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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雙叕被禁足了。
不同的是,這次只關了我一個人。房外四角又加了兩人,窗戶封死,就連連枝除了給我送飯之外也是見不到的。
我整日被關在屋子裡不見天日。心裡都急得冒出火來了。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如果我沒有如約趕到,那李格還會等我嗎?
一整天過去了,連枝送進來的飯菜還整整齊齊得擺在桌子上,一口未動。此刻的我如被困的飛蛾,明明光亮就在眼前,卻怎麼也撞不破最後一層枷鎖。
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整日枯坐看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直到第三天夜晚,歪在榻上昏昏欲睡的我被窗外綽約的人影驚醒。緊接著,外頭傳來幾聲悶哼,然後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門邊,試探性地推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
外面守衛倒了一片,除此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我喜出望外,差點驚叫出聲。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禮物一點都沒有懷疑。
或者說我已經完全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了,就算是陷阱又如何?我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失去的東西了。
我利索地回屋拿了一錠銀子,毫不猶豫地翻牆出去。
西城門口!
李格在那裡等我!
趁著夜色,我沒命地奔跑。跑到鞋子都丟了一隻,跑到喉嚨里泛起洶湧的血腥味。
等到我終於趕到時,城門口處已經停好一輛馬車。
「李格!」我興沖沖撩開車駕的帘布,卻被一股衝天的血腥味迷住了眼睛。
裡頭躺著一具冰涼的屍體,那張臉我認得,是李格的。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我突然被一陣洶湧的暈眩感襲擊,雙眼一黑,從喉嚨里嘔出一口鮮血來。
再醒來時,我在王府。
連枝又在喂我喝那黑乎乎的湯藥。房門敞著,我看見外面看守我的人已經撤走了。
也是,如今想要拐跑豐邑王妃的歹徒已經伏法,再看著我實屬也就沒有必要了。
「他殺了李格。是蕭崇殺了李格!」我嘴裡喃喃著,一直無腦地重複這一句話。
一時間,我又哭又笑,不知道是該難過還是該替李格開心。
他回家了嗎?李格你回家了嗎?
可惜,他再也不能親口告訴我他的猜測是否正確。
連枝看著我瘋癲的樣子,十分擔心。她頂著核桃一樣腫脹的眼睛,一遍一遍地喚我「王妃.....」,試圖喚醒我僅存的理智。
「不要叫我王妃,我有名字,我叫方映秋,我是方映秋!方映秋啊!」
我坐在床上,振臂高呼,雙眼一黑,又暈了過去。
夢中,我感覺自己的身體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這個扯一下我的肺,那個就要拽一下我的心肝,那感覺真的是極其難受。
接下來的日子,我總是半睡半醒。即使是醒著,也是恍恍惚惚的狀態。經常剛起床,就傳連枝給我上晚膳。
自李格死後,蕭崇似乎心情舒暢了不少。隔三岔五的便到我屋裡來。
每次來,蕭崇都會給我帶些外頭新鮮的小玩意兒,或者送些錦蘭軒新出的吃食,又或者僅僅是來陪我吃頓飯。
他耐心好的出奇,無論我如何發脾氣激怒他,都只是溫柔地拍拍我毛茸茸的腦袋,說我太瘦了,勸我多吃點飯。
他又變回了我最開始認識的蕭崇,彷彿他暴躁的一面隨著李格的死亡一起消失了。他這莫名其妙生出的溫柔常常讓我懷疑這日子過得不真切,難道之前發生的那麼多事情都是一場鬧劇?
是我的妄想嗎?
又或者我本就是這歷史洪流中的一員,那充滿千奇百怪事物的二十一世紀只是我發的一個臆夢?
我歪著頭,問連枝,「你說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連枝用力攥著我的手,很認真地回答我,「是真的。二夫人生了個男孩。」
啥?戴從雲生了?
「不是呀!我不是問你這個呀!」連枝聽不懂我的話,我有些著急。雙手伸出去,在虛空中一頓亂抓。
連枝蹙著眉,往我不安分的手中塞了三支香。
「王妃,香在這呢。您來都來了,也給菩薩磕個頭吧,他會保佑您的。」
菩薩保佑我?
如何保佑我?
