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問心

一座高峰之上，薛曉曉伴著雲霧而立，如九天仙子落凡塵，青絲吹拂間，露出她那精緻的容貌，完美無瑕，風姿卓絕。

自記憶恢復之後，她的身上悄然多了一種氣質，與曾經的柔弱不同，現在的她，已隱隱有了聖潔的氣息。

此時，薛曉曉的手裡握著一塊寶珠，寶珠正浮現著榮婆婆最後時刻與秦陸說話的畫面。

當看到秦陸目光黯淡下來時，薛曉曉的眼中頓時有怒意流露。

這時，榮婆婆悄然出現在她身後，躬身說道：「小主，我臨走前說的那番話有些過了，我見他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不過，既然他是小主看中的人，想來這麼幾句話應該不至於毀了他，小主放心就是。」

榮婆婆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惋惜與愧疚，可她內心想法卻是幸災樂禍，她巴不得秦陸心境崩塌，從此泯然眾人矣。

「榮婆婆。」

薛曉曉忽然出聲，榮婆婆正欲作答，臉色卻猛然一變。

只見薛曉曉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隨後在榮婆婆不可置信的注視下，薛曉曉快速將匕首刺入自己小腹。

噗嗤一聲，大量鮮血噴涌而出，瞬間染透了薛曉曉的衣裙。

榮婆婆大驚失色，第一時間毀掉了匕首，並從納戒中取出稀世寶葯，遞到了薛曉曉嘴邊。

「小主，你、你這是幹什麼？快，此丹可恢復你的傷！」

然而薛曉曉直接別過了頭，對丹藥視若無睹。

並且她還主動推了榮婆婆一把，與其拉開距離。

「小主……」

榮婆婆的眼中首次浮現出慌亂。

薛曉曉臉色蒼白，語氣無比堅定，道：「榮婆婆，我敬你是長輩，可秦哥哥也是我極為重要的人，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肯定在暗中作了手腳，否則秦哥哥怎麼會被三言兩語影響到？他是怎樣的人，我比你要清楚得多！」

榮婆婆愣住了。

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明白了薛曉曉對秦陸的感情。

那是超越了生死，不被任何束縛的至情。

她餘光一瞥，朝著秦陸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秦陸向自己揮刀的那一幕。

一如薛曉曉這般決絕。

薛曉曉嘴角溢出了鮮血，她緊緊盯著榮婆婆，一字一頓道：「如果秦哥哥出了什麼事，我會毫不猶豫地隨他而去，不信的話，你大可試一試。」

說罷，薛曉曉眼前一花，就此昏迷了下去。

榮婆婆急忙信手一攬，將丹藥硬塞進薛曉曉嘴裡。

見到薛曉曉的臉色緩和了許多，榮婆婆鬆了一口氣，但緊接著，她也深深嘆了一口氣。

薛曉曉對她的威脅，她又怎會聽不出來呢？

「不過，秘法已經滲入他心境了，我就算想阻止，也無能為力了，想要走出來，唯有靠他自己。」

榮婆婆看著薛曉曉的臉龐，眼中的猶豫只閃爍了瞬間，便煙消雲散了。

「小主年紀尚淺，閱歷不深，會挂念一人很正常，但只要斷了聯繫，隨著時間流逝，小主只會慢慢將其遺忘。」

念至此，榮婆婆抱起薛曉曉騰空而起，離開前，榮婆婆朝著秦陸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若你從此泯然眾人矣也就罷了，如果你真的那麼不長眼，膽敢闖入小主的生活，下一次見面，就是你的死期！」

下一刻，榮婆婆化作長虹，徹底消失於天際。

……

驕陽燦爛，高懸蒼穹。

秦陸已在地上坐了一天一夜了。

他身上還帶著之前戰鬥時留下的痕迹，不遠處就是張思袁三人死去所化的血泥，起風時，空氣中仍然殘留著絲絲血腥。

秦陸的眼睛一直是緊閉著的，不時他的眉頭皺起，不時臉上露出淡淡笑意。

他的狀態很詭異，像是陷進了某種幻境之中，無法自拔。

「以我之力，連對付楊家都艱難，更別提七星宮了，又談何相助曉曉？」

秦陸的內心呈現出了掙扎的趨勢，一方面，他無懼挑戰，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自己付出了努力之後，仍然什麼都改變不了。

