來並不相信周涵能夠成為晉州棋王,但周涵一路過五關斬六將,讓她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儘管那個傢伙有些討厭,還嗜財如命,但如果他能以趙府的名義拿下棋王的稱號,對於趙府來說也算得上是一樁美談,可以在客觀上起到促進趙府聲名傳播的作用。因此,趙大小姐也罕見的跟周涵交流了一番。
二女都是好意,有心想要給周涵提供幫助,但周涵卻感到有些頭大。主要他也不是自己在下,對手靠腦力,他用作弊器,兩個姑娘的建議都具有相當不錯的參考價值,但他實在是用不太上……為了不讓二女難過,他不得不堅持認真聽講,時不時還要對於某些觀點向二人請教一番,這才走過了這段讓他十分感動而又有些煎熬的路程。
說回棋局。
周涵仍以占角開局,徐克良同樣以占角回應之,隨後周涵掛角,徐克良橫飛一手做防。周涵再次掛角,徐克良碰棋以應對。周涵也沒有過度糾纏,再次回手布局己方邊路。徐克良隨即上前掛角,周涵頂棋防守,雙方各布陣勢后再次拉開。
徐克良左上邊路,周涵則是落子守角,見周涵並沒有直接對另一邊路布局,便再出白棋占邊。
周涵在中部方向落子斜刺,作入侵態。此棋一出,眾人震驚!以常人的思路,斷不會把棋下在那個位置,原因無他,風險太大。棋盤中腹空虛,孤子無援,這就要求棋手對於後續每一步棋的把握都要精準無誤,否則中盤危矣。
徐克良空靈的雙目此刻也浮現一絲異色,這種走法不似一般常規路數,倒確實像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所為。但年輕熱血雖好,若是沒有足夠的實力與熱血激進的走法相匹配,最終也不過是惶惶落敗的下場。
蘇雪和趙楠也是一驚,周涵這一步的走法完全不在他們交流的範圍內。蘇雪眉頭皺起,雙目緊盯棋局,她的位置足夠近,可以直接看到兩人對局的棋盤和兩人的狀態:徐克良若有所思,周涵則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其實周涵的面無表情並不是他故作冷漠,而是他的大腦正在進行瘋狂的計算,由於計算量過於龐大,也就沒有精力再去進行面部表情的控制……
徐克良思索良久,最終選擇了上位貼棋來應對周涵的奇特走法,周涵的黑棋跟爬一手,白棋橫飛一手布防,黑棋不再糾纏,轉而對於最初掛白棋角的部分進行操作。周涵進一手打棋,白棋做出選擇,吃掉右部黑棋散子,讓黑棋在往上部延伸。隨後又以邊路棋布控,將黑棋擴張勢態限制在左側邊路之外。
雙方對峙焦灼,黑棋沒能入到左側邊路,但也存活下一塊棋。隨即周涵回手落在剛剛的爭議之處,繼續貼一手白棋,白棋跟爬,從而將右側邊路的黑白局勢劃分開來,
周涵隨即回角防守,徐克良簡單打一手,黑棋棄掉散子守角,白棋吃散子做眼以保證己方存活,周涵再落子己方邊線,自此,周涵身前的黑棋邊角防線基本成型。
徐克良想從周涵邊角防線的薄弱處做文章,落白子於黑棋左側邊角之間。這步棋的想法很好,黑棋如果貼上,則白棋可以左右散枝以圖存活;黑棋若貼左,則白棋右入中腹,同右角邊的白棋互成犄角之勢,黑棋則被鎖在己方陣營;若黑棋貼右,則白棋左出邊路,與原先左側的白棋合兵一處。為什麼不貼下?因為貼下就意味著直接放棋抵抗,
將自己的一部分地盤拱手讓出去。
