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尾狐
九月初,街邊梧桐樹上的知了在不厭其煩地鳴叫著,空氣里仍舊瀰漫著一股燥熱沉悶的氣息。
夜幕降臨,城市的霓虹燈璀璨奪目,熱鬧的夜才剛剛開始。
街邊的一個便利店裡,燈光明亮,一個約莫十六歲的白衣少年正在勤勞地工作,手裡抱著一大箱零食,慢步往角落裡走去。
少年把手裡的那箱零食輕手輕腳地放在地上,抬起頭看向眼前正拿著訂貨單仔細核對貨物的中年婦女,輕聲說,「王姐,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王麗容此刻正忙著核對貨物,壓根兒就沒空搭理江言,便一臉無所謂似的朝他揮了揮手,隨口答應了一句,「好,你走吧。」
得到王麗容的應允,江言立馬就麻溜地取下了系在腰間的深灰色圍裙,俯下身從櫃檯最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個黑色的書包,隨意地往肩膀上一撂,就抬腳往門外走。
老話說的好,下班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走出便利店的大門,晚風輕拂過少年清俊的臉龐,似乎吹散了忙碌一天的疲憊,江言如釋重負般地舒展了一下已經累的有些麻木的手臂。
呼——
總算是下班了。
柔和的晚風裡夾雜著些許潮濕的泥土味,甚至還有一絲極淡的……血腥味。
江言自幼嗅覺便極其靈敏,理智告訴他,這絕對不可能是錯覺。
會不會是流浪貓或者流浪狗受傷了?
或者說是人受傷了?
江言一邊慢慢地走著,一邊默默地在心裡琢磨。
噠噠噠——
這時,一道清脆的高跟鞋落地的聲音在江言的耳邊響了起來。
江言抬起頭,只見一個身著白色連衣裙,腳踩粉色細跟涼鞋的年輕女孩正朝著他的方向跑過來。
「小哥哥,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年輕女孩在江言的面前停了下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隱約還閃爍著些許晶瑩的淚光,委屈的就像是要哭出來了似的。
「怎麼了?」
江言有些訝異地輕挑了一下眉,不知道女孩是什麼意思。
女孩五官精緻,看上去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樣,嘴角處還殘留著一抹可疑的鮮血,隱約可以看見尖尖的小虎牙。
「剛才有個穿黑衣服的男的一直跟蹤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給甩掉,等會兒他要是來了,你千萬不要說見過我。」
見江言沒有反應,女孩便主動伸出手挽起了江言的胳膊,開始撒起了嬌,「求求你了,小哥哥,幫幫我這個弱女子吧。」
女孩的眼睛亮如星辰,眼角微微上挑,媚眼如絲,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蠱惑著人情不自禁地就要陷進去。
手腕上的一抹冰涼拉回了江言的意識,他連忙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回來,避開女孩灼熱魅惑的視線,自顧自地看著空氣,乾巴巴地說,「好。」
「咯咯咯~」
女孩開心地笑了,濃稠綿密的夜色中,嘴角處兩顆鋒利的小虎牙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寒光,竟讓江言莫名覺得有些瘮得慌。
女孩子家家的,怎麼笑得跟個狐狸似的?
笑聲也像的很。
女孩轉身的一剎那,一條毛茸茸的白色尾巴赫然映入了江言的眼帘。
這什麼情況?
大晚上的還玩cosplay啊?
這cos的該不會是狐狸吧?
