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三十歲的夏雨晴是個世俗意義上的失敗者，單身，沒有父母口中穩定體面的工作。每天行屍走肉一般的活著，沒有慾望、沒有追求、沒有目標，碌碌無為。她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糟糕透了，從一出生就已經完蛋了！

她一開始不是這樣的，她曾經愛美、愛笑、愛生活、有夢想、活力十足，後來不知道怎麼的，慢慢變成現在這樣。也許，這多多少少跟她的成長經歷以及原生家庭有點關係，還是從她小時候說起吧。

夏學農早早就把夏雨晴和夏雨晨的人生道路規劃好了。

夏雨晴：教師或者護士，最好做教師。

夏雨晨：醫生或者教師，最好做醫生。

這是夏學農為姐弟倆做的職業規劃。

因為夏學農瀟洒的辭職回家后，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樣，一畫成名。他經歷了各種坎坷心酸，連一次畫展都沒辦過，也沒賺到什麼錢。賣出的畫勉強夠自己買畫具，養家是不夠的，他每天為了生計絞盡腦汁。面對事業的不順，生活的煩惱，父親的冷眼，還有老婆的埋怨，夏學農覺得十分失意，便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夏學農從自己失敗的人生中總結出經驗：第一，一定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這樣即便不能成為知名畫家，好歹還有一份固定的工資，可以支撐家裡的日常開銷；第二，作為父母，一定要精心為子女謀划，尤其是父親，自己就是因為父親不管不顧，才淪落到這個地步。

經過多番研究和思考，他從眾多職業中選出三種他認為最穩妥、最有保障的職業：教師、醫生、護士。

他不止一次的跟王小梅分析：女孩第一選擇最好是老師，雖然工資不高，但工作輕鬆、假期多，雨晴懶（他認為夏雨晴很懶），又愛乾淨，當護士可能受不了血呀什麼的，當老師最合適了。男孩一定要當醫生，救死扶傷受人尊敬，不論什麼年代都不會失業，第一穩妥職業。可惜，姐弟倆對他選擇的職業並不感興趣。

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和愛好，畢竟，人是有獨立思想的個體，在形成具體形象思維的階段，小孩子已經能夠通過呈現於表象的事物構建自己的想法，比如王曉梅給夏雨晴講白雪公主的故事時，夏雨晴會幻想自己能夠變成白雪公主；或者看到自己崇拜的人物或事情的時候，會幻想將來自己要變成那樣的人或做那樣的事。這個時候夏學農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再他們身上，讓他們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發展，是很難實現的。

夏學農是不予許夏雨晴有這麼多荒唐的想法的，只要聽到她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或看到他認為不恰當的行為，立刻斥責怒罵，果斷制止。

夏雨晴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正處於可塑性最強，接受教育最佳的時期。夏學農總是用這種粗暴的方式對她進行懲罰，並沒有起到良好的教育作用，反而無形中對她的心理造成傷害，也在父女之間畫上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夏雨晴不敢接近夏學農，在他面前總是不敢說話。她很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夏學農，總是趁他不在的時候跟母親王曉梅說。

上小學的時候，夏雨晴迷上了科學，喜歡看科學書籍，聽科幻故事，研究探索新奇的事物，每隔兩周，就纏著王曉梅去書店買一本有關科學方面的書籍。王小梅對她自認為的，孩子們的所有積極正面的想法，都是支持鼓勵的。看夏雨晴有這麼高漲的學習興趣，她很高興，不光帶著她買書，還常常給她講科學家的故事，「兩彈元勛」鄧稼先、「中國現代數學之父」華羅庚、橋樑專家茅以升、居里夫人等等等等，夏雨晴聽來聽去，發現了一個問題。

「媽媽，為什麼科學家都是男的，我聽了這麼多故事，發現只有居里夫人這一個女科學家？」

「嗯~~也有很多女科學家，但是她們的故事大家暫時還不知道。」

「那我長大要做女科學家，將來可以講我的故事。」

「想做科學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努力學習啊！」

「嗯！」夏雨晴鄭重的點了點頭。

「異想天開！就你還想當科學家？」夏學農突然從外面走進來，母女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夏雨晴低頭默默的看書，王小梅拿起織了一半的毛衣默不作聲的織著。

「你這教育方法就不行，把小孩都嬌慣成啥了，想幹啥就幹啥，一點也不聽話，眼裡還有家長沒有。」見兩個人都不說話，夏學農沖王小梅發火，他總是這樣，脾氣說來就來，而且夏雨晴和王曉梅根本不理解他到底因為什麼生氣。

「我的教育方法怎麼了？孩子有理想，我不是正好鼓勵她好好學習嗎？鼓勵就是嬌慣？都跟你一樣一棒子打死？」

「你鼓勵，你方法好，她想當科學家是吧？你讓她去當科學家吧，我看看你們有啥本事，能幹成啥!」

「小孩有理想，你沒必要生氣吧，跟我發啥火呢。」

「我生啥氣？你們倆本事那麼大，都要當科學家了，我敢跟科學家生氣不敢？」夏學農出言諷刺。

「好好好，我不想跟你吵。」王小梅放下毛衣，站起來說：「走，雨晴，咱去小偉家找雨晨。」說著拉著夏雨晴出去了，留下夏學農一個人。

「別跟她娘倆生氣，女人家沒有啥見識。」馮玉香從西屋走出來，安慰生氣的兒子。

「哎！」夏學農長出了一口氣：「我在這個家一點地位也沒有啊，你瞧瞧，我說的話誰聽？雨晴這閨女，長大不會對我孝順。」

「雨晴還小，慢慢教。」

「她小！她不比雨晨大？我看雨晨比她懂事多了。」

夏學農的暴躁和嚴苛全都用在了夏雨晴身上，對雨晨總是和顏悅色寵愛有加。

他一直認為夏雨晴是老大，應該承擔起家庭的責任，做好弟弟的榜樣，但他忽略了夏雨晴還只是個小孩，忽略了她和夏雨晨是相同的年紀，她只比夏雨晨大幾分鐘而已。

在他們家裡，身為老幺的夏雨晨活的要輕鬆自在多了，夏雨晴常常很羨慕弟弟，偷偷問過王小梅，自己和弟弟是雙胞胎，能不能換一換，讓弟弟做哥哥，自己做妹妹，王小梅無奈的說她傻。

大部分有兩個孩子的家庭應該都是這樣的，老大被強行要求要懂事，要謙讓，要完美，要做榜樣，要承擔責任，要犧牲奉獻。可是誰又想過老大的感受呢，如果可以選擇，老大也不願意做老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