周涵卻沒有中計,既然直接處理對黑棋不利,那就乾脆忽略白棋的入侵,選擇從角飛出,接應盤附在左側邊路的黑棋,暗暗給白棋邊路製造壓力。白棋邊路多下無益,繼續入侵。黑棋跟爬守住邊路中段,白棋飛手保證自身安全。
黑棋在邊路給到白棋的壓力有了成效,將邊路白棋鎖死在左側,無法染指中腹。白棋想在中腹遏制住黑棋的攻勢,但無奈黑棋在白棋右側掛角時即有布局,左右聯合,將棋盤中腹大部收入黑棋囊中。
雙方的攻防已進入後期階段,黑白棋在右側黑棋角落處展開戰略決戰。白棋打角入侵,黑棋選擇將角直接放給白棋,從而聯合邊線中段黑棋扼守住中腹邊緣,進一步壓縮白棋在中腹的佔地。
棋至此刻,雖然離結束還有一段距離,然而局勢已經明朗。黑棋以絕對的優勢勝過白棋,再下也不會有多大改觀。
眾人都能看出,徐克良,上一屆的晉州棋王,混元棋盟盟主,晉州州學博士,敗給了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徐克良自然也能看出他的落敗已成定局。問題在於,他是從哪一步開始落入下風的呢?他竟然有些恍惚,下棋數十年,閱過的天才高手多如牛毛,俗手妙手見過無數,卻沒有哪一局像今天這一局一樣讓她感到困惑。他究竟是怎麼輸的?一道靈光閃過,就是那步讓他覺得眼前這個少年不慎穩重的斜刺!那是一步他從沒有見過的走法,他本以為是少年的狂妄一步,卻沒想到那是敲響他落敗的喪鐘!
徐克良再次審視了下眼前的少年,容顏俊俏,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讓人覺得與世無爭,彷彿是一個純粹的棋手。
「老夫輸了。」徐克良起身行禮道。
「徐老,承讓!」周涵恭敬的還禮道。
「可否容老夫問一句,你那斜刺一手,究竟是何步法?」徐克良毫不掩飾自己的求知慾,不恥下問道。
「回前輩的話,此法名叫五路尖沖。」周涵回答道。
「五路尖沖……」徐克良聽完,若有所思。
周圍的觀眾鴉雀無聲,沒有人送花,沒有人鼓掌,只有一群沉浸在棋局中的人……
當然,還是有喝彩的人的,水兒和蓮兒開心地鼓起掌來,不停地誇著周涵,尤其是水兒,對這周涵又誇又抱,表現得比她自己獲獎都還開心。
「相公的棋藝竟然如此厲害,若這都只是算』會一點』的話,妾身怕是都不敢說自己會下棋了。」蘇雪丹唇逐笑,聲如煦風道。
「姓周的,有兩下子啊!」趙楠罕見的誇獎了周涵一次。
「喲,今兒太陽怎麼打西邊兒出來了,連趙大小姐都誇起了在下,真是出人意料啊!」周涵笑著說。
「不喜歡啊?不喜歡那本姑娘以後再也不誇了!」趙楠不悅道。
「那我哪敢不喜歡?趙大小姐金口玉言,令在下頓感如沐春風……」周涵故意調侃趙楠道。
「行了,你們兩個真是的……」蘇雪加進來打起了圓場。
待棋正宣布完結果,懷林侯才走了上來,站在周涵身前,笑著說道:「周公子棋藝高超,不愧是我晉州的青年才俊!從今日起,周公子便是新的晉州棋王了!賞銀本侯下午即遣人送往趙府。」
隨著懷林侯的聲音落下,眾人喝彩之聲方起。
「恭喜周公子!」
「恭喜晉州棋王!」
「周公子,家住哪裡呀?是否婚配呀?小女年方二八,雲英未嫁……」
「周公子,這是在下的名帖,在下想向周公子請教棋法,還望周公子駕臨寒舍……」
……
隨著懷林侯和徐老博士的離場,眾人立刻圍了上來,反倒是把蘇雪幾人擠了出去。面對潮湧般的人群,面前的人遞上的一張張請帖,周涵再次感到十分頭大。他隱約有所感覺,如果在這樣被推來推去,他今天晚上就得睡在懷林侯府!
