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手拿雙刀的刺客
吃過早飯,范荼和李秦二人再次上馬。高羸依舊遠遠跟在二人身後。
天色陰沉沉的,范荼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李秦面無表情,駕著馬默默跟在范荼身後,在遠處,高羸坐在馬上似乎在打盹,鬢間幾縷白髮隨著馬兒顛簸搖蕩不已,只是此刻他緊鎖眉頭,似在思索。
「糟了。」高羸勒住韁繩,調轉馬頭,馬鞭一甩朝之前范荼二人暫居的寺廟而去。
范荼輕輕扯了扯韁繩,胯下白馬不悅地甩了甩腦袋,還是停了下來。他翻身而下,凌空屈指而彈,另一匹馬上的「李秦」搖晃了幾下,墜下馬來,道上掀起陣陣塵沙,范荼皺了皺眉,抬手揮彈幾下,將粘在白衣下擺上的土沙拂去。
「李秦」的臉上毫無生機,神色獃滯,身上甚至散發出淡淡的屍臭味道。
范荼展開雙臂,伸了一個懶腰,隨後甩甩腦袋,朝著屍體拱了拱手。
隨著范荼五指一握,地面陷出一個空洞,伴著驚慌地馬鳴,一屍二馬轟的一聲墜入深坑。那深坑四周的沙土便被暫時分開的流水一般,隨著范荼鬆開那緊握的五指,坑洞內的沙土便將那坑洞填滿。從外面來看,似乎與先前並無什麼不同,僅是略有些新土可微顯端倪。
范荼盯著土堆,嗤笑了一聲,自語道:「才發現么?老朋友。」
趕到寺廟的高羸在拿出朝廷的一方令牌之後,順當進了寺廟,一番勘察之後,臉色變得陰沉起來,袖間那條青蛇探出頭來,朝著寺廟眾僧齜牙咧嘴,吐出分叉的蛇信,安靜的寺院只聞那青蛇吐信嘶嘶作響。
高羸長吸了一口氣,臉上神色緩和幾分,腳步一點朝廟外掠去。
高羸對范荼二人與那一眾蟊賊的相遇始終心有懷疑,在昨日他便懷疑范荼對那些人動了什麼手腳,故而以秘術驅蛇去查,可惜一無所獲,今天跟隨二人之際,他刻意的釋放了體內真氣,甚至還在早晨李秦剛出廟門時便特意將朝廷所有的一方令牌蹩腳地展示了出來。
李秦與范荼對他的視而不見,初看是不屑,可細細思量起范荼的為人,他才驚覺自己可能已經上套,魔教教主范荼,不論外在如何表現,實則其向來不會輕視任何人,否則他派出的密探和策反的魔教教眾也不會被范荼一一揪出,甚至死也不得安寧,真正被做到了物盡其用。
寺廟的探查終於不是一無所獲,青蛇在李秦所在的客房中感知到了濃重的死氣,彷彿昨夜睡在那寺廟客房中的是個剛從墳墓中爬出的死物一般。
跟丟了目標,高羸吐出胸中濁氣,眯起的眼睛如毒蛇般回望那間寺廟,他捏了捏拳頭,呵呵笑了幾聲,旋即伴著一陣風,身形如在大雪中模糊的人影一般,消失在了寺廟門前。
隨著他的消失,寺廟眾僧總算鬆了一口氣,一個年歲不大的小沙彌揚起頭望著年邁的老主持,卻沒有言語。老方丈的目光望向廟外,卻彷彿感覺到了小沙彌的目光,他抬起枯瘦的手摸了摸小沙彌的腦袋,「讀經,習武,一個都別落下,你看看,咱們廟裡的僧人們只會讀經,遇著了這樣的事便只能縮在這裡戰戰兢兢。」
小沙彌點了點頭,問道:「方丈,您的武功不是很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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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丈笑了笑,低頭看著小沙彌的眼睛說道:「是很高,不過等你長大些,就不會覺著方丈有多高了。」
「武功本領也和身高一樣嗎?」
「是啊,一樣的,等你長大了,方丈就不高了。」
…………
相處越久,李秦對於范荼就越會多出一分不可言說的恐懼,那日飲水澆頭之時,范荼聚音成線,為他獻了一計。
澆臉的水是水,卻並不能拿來飲用,那水是范荼從一個活人身上活生生抽離出來的,這剝離而出的水可用來掩蓋旁人身上的氣息,進而達到隱匿行蹤的效果。
與范荼學了這麼久,這種秘術李秦自然也有所了解,他知道,被抽走身體水分的活人若是在一個時辰內得不到救治,會因不斷流失的水分逐漸血脈枯竭,最終變作一具乾屍,那日聽到范荼所言,便不自覺地汗毛倒豎了起來,心中為那人、也為自己默默誦了一經。
救治的方法很簡單,補水,可喝水之類的方式卻完全行不通,必須要有精通那項秘術的人反轉秘術,為其補水,否則乾涸的五臟與身體根本無力吸收從口中灌入的水分,哪怕喝一肚子水,也會以腹部充水的乾屍形象面見閻王。
當高羸以青蛇追蹤二人之時,其實便已追錯了人。當那水澆在李秦臉上,范荼的整個計劃便和盤托出,當歇腳的李秦莫名發笑之時,那個李秦,便已不是真的李秦,高羸所追蹤的,自開始便是一個由范荼操縱的半死的教眾屍體。
真的李秦,戴著一張范荼準備好的麵皮,混入了那一眾蟊賊之中,頂替了那個不出意外早已變作一具乾屍的小賊,早早隨同眾人趴在了草叢裡。如范荼所料,高羸定然會懷疑他們趁亂掉包,也定然會以特殊的法子進行追蹤,但也必定沒法拆穿二人的這招偷天換日。
