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千年劍魂
這幾招來勢奇快,一般人絕難躲避。但此時景天已修鍊蜀山心法,神識過人,早已看清兵器來路。當下揮出魔劍,將自己身前的攻勢擋開,跟著順勢向後一帶,只聽「鏗鏗」兩聲,四人的兵器撞在一處,他卻已經竄出了圈子。
剛一站定,身前又是三柄摺扇攻到。唐門弟子的摺扇都是鐵骨打造,扇翼更是鋒利如刀,上喂劇毒,平日雖不起眼卻是件極厲害的兵器。景天不敢怠慢,運起真氣揮出魔劍,但見紫氣貫劍而出,一聲霹靂在空中迸出幾道火花,竟將三柄扇子同時劈斷。
三人都吃了一驚,若是尋常兵器只能將扇子格擋到一旁,對方隨即便有更厲害的攻勢補上。誰知這魔劍靈力一經激發,便有斬金斷玉之威,那三人一時間竟都愣在了原地。景天喊道:「接招!」趁勢攻上,手中長劍一招招遞出,一時間紫氣縱橫,在黑夜中異常耀眼炫目。
三名唐門弟子沒了兵器,手足無措,被景天逼得節節倒退,仗著身法靈敏,才沒有被他長劍劈中。這時旁邊又飛出兩人架住了景天長劍,將他逼退一步,這才解了三人之危。景天好不容易搶佔先機,轉瞬之際復又攻上,短短几許功夫,又交過幾招,唐門陣勢綿密,倉皇之間竟奈何不得他。
唐威眼見景天劍術層出不窮,暗暗驚奇,不知這貌不驚人的小伙究竟是何來路。但他眼力毒辣,又過幾招便看出景天劍法雖妙,卻十分生澀,顯然是臨敵經驗不足,當下大喊道:「變陣!八卦陽轉陰!」
一聲喊出,周圍的唐門弟子立即變換了站位。景天一劍刺出時,忽見左側三柄飛爪同時勾到,他旋身將兵器盪開,身子剛剛一動,整座陣勢立即隨自己而動,隨即腦後生風,又劈來兩柄鋼刀。
景天奮力揮起魔劍,將兵刃一一架開,誰知這陣位竟彷彿能預知自己動作一般,他每出一劍,便有攻勢從反方向攻到。頓時逼得他手忙腳亂,劍法中逐漸露出破綻。
「休位退!傷位起!杜轉生!」唐威喊喝指揮,陣法一瞬三變,看的景天眼前一花,一不留神,險些被一把判官筆刺中。那尖刃幾乎貼身擦過,景天一陣駭然,沒想到唐門不僅毒術高明,連陣法也是如此了得。
他心中一急,手上招式更亂,若不是長卿這套劍法變化無窮,令對方一時難以著跡,他早已落敗。
景天卻不知,其實唐門武功著重單打獨鬥,歷來不講陣法配合。只是這一次與霹靂堂一戰敗得太慘,唐門長老個個苦思應對之法,其中一人便想出可創陣禦敵,便以八卦為根基創出了這套陰陽兩極陣。而倉促之間,弟子又不及習練,陣法中破綻著實不少,景天若不理會身前攻勢,轉攻陣眼處指揮全局的唐威,立刻便能將此陣打亂。但他此時一門心思都在自己劍術種種變化上,竟沒想到擒賊擒王這最淺顯的破陣之法。
又過了一陣,唐門弟子一個接一個的圍上,景天逐漸招架不住,心下尋思:這些人的武功,若是單打獨鬥任何一個我都能對付,就算兩三人齊上我也能招架得住,可這下十幾人輪番而攻,再打下去我非敗不可!眼下只有倚靠劍中靈力,才有機會取勝!
