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桐間露落

第九章 桐間露落

隆和十一年三月中,大皇子謀逆案最終有了結果。

大皇子私藏弓弩不假,但所藏僅二十餘台,且其中大半都無法正常使用,已是殘次品。

大皇子的解釋,是往年圍獵時,用壞的弓弩沒有上繳南衙,都堆在府中了。

雖然大皇子的謀逆罪不成立,但是貪污罪名成立,皇上削其爵位,流放蒼州。

聲勢浩大的大皇子謀逆案,就這樣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個結果一出,不管有沒有牽連其中的官員,都長長舒了一口氣,朝堂之上一連幾日的陰霾,也隨著連綿幾日春雨的停息而放晴。

之後,所有盛安名門心中最重要的事情,那便是鄂國公家的探花宴了。

原本三月三的上巳節,依照習俗應當前往自然水域中沐浴。

每年這個時候,各名門也要帶家中的兒女前往曲江畔,投柳枝、桑葉、祓禊以辟邪,立起的行障、搭起的各色帷幕遍及曲江兩岸,猶如河道邊點燃的兩道焰火,成為盛安一道名景。

久而久之,上巳節便成為城中名門之間,相互相看年輕後輩,為自家兒女選妻擇婿的好時機。

可今年的三月三,正逢大皇子案最熱鬧的時候,不少人都沒了趕節慶的心思,故而今年的上巳節格外冷清。

等案子結束了,上巳節也過去了,好在有即將到來的探花宴,各家這才忙著張羅起來。

說起探花宴,並非是探花郎一人的宴席,而是所有新科進士共同的宴會,不過依照傳統,是由探花郎主辦,邀請親朋好友來共同慶祝。

正巧今年的探花郎,又是鄂國公府的小公爺,那承辦探花宴,自然就是鄂國公府的事情。

尋常探花郎家設宴,也就請十幾家人。可鄂國公府是何等地位,幾乎與整個盛安的豪門望族都是故交,排場和規模可想而知。

而中了探花對尋常人家是天大的光榮,對豪門亦是象徵家風高尚的美名,所以鄂國夫人也有心辦得好看一些。

於是,鄂國夫人包下了曲江池畔風景最好的杏園,遍請城中達官顯貴,也意在彌補今年略顯潦草的上巳節。

新科進士、名門貴女、望族公子全都出席,鄂國公府的這場宴席,自然而然就成了各家相看的場合。

所以早在十日前,盛安城中最好的布行中,所有的時新料子就都被洗劫一空,連帶著波斯鋪子中一顆十金的波斯螺子黛也供不應求。

而與此同時的盛安郊外,一頂馬車疾馳而出。

李讓坐在車中,一改往日橫七豎八癱著的姿態,難得正兒八經坐著,手腳還有一種偷來的局促。

在他從盛安離開前,李誼曾暗中叮囑他一切小心,李讓那時才知道,事情還沒結束,而他那口氣,松得有些早。

一路上,李讓都在腦海中幻想著馬車路過一個樹林的時候,從天上而降十幾個蒙面大漢,把馬車逼停后團團圍住,對著自己就是一頓猛砍。

不過,今晚是從盛安出來第二個夜了,仍舊是風平浪靜。

然而越安靜,李讓就越害怕,想知道到哪了,卻連掀開車帘子向外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大聲向車外道:

「還有多久到啊!不是說了不趕夜路嗎!」

車夫正甩開膀子駕車,回道:「還有幾里地就到官驛了!」

李讓聞言,心中的不安仍舊不減分毫。

就在這時,不知是李讓的神經太過緊張,還是其他緣由,明明馬車上沒有任何異常,除了行車的聲音外,也沒有任何聲響,他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壓迫感由遠至近,轉瞬間便有泰山壓頂之感。

或許人在高度的緊張的時候,所有感官都會被用到極致。李讓屏息凝神,只覺得疾馳的風聲、林深的鳥鳴,甚至是春芽露尖的聲音都清晰無比,全部灌在他的耳朵里,簡直是震耳欲聾。

