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見鍾情
江荼的面色仍舊慘白,但因虛弱而渙散的眼眸中,多了一束光。
「絡石,絡石……我很喜歡,以後我就叫絡石了!」絡石的嘴在笑,卻洗不掉眼眶的紅。
江荼也笑了笑,可傷口已經開始發作,滾熱的溫度像是風過山火一般,轉瞬就燒遍她的全身,也壓得她的眼皮越來越重。
小石輕輕拍了拍江荼,輕聲道:「阿荼你先趴過來再睡,我給你上藥。」
江荼的意識已經越來越來微弱,憑著潛意識中最後一線清醒艱難地翻了個身,而後就像是抱著一塊大石頭,跌進了無盡的寒潭。
咚。
暈過去好,總比勞心勞力裝作堅強好。
絡石看著江荼緊閉的雙眼長長運了口氣,臉上的笑容同時蕩然無存,鼓起勇氣直面她的傷口。
可就算有了心理準備,當看到江荼傷口的那一刻,要不是絡石立刻捂住嘴、屏住息,差一點就要驚叫出來了。
皮肉之上,金色的字顯得格外耀眼,也格外突兀,就像是含著滿口血的嘴裡,叼著一塊金子。
看見這個字,就是平素最沒心沒肺的絡石,都緊緊咬住牙關,攥緊的拳頭險些要把藥瓶捏爆。
這真是一個刻進江荼命里的字。
江荼的傷口還在肉眼可見的惡化,絡石沒工夫過多生氣。
即便江荼已經陷入短暫昏迷,但絡石還是小心翼翼地給她上藥,生怕讓她在昏迷中都不得安穩。
就在這時,絡石看見江荼趴在枕頭上的小嘴微弱的一張一合,以後她在叫自己,便連忙附耳過去,就聽江荼用細若蚊足的聲音,斷斷續續道:
「從前我不信……可它存在……它真的存在……」
絡石愣了一下,「什麼?」
「情之所至……一見鍾情……」
。。。
慵懶的「吱呀」一聲后,老者輕手輕腳推開木門,卻發現雖然天都還沒大亮,岑恕已經坐在書案邊,顯然已經醒了很久。
「現在又不是在盛安,沒那麼多事情了,皇子您怎麼不多睡一會?」老者先行了個禮,而後拿起火鉗子蹲在火盆邊松火。
雖然已過三月中,但岑恕畏寒,即便裹著長毛的絨披風,屋中還是少不了火盆。
「後日便要去寺里行課,得儘快備課才是。」說著岑恕抬起頭來,燭火無法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血色,卻留下了疲憊的溫和。
老者抬頭看,果見擺在岑恕案頭的,都是《千字文》、《蒙求》、《古賢集》一類的啟蒙書物,不禁道:
「以皇子您的學識,教授這些本就是大材小用,又何須如此費心地準備?」
岑恕舉筆,看著批註滿到再無處可下筆的經卷,卻仍覺補足,嘆了口氣道:
「開人心智、啟人矇昧乃是育人最重要的關節,稍有不慎便可能毀人一生。
我本難當此任,但既已擔下,又豈能不竭力籌備之,反誤人子弟。」
說著岑恕擱下筆,抬頭抿著蒼白的薄唇淡淡地笑,溫和提醒道:「而且岑伯,七皇子被困死宮城,此處只有岑恕,您叫我子宥就好。」
「哎呀是了是了,老奴又忘記了……」岑伯略有懊惱地一拍手,忽而想起什麼來,道:「不如以後老奴也稱您夫子可好?」
昨天下午,住在對門的那個小姑娘就是這麼叫岑恕的。
岑恕的眉眼中多了一抹無奈,輕輕搖了搖頭,「文以冠世,重其德素者,方為師表,可稱夫子。
我哪裡配得上夫子一稱呢……咳咳……」
岑恕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又咳了起來,陷在白色披風裡的身子嶙嶙地顫著。
岑伯連忙把火盆往岑恕身邊挪了挪,又給他添了杯熱茶,看著教案側岑恕素手嶙峋,竭力掩藏心中痛心道:
「老奴倒是覺得,夫子一稱最配您。」
邊說著,岑伯邊輕輕拍著岑恕的後背為他順氣,而後彙報道:
「對了夫子,鎮子上的人老奴已調查完畢,並沒有任何勢力的眼線在此,也沒未發現什麼異常,您可以安心留在輞川了。」
「嗯……辛苦你了岑伯。」岑恕終於回了氣,壓了口熱茶后,眉間多了一抹思索。
「住在對門的那位姑娘,是生於輞川、長於輞川嗎?」
雖然調查了幾百人,但對於每個人,岑伯都爛熟於心,此時不假思索道:
「並不是。住在對門的江家並非輞川人,而是爍陰人氏。
家主江茗曾在爍陰經營一家規模不錯的茶樓,後來爍陰旱災淪為難民,一路逃難至此,還是照老本行,開了現在這家茶樓鴻漸居。
不過幾年前江茗在進茶途中遭雷擊,導致雙目失明,之後茶樓就是其長女江荼在打理。
據說當年從阿耶手裡接過茶樓時,江姑娘才十二歲,但已經能將茶樓打理得緊緊有條。
鎮子里的人都說她為人善良,做生意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