有一說一,這假尾巴的質量還挺好的,看上去就跟真的似的。
江言淡淡地瞥了那根在晚風中搖曳的蓬鬆大尾巴一眼,暗自覺得有些邪門,但也沒太放在心上,只是自顧自地繼續往回家的方向走。
猥瑣男跟蹤年輕女孩的事情時有發生,對此他也並不感覺奇怪。
臨近晚上十點,街邊的路燈在瀝青的馬路上投下昏黃暗沉的柔光,街邊的行人稀稀拉拉的,幾十米都看不見幾個人。
一個年輕男子步履匆匆地快步走在街上,四下張望,似乎是在搜尋著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濃眉緊緊地擰著,看上去十分焦灼不安。
「哎,兄弟,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年輕女孩,穿著白色連衣裙,長度大概是在膝蓋上邊五厘米左右……」
年輕男人直接就走到了江言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一邊跟他解釋,一邊還用空著的左手在自己的膝蓋上比劃著。
江言沉著臉,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的陌生男人,一句話也沒有說。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約莫二十多歲左右,身穿著一席黑衣黑褲,整個人都籠罩在濃稠的夜色之中,唯獨右手中緊握著的一條銀色的長鞭閃爍著幽暗的銀光。
他眼裡的焦急和不安是掩飾不住的。
他一定是來找剛才那個女孩兒的。
看來,他就是女孩口中的那個跟蹤狂。
嘴角處殘留的未乾的血漬……
迷惑人心的眼睛……
身後莫名其妙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樣靈活蓬鬆的白色大尾巴……
哪哪兒看上去都不太對勁。
只是……
基於人類的慣性,在一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孩和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男人中,江言還是選擇相信弱小的那一方。
沉默了幾秒鐘,江言凝神看向眼前的年輕男子,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暗如深海,面無表情地說,「抱歉,我沒看見。」
「你確定?真的沒有看見嗎?」
年輕男子一臉狐疑地皺了皺眉,仔細在腦海中回想著之前的那一幕,他明明記得那狐狸就是往這個方向跑了啊。
怎麼就突然跑不見了呢?
「奇怪,是我記錯方向了嗎?不應該呀……」
年輕男子小聲的嘀咕聲一五一十地都被江言聽了進去,他沉默著看了一眼眼前的陌生男人,注意到他脖子上掛著一串銀白色的項鏈。
項鏈的中央吊著一個向日葵圖案,花蕊中部用工整的楷體刻著一個字。
〔北〕
江言默不作聲地從男人的吊墜上收回視線,繞過他直接往前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不清楚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暫時也分不清誰好誰壞。
索性也就不摻和了。
「林北,找到六尾狐了嗎?」
耳畔邊白色的隱形耳麥微微振動,在濃稠綿密的夜色中隱約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微光,那端清楚地傳來一個中年男人雄渾沉穩的聲音。
林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眼裡滿是懊惱,「抱歉隊長,我跟丟了……」
……
十分鐘后,江言回到了那個破舊的居民樓,熟練地爬上了五樓,拿出鑰匙擰開了門。
「哥,你回來了。」
江言點點頭,嗯了一聲,俯下身蹲在地上換鞋,「媽媽呢?」
「剛剛主任打了個電話過來,說是廠里有點事,媽媽飯都還沒吃完,就趕回去加班了。」
女孩的聲音隱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哭腔,雖然十分細微,但還是被敏感的江言給注意到了。
江言抬起頭,漆黑深邃的眼眸晦暗如海,定定地凝視著女孩微微泛紅的眼圈,心頭莫名一緊,出聲問,「一諾,你怎麼了?」
「是不是那幫人又來要債了?」
思來想去,江言認為只有這一種可能。
江一諾連忙慌慌張張地伸出手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濕漉漉的小鹿眼裡含著滿滿的擔憂,「哥,他們說,讓我們這周籌齊兩萬,下周五就要來收債。」
兩萬?!
今天就是周日。
五天時間要籌齊兩萬。
這特么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嗎?
江言的瞳孔驟然收縮,在心裡暗罵江沉。
真是服了。
真不知道他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又菜又愛賭的極品老爸……
賭就算了,關鍵是還欠了一屁股的債,自個兒還一溜煙地跑路了!
這麼多年了,蘇挽意是又當爹又當媽,含辛茹苦地把他們兄妹倆給拉扯大,如今還要拼了命地在廠里上班掙錢給他那不爭氣的老爹還賭債!
江言抬起手捏了捏突突直跳的眉心,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沒事,一諾別著急,哥哥會想辦法的。」
「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早起上學。」
「砰!」
江言走進自己的卧室,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