此刻的李秦悄悄地離了隊,朝著更南處而去。那群蟊賊,也會在不久之後發現他們夥伴的消失,可是,他們會在乎嗎?三千兩銀子,少一個人分,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此行南下是去南嶺,為的是拉南嶺的花非雨入伙,漸漸的,李秦似乎也明白了范荼的打算,他不僅是要收攏兵馬,也想整頓江湖,挾眾俠以武犯禁,以武亂國,從而復國。
南嶺的花非雨,是個風流不拘的江湖人,他喜歡一切與美有關的事物,他自言有四大愛好——慕美景,好美酒,愛美人,喜殺人。
他是最純粹的江湖人,只愛江湖不愛廟堂,兩朝皇帝許他榮華富貴,條件僅僅是在朝堂上掛個名,卻也被他一口回絕。
這樣一個人,萬不會也絕不想捲入與朝廷的鬥爭之中,可這次,李秦卻有把握拉他入伙。
因為這位瀟洒的九境高手,欠了李牧棠一個人情,這個人情足以讓一個信守承諾的人以性命來償還,而花非雨,就是這麼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李秦抖了抖肩,身形隨之拔高,面部骨骼咯咯作響,隨著面部骨相的細微變動,一張本來十分貼合的麵皮緩緩翹起了邊角,他伸手摘去臉上麵皮,露出那張俊逸的臉。
「你是誰?」身後傳出的聲音連李秦也嚇了一條,他轉過身,看到一個矮墩墩的身影。
那人在看到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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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這張臉后,面色一變,眉毛豎了起來,「是你?你不是走了么?我那兄弟呢?」
李秦面露愧色,他總不能說那人已經死了吧?
「你那兄弟……叫什麼名字?」
粗短身形的漢子陳賜眼神更冷,「你做了一張他的麵皮,卻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李秦搖了搖頭,「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陳賜怒極而笑,「你知道我這輩子最討厭什麼人嗎?就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說罷抬手朝身後抄出一柄短刀,直取李秦咽喉而來。
李秦目光一凝,腳步一錯,身子只來得及朝旁斜移了半寸,刀尖幾乎是貼著他的脖子劃過。
陳賜一擊不中,卻不收刀,反而反手將手中短刀擲出,刀尖所指正是李秦的心口。
李秦輕叱一聲,強提一口真氣扭轉身形,刺啦一聲,刀刃滑破他胸前衣襟,再看那刀卻並未尋著勢頭繼續往前,反而重新落在陳賜手上。
「原來你是個刺客出身啊?」李秦抬指摸了摸胸口,指尖已然沾上一抹殷紅。
下一刻,李秦像是鬆了口氣般說道:「幸好,沒有淬毒,不然怕是要死在這裡了。」
陳賜舔了舔嘴唇,「我再問一句,我那兄弟呢?下一刀,可就是另一把淬毒的刀了。」說著,便真的從腰間掏出了一柄黑漆漆的短刀。
李秦皺了皺眉,卻又展顏一笑,「麻沸散?對我沒用的。」
陳賜壓下心頭震驚,沉著臉問道:「再問一句,我那兄弟呢?」
李秦從腰間抽出一塊劣質玉佩,放到眼前觀瞧了幾遍,不確定地開口道:「他是叫王秋生嗎?」
看到那枚玉佩,陳賜眼中突然泛起淚花,他猛地大笑幾聲,手中雙刀伴著笑聲齊射而出,空氣中傳來尖銳的風聲。
李秦眯起眼,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仍然獃獃地保持著手持玉佩的姿態站在那裡。
刀刃破空而至,兩柄刀一刀插向李秦丹田,一刀橫抹李秦脖頸。
鮮血迸濺而出,陳賜的雙眼充滿血絲,兩隻刀在他的手中一進再進。
鮮血長流,李秦一手護住丹田,一手抓住了抹向自己脖子的那柄漆黑短刀。護住丹田的那隻手已被那柄小小的短刀刺穿,刀尖仍然朝前慢慢推移,只是遠未深及丹田,只是在腹部劃出了一道不淺不深的傷口。
刀很難再繼續往前了,因為此刻這名為陳賜的粗矮男人,喉間插著一枚的玉佩,玉佩不過嬰孩拳頭大小,卻幾乎整個沒入了陳賜的喉嚨。
陳賜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響,眼中血絲更密,手中的刀卻沒法再往前推進,哪怕一寸。
要是再多一寸,哪怕一寸,不過,應該也夠了。
這個粗矮的男人帶著些許遺憾與些許欣慰頹然倒了下去。
李秦面色複雜地看著倒下的陳賜,抬手扔掉兩柄短刀,看了看血肉模糊的雙掌,低聲咒罵一聲,身子一軟,朝後倒去。
倒下的一瞬間,他好似聞到一縷幽香,他輕輕抽了抽鼻子,輕笑道:「好香啊。」
「是挺香的。」
這是他意識陷入黑暗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