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老郭

落葉隨風飄散著，比深秋那會兒還多了些，雲層很低，重重的壓在人身上，讓人有些透不過氣，在這樣的天氣中，大部分人們總是把自己包裹得厚厚的，生怕寒冷的風從縫隙中吹入體內，大街上閑散的野貓野狗身上的毛也長了很多，他們也在為過冬做準備。

俊生有小半個月沒去門口吃面了，自從八月份那次和於素敏深談過後，俊生就很少去她的麵館吃面了，有時他寧可在學校里打份難吃的米飯，就著用水和半滴油和過的難吃的洋芋絲，也不好意思去她那裡吃自己天天想念的拉條zi。其實他不是不想去，他內心是很想去的，可是每次去的時候看到於素敏充滿愛意的眼神，他就會想起這個可憐女人的身世，想起她那可愛的兒子逃逃。他每次去吃面時，於素敏都會給自己多準備些面，有時還會故意在他去吃飯時把門拉下來點，掛上「暫時歇業」的牌子，她會坐在他吃面的桌對面，看著他吃面，還不時和他講講近期發生的事，也會時不時說起逃逃好幾天沒看到他了，老是念叨著讓他過來。俊生心裡明白，他無法給於素敏任何承諾，更不可能給逃逃一個完整的家，他不想讓她對自己有過多的依戀，雖然那時他答應說有什麼事於素敏都可以打電話給他。現在他想食言了，他不想讓自己不可能實現的事情變成別人朝思暮想的希望。俊生明白自己是個優柔寡斷的男人，但也深知自己內心被傳統禁錮著，他即使內心多麼渴望一群女人圍著自己，對自己死心塌地，也不想讓於素敏這樣的可憐的女人對自己產生愛戀，因為她不可能再經受住任何打擊了。

於素敏和往常一樣，小心翼翼地打理麵館的生意，她手頭上有了點積蓄，每次交房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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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會多拿些錢給那位救自己命的老鄉，兒子也不像以前那麼討厭她的那個老鄉了，有時還會在周末的時候去他家裡玩，於素敏也會利用空餘時間給老鄉打掃打掃屋子。他那個老鄉叫郭厚言，人和名字一樣厚實，可能因為肩膀下彎的原因，老郭身材顯得不高，這也是年輕時候為了成為城裡人辛苦做苦力烙下的毛病，老郭的眉毛平直深厚，眼睛炯炯有神，如果稍加打扮，還算端正，他救於素敏那會兒，身體沒啥異常現象，他看著這對母子可憐，反正自己也一個人，就想著一起搭夥過日子，於素敏是個能吃苦的女人，和他老婆的性格像似，他們一起經歷了無數個忍飢挨餓的日子，可就在他們認為可以在西安立足了，可以安心過日子的時候，她老婆卻在懷孕生孩子時難產而死，那時他36歲，老婆才30歲，世事弄人，他孤苦伶仃地守著家，看著兩人辛苦攢下的錢，那時他恨不得一把火連錢帶人一起燒掉，幸好好心人發現的早，才未能產生可怕的後果。

從那以後他養成了抽煙的習慣，每到夜深人靜時，不管春夏秋冬，他都會從屋裡拿出那把躺椅，那是他們結婚時他特意花大價錢買回來給老婆置辦的嫁妝。他一躺就是三四個小時，煙一根接一根地抽，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前段早已被煙熏得發黃，本來還算白凈的牙齒也變得暗黃，每次躺在門口抽煙時，他都是一個動作，右手拿著煙左手拿著打火機，胳膊耷拉在躺椅旁邊，右手機械地把煙屁股循環送到嘴邊，他有個特點就是抽煙的時候從不喝水，也不喝茶，只是一味地抽，煙會從他的鼻子和嘴巴里同時冒出來。他白天不管累或者不累，晚上準會按點來到門口，就算偶爾碰到有人給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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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聲，然後繼續抽煙，他的中指和食指也被煙屁股燙過無數次，可他還是不在乎，因為經歷過至親至愛離去的人忍受疼痛的能力遠比常人要強很多。

老郭的眼神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生機，曾經眼神里充滿希望，自從老婆去世后，他那下垂的眼袋裡包裹著的似乎永遠都是不能完全張開的迷茫，對一個沒有希望的人來說，活著有時比死去更痛苦。說來也巧，在他快要對生活完全失去希望，再一次想選擇結束時，他的這個躺在屋外抽煙的習慣，挽救了一個年輕女人和一個幼小孩子的生命，當然也給他帶來了活下去的希望。

老郭對於素敏是相當照顧的，不過也是尊重的，他像尊重自己的老婆一樣尊重她，逃逃存在也讓他想起了自己那個還未出生就隨老婆去世的孩子。剛開始認識於素敏的幾個月里，他無時不刻地在像於素敏表達自己的愛意，可她只是表示報答，從沒有想一起過日子的想法。老郭也知道，他雖然是於素敏的救命恩人，但她畢竟才二十多歲，想接受比她大兩輪的男人的確很難，於是他也沒有過多地糾纏。他當時為了能讓於素敏接受，煙抽的也少了，門口也很少去了，牙齒也慢慢邊的白了些，可就在他準備著一切迎接新的希望時，他在一次發燒去醫院檢查的時候發現自己得了肺癌，他不知道自己的肺癌是因為抽煙的原因還是以前年輕時下苦力吸入粉塵過多的原因，他又一次失望了，也沒想過再去看病，他明白得了癌症是看不好的，與其花冤枉錢還不如就是等待的生命的判決。在他得知得了肺癌的一個月後，他就寫好了遺書，準備死後把自己擁有的都給於素敏和她的兒子，也算是為這個可憐的女人最後一次幫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