雖然打定主意,但是敵方陣勢越逼越緊,他手上應敵不暇,根本無法催動真氣。唐威見此,更加高聲喊喝,催逼陣勢,這時幾乎每次攻勢都有六七把兵器同時襲來。若非魔劍劍刃寬大異常,早已支持不住。
景天身前壓力越來越大,胸口氣息窒住,連呼吸都十分困難。他想只要尋得片刻空隙,自己便能運行真氣,激發這劍上靈力。
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陡然想到先前逃出霹靂堂地牢時,雪見曾經口喊閻羅砂而擲出毒蒺藜,這一招虛中有實救了兩人一命。當下不及細思,右手挺劍疾揮盪開兵刃,左手伸到懷中大喊一聲:「看我的三屍三蟲!」
這一聲喊出,所有人都心頭一震,竟不由得下意識閃避了一步,手中攻勢驟停。僅這片刻,景天縱身跳開一步,運起全身真氣灌注到魔劍上。剎那間,劍刃紫氣大盛,一道殘影劍似真似幻,若隱若現。
景天若喊喝其他暗器,唐門弟子定然不予理會,但如今唐門上下全都心繫著三屍三蟲,口口相傳中,將這門奇毒傳得神乎其神,自然便生了畏懼之心。待回過神來,暗罵:「他媽的!這小子哪來的三屍三蟲?」再度攻上,三把鋼刀與兩柄如意鉤同時向景天揮去。忽聽一股刺耳疾風,眼前紫氣殘影呼嘯而過,鏗鏗幾聲,那幾名弟子只感覺手腕劇震,虎口一麻,兵刃已經斷成了數截,脫手飛出。
景天這次再不收力,一面催動真氣,一面揮劍迎敵。幾個回合過後,轉過身來將劍一揮,兩支判官筆應聲而斷。紫氣驟起驟落,幾個突刺,又劈斷兩柄飛爪。
這下對戰局勢又變。但見景天周身紫氣環繞,手上魔劍揮舞得虎虎生風,將圍攻之人一再逼退。他於劍術上悟性極高,方才一番苦戰,對劍招中種種變化奇巧更加融匯於心,再出手時已遠比先前嫻熟。短短几許功夫,劍法已突飛猛進,招式揮灑出來,周遭敵人竟然無法近身。
只聽戰陣中金鐵相激之聲不絕,敵人手中兵器與他劍上殘影一碰,立刻就被劈斷。再過片刻,十幾名唐門弟子手中兵器就要被盡數毀去。
唐威看得又氣又急,罵道:「廢物!一群廢物!」這些唐門弟子最擅長毒功,而近身相鬥的外家武技卻非其所長。兵刃一失,要想徒手攻進景天這魔劍籠罩的劍勢之中,簡直是難上加難。而隔著距離,最擅長的毒功又施展不開,眼看著一十幾名唐門高手,竟被景天一個人逼得手足無措,陣型大亂,心中大是惱怒。暗想:難不成唐家堡當真氣數已盡?十幾名高手,竟連一個無名小子都困不住?
他想發射暗器,但此時雙方向斗正酣,難免誤傷自己人,忽然腦筋一轉,喊道:「使毒焰!」一聲令下,眾弟子頓時跳開一步,幾人迅速圍成一個弧形。景天意在脫身,不願傷人,便沒有乘勝追擊,那十幾人齊刷刷揮出一掌,掌中毒氣聚集發出,瞬間凝結成一陣黑漆漆的毒霧,如火焰一般吞吐翻滾,朝景天逼來。
景天只感覺身前一陣腥臭,頭腦微微一暈,料想這毒焰融合了十幾人的毒功,必然是劇毒無比。當下連退三步,催動魔劍靈力,頓時身前幻出一道巨大殘影劍,迎著那黑霧劈斬而下。
砰地一聲,紫氣與黑霧撞在一處,眾人手上都是一震。景天又退了兩步,他一人之力終究是難與十幾人相抗,只能踏出弓步,勉力支撐。
雙方正膠著時,驀然黑霧中兩道寒光破出,激射而來。景天大吃一驚,他此時全力與毒物相抗,哪有功夫接擋暗器,只得縱身滾向一旁,躲開那兩道寒光。
這兩枚暗器正是唐威所發,景天避開了暗器,這麼一來劍上紫氣頓時消去。那毒焰逼將上來,只感覺兩臂一震,虎口劇麻,幾乎握不住魔劍,當下鼓足全力大喝一聲,運動全身真氣揮劍朝那黑霧撞去。
只聽轟一聲響,魔劍一瞬釋放全部靈力,瞬間將那毒焰驅散,同時震得景天向後一滾,摔倒在地,魔劍脫手飛出。便在這時,幾道人影飛出,揮掌朝景天攻來。景天方才那一擊已使出全部真氣,此時口中喘息不止,伸手想拾魔劍,卻哪裡還來得及?