於是他大吼一聲:「靜一靜!」眾人安靜下來望著他。
見眾人不再喧嘩,周涵再次高聲說道:「謝謝大家的抬愛,大家有任何事情,明天一早到城西趙府詳談。」
聽到周涵的話,人群終於穩定下來,不再像剛才一般一股腦往前沖。
「另外,在下現在有事要回家了,你們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好不好?拜拜了您嘞!」周涵說完,迅速繞過人群,拉起蘇雪和水兒的手就跑。
「哎,你把手給我鬆開!」趙楠和蓮兒也追了出去。
等到有人反應過來,再想去追,哪裡還有幾人的影子?只得作罷,待到明日再登趙府拜訪。
幾人逃出侯府好一段距離,才停下來,慢慢地走回趙府。
一路上,趙楠又針對周涵牽蘇雪手一事進行指責,說他「輕薄黃花女子」,周涵則以「我家娘子我為何牽不得?」為由反擊。雙方唇槍舌劍,一時不分高下。最終仍是由蘇雪介入,和了好一番稀泥,兩人才停止嘴炮。
眾人回到趙府已經是午時,正好趕上了午飯時間。
趙老太爺已經聽說了周涵成為新晉棋王的事,在飯後又大肆誇獎了他一番,大概意思也就是說他不僅書法冠絕古今,棋藝也是登峰造極。
蘇雪房間。
「棋這一關勉強算他通過了,剩下的還有琴和畫,他的那把琴好像還沒做好,那下一個就先考考他的畫功。」趙楠數著手指說道。
「你呀,與其擔心我家相公好不好,倒不如早些考慮把自己嫁出去。」蘇雪笑著說。
「難道本姑娘還愁嫁不出去?不是我自誇,要是本姑娘招親,上門的人能從晉州城的西城門排到東城門。」趙楠臉上寫滿了「自信」二字,隨後又看著蘇雪道:「也就是你,這麼好的條件,連聘禮都沒有,就白白便宜了那姓周的……」
「行了,奔波了一上午也累了,回屋睡會兒吧。」
「睡什麼?難道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等到趙楠從蘇雪房中離開,周涵又來到蘇雪門前,他禮貌的敲了敲門。
「娘子可在屋中?」周涵明知故問道,畢竟總不能承認他一直盯著蘇雪的房間看趙楠走沒走吧……
「妾身在,相公進來便是。」蘇雪的聲音從房中傳來。
周涵推開門,將手中的一個布包放在桌上,包中發出「咯咯」響聲,隨即又把房門關上。
「相公,這是何物?」蘇雪看著那個似乎還有些分量布包,疑惑的問。
「侯府派人把獎金送來了,我想請娘子陪我上街買些東西做禮物,明日和這些這些銀子一道,送到陳家灣去,他們那裡日子難,咱們有錢,得接濟他們一下。何況姥爺他們還在那兒呢!」周涵坐在桌前,看著蘇雪說道。
蘇雪不可思議地望著周涵,眼前此人真是他那個嗜錢如命相公嗎?
「相公,今日……為何突然想起接濟陳家灣了?」蘇雪不敢相信地問。
「姥姥姥爺不捨得娘子過苦日子,咱們也不能看著他們過苦日子,自己錦衣玉食的。人吶,就是得知恩圖報……這錢算我給娘子的彩禮,贖岳父大人的錢另算。」周涵給自己倒了杯茶,風輕雲淡地說,彷彿這五百兩銀子他從沒擁有過。
蘇雪看著眼前自己這個「撿來」的相公,一時間心中的感動竟無以言表,只剩晶瑩的淚珠在眼中打轉……此刻的周涵,在她眼中彷彿一個仗義疏財,救濟蒼生的大俠。
除了她以外,門外偷聽的趙楠也是驚得張大了嘴。她就住在蘇雪隔壁,本來疑惑周涵為什麼關門,想出來看看,以免姓周的對蘇雪做出什麼不軌之舉。
聽著周涵轉手就送出去五百兩銀子,她不禁懷疑,房中那人真的是早上還因為一百兩銀子說她壞話的周涵嗎?
還是說,自己一直都誤解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