我仰頭看著那金身佛面,保佑我長命百歲嗎?這是保佑還是懲罰?
「不如你求菩薩賜給我們一個自己的孩子?」我的腰上搭上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
蕭崇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嚇了我一跳。
「你怎麼在這兒?」
連枝小聲在我耳邊提醒,「今日言世子百日,闔府上下特來法華寺燒香祈福的,王妃。」
「戴從雲生啦?」我如夢初醒,彷彿第一次聽見這個消息一般。
蕭崇皺著眉看我一驚一乍,轉頭就對連枝問道,「葯還天天喝著嗎?」
連枝愁雲滿面,乖順答道,「回稟王爺,一天不落。」
我懵懵懂懂,左邊被連枝拉著,右邊被戴從雲牽著,一路走到了法華寺的偏殿。一個光頭扒扒我的眼睛,又摸摸胳膊,然後拉著蕭崇到一邊嘰里咕嚕說了半天。
末了,那光頭遞給連枝一張藥方,讓她去抓藥。
可是連枝走了好久都沒有回來,我有些擔心,於是趁著戴從雲不注意溜了出去。
我想去找連枝。
我還沒走出多遠,戴從雲就追了出來,但是我看見連枝在道邊上與幾個男子糾纏,著急上前。
「大膽狂徒,我乃豐邑王妃......」我一把扯過連枝護在身後,出言呵斥對面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子。
誰料,對面幾人在見到我之後當即相互交換了眼色,未等我把話說完,便連拖帶拽地將人送進了一輛馬車。
「你們幹什麼!連豐邑王府的人都敢截,我看你們是活膩了吧!」
「來人哪!救命!來.....」連枝高聲呼救,猝不及防被人堵住了嘴。
其中一個男人,面上帶疤,凶神惡煞嚇唬道,「綁的就是你們!帶走!」
戴從雲不明所以跟上前來,實乃千里送人頭,倒霉的也一併被綁了。
我們三人雙手被縛,口不能言,坐在梆硬硌人的馬車裡面面相覷。身邊坐著個手執銀刀的冷麵羅剎。生怕我們多說一句話,就要成為他的刀下亡魂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駕後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我從翻飛的帘布下看見了為首的蕭崇青黑色的臉。
窗外,冷兵器打鬥的聲音不斷傳來,其間還夾雜著刀劍插入血肉的「嗞啦」聲,聽地人頭皮發麻。身邊的冷麵羅剎再也坐不住了,拔刀出鞘也飛身出去加入了戰鬥。
都說八卦乃人類之魂,我如村口情報中心的老大媽一樣好奇得伸長了脖子出去看。啥都沒看見,便連人帶車一起被踹飛到了一邊。
車馬分離,車頂棚都被人掀了,我們三個倒霉鬼就這樣被壓在了車駕下。我就以一種腳上頭下的奇怪倒立姿勢看著蕭崇與一夥賊人纏鬥。
最終,他一劍插入敵人胸腹結束了戰鬥。
那人離我不過一臂距離,被殺時,一道熱血濺灑我一臉。
蕭崇來不及將劍上血擦乾淨,急急朝我伸出手。
我剛想伸手,突然想起我雙手捆著呢,只得在喉嚨里發出嗚咽的聲音。
聰明如蕭崇,他很顯然也想到了。於是不等我動身,便親自彎身一把撈起了被壓在我身下的......戴從雲。
我嗚咽到半道上,見此情形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這就很尷尬了。
所以等到他再次彎腰想要撈我的時候,我偏過了身子避開了他的觸碰。
本王妃不要尊嚴的嗎?
我倒立著偏過頭,正好看見了剛剛才被蕭崇劍插入腹的賊人。他猩紅的眸子上下翻轉,下一秒詐屍一樣,竟然直挺挺地從地面站立起來。
幾乎條件反射地,蕭崇將戴從雲拉到了身後。那人泄憤一般,拼著最後的力氣將我從馬車裡垃圾一樣地拽了出來。
我一身錦繡羅裙,韌性極好,這樣被他拽著跑了十幾米也沒有被扯斷。於是我就這樣被一道拖著滾下了陡峭的山崖。
「王妃!!」
視線消失的最後一秒,我聽見的是岸上連枝似從胸腔里嘔出來的呼喚。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