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百戲盡人生（8）

瑩萍尚未回答，宮廷武士中一個黑須大漢越眾而出，手持長劍，大聲說道：「是青松大俠么？久仰你的劍法天下無雙，今日正好領教。」那劍客冷冷地道：「你既知蒼穹派青松之名，尚來挑戰，可算得大膽。你是誰？」

江晚舟聽了那黑須武士的話，禁不住脫口叫道：「是青松大俠？」青松笑道：「正是！萬戶賢弟誇你英雄了得，果然不錯。」江晚舟驚喜交集，道：「可是……可是，那吳司馬……我王大哥呢？」

那黑須大漢回答青松的話道：「在下德布。」青松道：「啊，你便是德布。我在蒼穹山聽人言道：最近吳大司馬找到了一隻牙尖爪利的鷹犬，叫作什麼德布，稱做什麼『第一勇士』，是個什麼御前侍衛的頭頭。便是你了？」他連說三個「什麼」，只把德布聽得心頭火起，喝道：「不錯！你既知我名，還敢到天子腳下來撒野，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他「不耐煩了」四字剛脫口，寒光一閃，青松長劍已刺向身前。德布橫劍擋架，當的一響，雙劍相交，嗡嗡之聲不絕，顯是兩人劍上勁力均甚渾厚。青松贊了聲：「也還可以！」劍招源源遞出。德布的劍招遠沒青鬆快捷，但門戶守得極是嚴密，偶爾還刺一劍，卻也十分的狠辣，那「第一勇士」的稱號，果然並非幸致。

江晚舟早聽人說過，這青松大俠本是妖族族長青兒之子，劍術精通非凡，當世數一數二，想不到自己竟然和他拆了數百招不敗，不由得心頭歡喜。又想：「他是王大哥的朋友，那個吳司馬，難道當真是我認錯人了？」

江晚舟正自凝神觀看青松和德布相鬥，兩名宮廷武士欺近身來，喝道：「拋下兵器！」江晚舟道：「幹什麼？」一名武士喝道：「你膽敢拒捕么？」江晚舟道：「拒捕便怎樣？」那侍衛道：「小賊好橫！」舉刀砍將過來。江晚舟閃身避開，還了一招。豈知另一名武士手中一柄鐵鎚驀地里斜刺打到，擊在江晚舟的劍柄之上，此人膂力甚大，兵器又是奇重。江晚舟和青松力戰之餘，手臂隱隱酸麻，一個拿捏不住，佩劍脫手，直飛起來。那人一錘迴轉，便向他背心橫擊。江晚舟兵刃離手，卻不慌亂，身形一閃，避開了他的鐵鎚，順勢一個肘槌，撞正他腰眼。那人大聲叫道：「啊喲，好小子！」痛得手中鐵鎚險些跌落。跟著又有兩名武士上來夾攻，一個持鞭，一個挺著一枝短槍。

瑩萍叫道：「小心！」江晚舟道：「無礙，且瞧瞧我空手奪白刃的手段。」說著，展開「四象步法」，東跨一步，西退半步，在四名高手之間穿來插去。這「四象步」按著東蒼龍、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四象而變，每象七宿，又按二十八宿之形再生變化。敵人的四件兵刃有輕有重，左攻右擊，可是他步法奇妙，往往在間不容髮之際避過敵人兵刃，有時相差不過數寸之微，可就是差著這麼幾寸，便即夷然無損。瑩萍初時還十分擔心，但越瞧越是放心，到後來瞧著他精妙絕倫的步法，竟有點心曠神怡起來。

這四名高手都算是江湖一流水平了，江晚舟憑著巧妙無比的「四象步法」自保綽綽有餘，可是幾次要乘隙反擊，卻也不曾得手，原來剛才和青松劇斗，元氣未復，一到緊要關頭，待要動用真力，總是差之厘毫，不能發揮拳招中的精妙之著。他一經想通，當即平心靜氣，只避不攻，在四名高手夾擊之下緩緩調勻氣息。

那邊青松急攻數十招，都給德布一一擋開，卻不禁焦躁起來，暗道：「十年不來中原，今日首次出手便是不利。難道當真老了，不中用了？」其實這德布的武功實是大有過人之處，何況青松不過心下焦躁，德布卻已背上冷汗淋漓，越打越怕，但覺對手招數神出鬼沒，出劍之快，實非人方之所能及，暗想自己縱橫天下，從未遇到過這般勁敵，待要認輸敗退，卻想今日一敗，這「第一勇士」的頭銜斷然不保，想到此處，把心一橫，豁出了性命，奮力抵擋。

青松見江晚舟赤手空拳，以一敵四，自己手中長劍，卻連一個敵人還沒收拾掉，他生性最是好勝，當下一劍快似一劍，招招搶攻，步步佔先。德布見對手忽然攻勢大盛，劍鋒織成了一張光幕，自己周身要害盡在他劍光籠罩之下，自知不敵，數度想要招呼下屬上來相助，但一想到「大伙兒齊上」這五個字一出口，一生英名便是付於流水，總是強行忍住，心想自己方當壯年，這劍客年事已高，劍招雖狠，自己只要久戰不屈，拖得久了，對方氣力稍衰，便有可乘之機。青松高呼酣戰，精神愈長。眾武士瞧得心下駭然，但見兩人劍光如虹，使的是什麼招數早已分辨不清。

小丘上眾人也是一聲不響，靜觀兩人劇斗，眼見青松漸佔上風，都想：「青松大俠英風如昔，神威不減當年，可喜可賀！」猛聽得青松大叫一聲：「著！」當的一響，一劍刺在德布胸口，跟著又是喀喇一聲，手中長劍已然折斷。

原來德布衣內穿著護胸鋼甲，這一劍雖然刺中，他卻毫無損傷，反而折了對方長劍。青松一怔之下，德布也一劍刺中他右肩。小丘上眾人大驚，兩人疾奔衝下救援。只聽得青松喝道：「牛頭擲叉！」手中斷劍飛出，刺入了德布的咽喉，德布大叫一聲，往後便到。青松哈哈大笑，說道：「是你贏了，還是我贏了？」德布頸上中了斷劍，雖不致命，卻已鬥志全失，顫聲道：「是你贏了！」青松笑道：「你接得我許多劍招，又能傷我肩頭，大是不易！好，瞧在你刺傷我一劍的份上，饒了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