尤其是，榮婆婆告訴他，他現在所掌握的武勢，在七星宮裡根本算不得什麼，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

秦陸迷茫了，他被困在一個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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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不斷的繞來繞去，遲遲無法走出。

漸漸的，秦陸的眼前浮現出薛曉曉的背影，在她身邊，站著一個一望無際的龐然大物，周身被濃霧籠罩，看不清真貌，卻充斥著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秦陸呼喚著薛曉曉的名字，薛曉曉身軀一顫，似要回頭，可卻被在身旁的龐然身影看了一眼，薛曉曉頓時低下頭顱，只能繼續前進。

她們的前方是一片虛無，黑暗、深邃，叫人看不到絲毫希望。

秦陸開始追趕，他本能地感覺薛曉曉要去往一個可怕的地方，他想要阻止，可他剛一邁步，就被一股如山的威壓按在身上，將他死死地定在原地。

不止如此，除薛曉曉外，秦陸居然還看到了玉涵，看到了秦展安。

他們二人的背後似乎纏繞著一根半透明的絲線，隨著絲線一動，二人便立刻做出了僵硬的動作，好比提線木偶。

而在絲線的盡頭處，秦陸竟看到了楊青瑤！

察覺到秦陸的目光，楊青瑤微微一笑，美艷不可方物，可秦陸卻在此刻感覺到有股滲人的涼意，從腳底上涌。

前方楊青瑤提線玉涵、秦展安如木偶玩弄。

再遠處，則是龐然身影強迫薛曉曉走向虛無。

秦陸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這一切。

他想要阻止，卻怎麼都掙脫不了身上的重壓。

「秦陸，你能依靠的有什麼，秦家？這種存在對我楊家而言，不過是隨手可滅的螻蟻罷了。你但凡往前一步，你的親人都會受到牽連，所有人會隨著你一起死，你可要考慮清楚。」

楊青瑤的聲音如雷鳴滾滾，在秦陸耳邊響徹。

更伴隨著一道枷鎖，直接束縛著秦陸。

更遠處，那龐然身影始終沉默著，卻有意無意地看了秦陸一眼。

霎時間，秦陸身軀劇震，體內骨頭竟全部爆碎，血液蒸發，差點命喪當場！

只一眼之威，就幾乎要殺了秦陸，這就是七星宮所具備的力量嗎？

這時，榮婆婆臨走前對秦陸說過的那一番話也如雲霧一般，裊裊而來，不絕於耳。

秦陸身上再增兩道枷鎖，一共三道枷鎖，鎖死了秦陸的四肢百骸，令他無路可走。

「走吧，離開這裡，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回歸你原來的地方，回到那座小城，你身上的枷鎖會隨之解開，你才能活出真正的你。」

不知是誰的聲音，於秦陸耳邊響起，呢喃中，秦陸彷彿看見了自己回到盤城，與一名從未見過的美貌女子成婚，在玉涵與秦展安的祝福聲中，走入洞房的一幕。

溫柔鄉，卸下疲憊，無打打殺殺，無恩怨情仇，剩下的儘是愜意與美好。

可是。

玉涵與秦展安的笑容，怎麼看起來那麼僵硬？

為何當我揭開面前女子的蓋頭時，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個少女？

這難道不是我應該走的路嗎？

「你選的沒有錯，這才是你最好的結局，不用去考慮其他的，人生路漫漫，何必承受那麼多？」

又是那個不知名的聲音，溫柔和煦，似二月春風，令人沉醉。

但就在下一刻，秦陸忽的感覺胸前多了一隻溫暖的手，為他托住了即將彎下去的腰。

「我且問你一句，你甘心嗎？」

渾噩中，秦陸彷彿看到了一個人站在他的身旁。

那是他的父親嗎？

尚未等秦陸反應過來，他背後再次傳來詢問。

「你甘心嗎？」

只此一句，猶如晴天霹靂，瞬間擊潰了秦陸心中的迷茫，驅散了渾噩，將他拉了回來。

什麼美好，什麼安逸？

那都是假象！

他一天不死，楊青瑤就一天不會放過他，何來的安定？

他答應過薛曉曉，待日後薛曉曉登上七星宮時，他會攜千軍萬馬而至，相助於她。

他還要獲得外門大比第一，得到天山流竹救治秦展安。

還有秦縱橫的死，一直是秦陸心中的一道坎。

他有太多太多事情要去完成，怎能止步於此？

念至此，秦陸只覺胸前那隻手愈發灼熱，他體內猛然湧起無窮之力，竟直接被他掙脫了一道枷鎖！

「住手！」

「你若執迷不悟，必將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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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喝令傳來，在秦陸的四周形成了風暴，直欲將他摧毀。

