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間把日子分成兩半,一半隨意地扔在世間的每一寸光陰上肆意妄為,一半牢牢的鎖進狹小的門框之中,讓人無法動彈。
再次見到志峰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他雙手抱在胸前,穿著一身精緻的休閑裝,皮膚曬的有點黑,人倒是很有精神,不像以前那般無精打采。
他見到我從廠里出來,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走上前來給了我一個熊抱,說,哥,我回來了。
看著神采飛揚的他,我說,出去玩了一轉,是有點不一樣了啊!
他說,那必須的。
我說,跟我說說,這一個多月跑去哪兒了,都幹了些什麼。
他咧嘴一笑,得意地跟我說起了他這一個月的經歷。
離開公司之後,他先去的敦煌,鳴沙山,然後從青海轉去新疆博斯騰湖和樓蘭,還去了西藏雅魯藏布大峽谷最後從拉薩飛回來,他慷慨激昂的給我描繪這一路的時候,臉上始終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我認真的聽他說完,笑說,早知道我跟你一起去了。
剛剛還興緻高昂的他忽然耷拉著腦袋,說,得了吧,你知道我這一路花了多少錢。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他伸出四根手指,說,四萬多。
我驚訝,那麼多。
他說,花的時候沒注意,回來的時候算了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嘆口氣,我還真沒你這麼瀟洒。
他微微一笑,管他呢,大不了在賺回來。
我問,那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他說,找份工作吧,畢竟自己身上也沒多少錢了。
我問,還進廠嗎?
他說,絕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逃出來,我可不想在過那暗無天日的日子。
兩天之後,志峰興沖沖的回來告訴我,他在市裡的找了份送外賣的工作,他說,上班既不局限一個地方,也相對比較自由,很適合他。
志峰為了方便,背著包,拖著行李箱搬去了市裡,因為園區離市裡有二個多小時的路程,雖說不是太遠,但也沒想象的那麼近,志峰為了把瘋掉的四萬多賺回來,還做了一份兼職,一天忙的比總統還要誇張,有時跟他通電話,他也是急匆匆的寒暄幾句便掛了電話。
而我,依舊過著毫無生機的生活,上著死氣沉沉的班,以前我總覺得上十二小時的班已經很累,但跟忙的連吃飯都跟打仗似的,一分一秒都當最後一秒來過的志峰比起來,內心居然生出一絲慶幸感,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可見這句話還是有著它的道理的。
時間來到了農曆七月,如果你要問我今天是星期幾,那我一定會告訴你,我真不知道。上學那會只記得星期幾,至於農曆幾號,新曆幾號,那就得去問老師了!這或許就是一份期待,以前期待著雙休日放假的這件事情上,因為那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日子,可以下到田間地頭去抓老鼠,抓四腳蛇,又或者跑去河邊,脫光衣服去抓魚,摸螃蟹,只要是自己喜歡乾的,哪怕回家挨頓揍又有什麼所謂呢!
而現在不同的是,我們把時間都定格在日期上,腦海里想的大多都是什麼時候發工資,還有多少天發工資,至於星期幾,我是不會有太多的計較的。
就在兩種渾噩狀態的交錯間,我們在不斷地思考著,成長著,煩惱著......,然後一聲嘆氣,時間過的真快,而我們也已經長大,然後開始盤算自己以後的路還有多久多遠。
當中國式的情人節來臨的時候,廠里,街上,當情侶們到處撒著狗糧的時候,像我這樣的單身的,眼睛里無不充滿了血絲,然後憤怒的一腳,踢翻了裝滿醋水的罈子,我敢說,這味道絕不比老壇酸菜差。
當然,這對我是沒多大的影響的,當一天十幾個小時的班下來,我想,沒有什麼比貓在被床上睡覺更有吸引力。
而就在我慶幸自己逃過一劫的時候,志峰卻在我半夢半醒間,砸開我的房門,然後在我的房間里狠狠的撒了一把狗糧。
我不可思議的看看志峰,又看看跟在他身後的羞澀女孩,此刻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於是,當晚,我徹底成了一個電燈泡,而且還是隨時準備爆炸的那種。
三人坐在一家濃煙滾滾的宵夜攤上,我看著兩人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志峰似乎也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於是,不好意思地遞了支煙過來。