李讓的雙眼緊緊盯著車簾,鬢角的汗珠隨著滾動的喉結一起墜落,生滿冷汗的手心緊緊攥著衣角。

那一刻,李讓感覺自己的頭頂好像懸著一隻巨大的手,他所有的倉皇與奔逃在這隻手下,都是無意義的徒勞。

在一片嘈雜的死寂中,李讓瞪得快裂開的雙眼忽而一怔,瞳孔瞬間像是被封印般一動不動。

滴答,滴答。

李讓的汗砸在車板上。

片刻后,李讓的黑瞳緩緩向上移去,艱難地看向車頂。

就在剛才,車頂上好似有些許極其微弱的響動,像是落了一片樹葉。

這一若有若無的一聲,讓李讓的恐懼徹底達到了巔峰。

李讓也不管這還是在疾馳的馬車上,龐大的身軀連滾帶爬就去扒車窗,就聽門帘外傳來一聲沉重的悶響,之後就聽「咚」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下了馬車,還滾了許多下。

好似還有一聲沒來得及喊出口的驚叫斷在喉嚨里,像是風的一聲嗚咽。

這一聲,徹底終結了這個平靜的夜晚。

「啊!!」

李讓嚇得魂飛魄散,登時叫出聲來,「砰」的一聲一蹦子就跳到了坐榻之上,龐大的身軀瑟縮著填滿了車廂的角落。

然而,車簾外卻又恢復了平靜,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正當李讓懷疑是不是自己幻聽,就見正在疾馳的馬車之上,車簾被「嘩」得掀開了。

「啊啊啊啊!!!」李讓發出了一陣殺豬似地嚎叫,已是嚇得快哭了。

門帘外,一人在月光中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微弱的光刺破冪籬紗幔刻畫出的輪廓卻是分外清晰,像是月下一道挺拔又嶙峋的樹影,撲面而來一陣肅殺之氣。

但一對玲瓏肩頭,一抹裊娜細腰還是足以表明,來者是一女子。

李讓驚呼出聲:「你你你……你想做什麼!?我……我可是當朝大皇子!你敢殺我!」

來者不說話,只探手腰間,用「咔嚓」一聲匕首出鞘的脆響做回答,利刃寒光閃得李讓一陣頭暈眼花,連求饒都忘記了。

來者也根本不準備再給李讓說話的機會,兩步跨到李讓面前,一把揪住李讓的衣領,反手就要抹李讓的脖子。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就聽一聲凄厲的馬嘶鳴聲,而後馬車驟然剎住,車身又向前栽去。

劇烈的顛簸中,來者的匕首還是割在了李讓的喉嚨上。

只是由於顛簸,這刀雖然割得不淺,但沒有割斷咽喉。

「呃……」血腥味像是洪流一般湧來,李讓下意識地捂住了脖子,驚恐得看著殺手再次高舉匕首,不偏不倚對著他的心口。

就在這時,馬車由於失去了平衡側翻,整個車廂中翻天覆地,李讓的身子痛苦地扭曲著在車廂里滾了個顛倒,又撞在了車廂上,暈得找不到南北。

就在他暈眩之際,就見殺手在即將傾覆的馬車中仍然站得穩如泰山,對著車廂一側狠狠一腳,就聽「咚」的一聲巨響,一側車廂居然直接被放倒。

只是,車廂的木板被一分為二,一半往裡倒,一半向外倒。

被開了窗的馬車外,一道白色的影子在木屑飛揚中一閃而過。

「砰」,馬車翻在地上,一角撞在一棵參天大樹上,本就被踢穿的馬車霎時撞得四分五裂,變成了一堆廢墟。

方圓十幾里的林中,驚鳥如潮水般湧上天幕,留下「簌簌」的林聲做驚心動魄的餘響。

李讓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幾圈,好不容易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才發現在場不止有兩人。

在他身後,是黑紗紅衣的女子。

經過方才的波折,李讓已是狼狽不堪,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撞裂了。可那殺手卻不見分毫窘態,甚至衣服上都沒多一個褶。

而在李讓面前,居然還有一人。

他頂戴白色帷帽,身著束腰寬袖的月色水衫,方才落下的掌間尤有掌風。

------題外話------

帷帽的紗到肩頭,冪籬的紗要更長一點,大概能遮到膝蓋~

繚繚終於粗現啦!!\(^o^)/~

其實繚妹真的很能打,但是誰讓她第一次出場就遇到了幾乎是唯一能做她對手的熱心市民小李……就很不幸……

寶別哭下次媽帶你捏軟柿子給姨姨們重新展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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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台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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