可這一切隨著一道身影走出，便蕩然無存了。

「爹……」

秦陸喃喃道。

那人沒有回頭，而是溫和說道：「再問你一遍，若是就此沉淪，你可甘心？」

前方楊青瑤面目猙獰，手提絲線，將玉涵與秦展安擺弄得搖來晃去，一雙美目已然變得細長，從中激射出兩道毀滅之光，徑直轟向秦陸。

更遠處，那龐然身影猛地揮動了拳頭，霎時間，彷彿天崩地裂一般，無窮盡的恐怖力量朝著秦陸席捲而來，虛空坍塌，八方共震！

然而，當秦陸眼中的秦縱橫輕輕揮一揮袖時，所有的攻勢都在此刻被死死擋住。

秦陸望著玉涵、秦展安，最終目光落在薛曉曉身上。

他忽的輕喚了一聲。

「刀來！」

霸王刃憑空出現在他身前，並直接斬下，砰的一聲，秦陸身上的枷鎖頓時灰飛煙滅。

他手握霸王刃，凝視前方，目中再無半點遲疑。

「看來，你已經有答案了。」

疑似秦縱橫的身影微微側過頭，露出了一個笑容。

隨即，此人從原地消失。

而來自楊青瑤與龐然身影的攻勢則是轟然來襲！

對此，秦陸輕聲呢喃了一句。

「不甘，便揮刀向前。」

下一刻，秦陸體內爆發出一股滔天氣勢，在此氣勢之下，一切彷彿都顯得渺小，唯獨秦陸偉岸如山，浩若星河！

秦陸大笑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武勢已從雛形蛻變而出。

武勢成型！

再看前方，秦陸雙手握刀，奮力一斬。

轟的一聲，堪比開天闢地，所有身影，一切混沌，皆在此刻消散一空。

秦陸猛地睜開眼。

霸王刃倏地飛起，扶搖直上。

同時，更有一股磅礴之勢，直衝霄漢。

浩浩蕩蕩，卷八面雲海，動四方寰宇。

滌盪天下！

秦陸的髮絲隨風而動，露出他那俊逸的面龐，在武勢的襯托下，他有如一尊少年神主，意氣風發，英姿卓絕。

他擺脫了榮婆婆的秘法，讓自己徹底走了出來，武勢也因此迎來成長，更上一層樓。

感受到身上比之前要強上太多的武勢，秦陸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回想起剛才的經歷，秦陸有種做了一個夢的感覺，卻無比真實。

半晌后，秦陸心境恢復寧靜，武勢也逐漸被他收回。

忽然，秦陸心有所感，竟脫口而出兩個字。

「問心。」

當這兩個字出現的時候，秦陸愣了一下。

他剛才根本沒有想過說出這兩個字。

秦陸有些不解，看著手中霸王刃，眉頭微皺。

過了一會兒，秦陸自語道：「難道武勢成型前，都要經歷一遍問心嗎？」

秦陸認為，他之所以會脫口而出「問心」二字，是潛意識與剛才那彷彿在幻境中的經歷聯繫在了一起，細細想來，那確實像是在拷問自己的內心，尋找最樸素的信念。

事實上，秦陸在清醒之後，已經隱約猜到榮婆婆對自己做了點什麼，他之所以會陷入剛才的場景中，和對方應該分不開關係。

但……秦陸在深思之後，竟覺得他的本能也在背後推動著一切。

偶然為之，卻又渾然天成。

所以他的武勢才能趁機成型。

彷彿冥冥中早已註定。

秦陸對武勢的了解不是很多，所以他也不清楚是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

只是，他的直覺告訴他，他的武勢似乎有些特殊。

「問心……」

秦陸呢喃，重複了一遍。

最後，他搖頭一笑，感嘆道：「玄而又玄。」

「等去往雲起宗后，有機會一定要好好了解一番。」

秦陸打定主意。

「不管怎麼樣，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儘快提升自己的實力。」

秦陸深吸一口氣，隨即邁開步伐，向著雲起宗而去。

臨行前，他望著薛曉曉離去的方向，輕聲說了一句。

「曉曉，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