以前志峰交往的那幾個,不是一隻腳踩在凳子上,然後擼著袖子跟你划拳,要麼就是臉上的濃妝粉黛,一副嬌滴滴的作做。可眼前的這個完全是另類,女孩很清秀,也很溫柔,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屬於那種乖乖女。
自我介紹過後,女孩叫趙子樂,跟我們是同鄉,不過她家在是在繁華的市區,媽媽是初中老師,爸爸也是教書的而且是高中的一個主任,典型的書香門第之家,難怪他的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子書香味。
我問志峰兩人是怎麼認識的,志峰呵呵一笑,說上次去西藏玩的時候在雅魯藏布大峽谷認識的,如果她真能看上志峰,那志峰家的祖墳都得冒青煙了。
因為大家明天都得上班,三人吃了點東西,坐了會,便揮手作別。
我獨自一人走在曾經人煙稀少,現在被一對對情侶佔領的街道,隨處捧著鮮花依偎在男生旁邊歡笑的女生,臉上的笑容如陽光,有些發白的月光也似乎變了有了溫度。
轉進園區后,周圍瞬間變得燕雀無聲,只有一盞明月掛在了頭頂,我仰頭望向掛在天上的那輪明月,心裡一陣好笑「原來孤獨的不只我一個人,還有你」。
我習慣性的摸出口袋裡的煙盒,從中抽出一支點著,深深的吸了一口,便繼續往回走。
忽然手機在口袋裡跳動,我摸出手機,電話是唐佳打來的,心想著這個時候她不是應該跟她男朋友在一起嗎,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難道是不小心碰到電話了?
我懷著猜疑接通電話,佳。
電話那頭聲音低沉,有氣無力的問,文,你在哪?
我說,我在園區的路口,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
她說,沒有,我在廠門口等你,你過來一下吧!
我說,我馬上過來。
我心裡猜測著她是不是找我有什麼,於是扔掉手上的煙頭,大步朝廠里走去。
十五分鐘后,當我趕到廠門口時,卻沒發現她的身影,我拿出手機撥通她的電話,卻在一個轉身間,看到一個靠在人行道上的石凳上的黑影,與此同時傳來的那串在熟悉不過的鈴聲,讓我確定那就是她。
我愣了一秒,回過神便沖了過去。
我扶起散亂著頭髮,癱坐在地上的她,緊張地問,佳,到底怎麼了!
她撲過來,緊緊的抱著我,我一個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她撕心裂肺地哭著,兩行滾燙的淚水劃過她的臉龐,然後滴答滴答地掉在了我寬厚的肩膀上。
許久許久,她哭累了,我也累了,兩條腿如同打了麻藥一般,完全失去了知覺。
她紅腫的眼睛里不僅有滾燙的淚水,還有著滿滿的憂傷,她抽泣說,我男朋友不要我了!
我說,前幾天不是見你兩挺好的。
她沒接我的話,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雖然之前她跟男朋友也有過爭吵,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我一時沒了主意,驚慌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我問她吃飯了嗎,她沉默著搖搖頭,我問她餓不餓,她仍舊搖頭,看著失魂落魄的她,我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對於愛情的詮釋,在這一刻被顛覆,開始總是美好的,但結局,誰都無法預料。
夜晚的風帶著陣陣熱氣迎面撲來,昏黃燈光下,她臉上的一顆顆透明的水珠分不清是淚還是汗水。
麻木的腿漸漸恢復過來,而,她依舊沉浸在分手的傷痛中,或許用力愛過,才會傷的如此深,愛與痛,在我們的生命中就這樣一幕幕交錯著,在我們心中留下一個個無法磨滅的痕迹。沉悶的氣氛,籠罩在兩個人的頭上,讓人的心裡很是壓抑。
我說,我明天去幫你請幾天假吧!休息幾天再說吧!
她點點頭,問:「我能去你那住幾天嗎?」
我一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她憂傷地說:「我沒地可去了!」
看著眼前這個落寞的她,我還是在一種莫名的思想鬥爭中答應下來。
回到我那嘈雜的小屋,她趴在我的床上又嗚嗚的哭了起來,看著她這樣我很無奈,也很心疼,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這個心靈受到嚴重創傷的她。
不久后,她在哭泣聲中沉沉的睡去,兩條淚痕如鐵軌般清晰可見,短短的距離,卻載著她,從幸福來到了傷痛。
我打濕毛巾,輕輕地將她臉上的淚痕擦去,臉上的淚痕可以抹去,但心裡的傷痛,我該怎麼幫你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