砰的一下,對方一掌結結實實拍在景天胸口,將景天打得在空中轉了一圈,重重摔倒在地。好在這唐門弟子剛使完毒焰,此時來不及運功,這一掌力道雖強,卻並未帶毒。景天只感覺天旋地轉,五臟六腑彷彿都攪在了一處,喉嚨中一股腥甜直逼上來。
緊接著一人抬腳重重踏在他背上,伸手擒住了他肩胛骨,咯噔一聲將肩骨扭脫。景天慘叫一聲,右肩劇痛傳來,手臂再也動彈不得。
唐威走上前,冷笑道:「你劍法雖高,江湖經驗卻差得遠了!」
十幾個人再次圍了上來,將景天圍在中央。景天不由苦笑,心想這下就算自己肋生雙翅,也逃脫不得了。
唐威見景天被擒住竟還能笑得出來,忽然腦海中一個念頭急閃而過,叫道:「不好!掌門屍體!」
一聲喊出,所有人全都傻了眼。這些人本是為了追回掌門屍體而來,可後來與景天斗在一處,竟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如今四下一看,哪有唐坤屍首的蹤影?
唐威就是再傻,這下子也明白自己中了調虎離山計,直氣得一陣眩暈,對著景天大罵道:「小賊!你說,掌門屍體在哪裡!」
景天苦笑道:「幾位唐門老爺,反正你們又不想給掌門安葬,苦苦留著個屍體又有什麼用呢?」
唐威怒道:「你不說是吧!好,這就叫你知道唐門的厲害手段!」說著伸手從地上抓起一併斷刀,朝著景天砍落。
一瞬之間,地上那柄魔劍陡然凌空飛起,劍刃帶風,朝著唐威急劈而來。
唐威大吃一驚,揮刀欲擋,卻聽當的一聲,手腕劇震,斷刀脫手而出,整個人也被餘威震得摔倒在地。
但見那魔劍絲毫不停,紫氣驟起,呼地一下朝擒住景天那兩人劈去。那兩人躲閃不及,刷刷兩下,各自被劈出一道傷口,胸口鮮血迸出。
「啊啊——」那兩人又驚又痛,凄聲慘叫,立即放脫了景天的身子。景天一躍而起,只見那魔劍幽幽懸浮到他身邊,紫氣氤氳,嗡嗡作響。
周圍的唐門弟子都看傻了眼,一人叫道:「鬼……有鬼!」
「這小子會使妖法!趕緊將他擒住!」唐威大喊一聲,眾人撲上。這時那魔劍氣息瞬間轉為赤紅,在空中旋轉浮起,但見電光火石間,數道紫電驚雷轟然劈出。
「轟隆隆——」
那紫電在景天周圍化作一個圈子,密集如網,極為耀眼奪目,瞬間將地面劈為焦土。只聽雷聲震耳欲聾,幾個躲得慢得唐門弟子被雷電劈中,傷口血肉立時被灼黑,散發出陣陣焦臭。
景天怔怔地看著那魔劍,一時間竟忘了逃走。受傷的唐門弟子躺在地上,嘶聲哀嚎,聽其聲便覺慘不可言。好一陣之後,紫電方才平息,魔劍落回到景天身前。
「……獃子,還不快跑!」
隱約之間,忽然一個似真似幻、似遠似近的聲音,在景天耳畔響起。景天這才回過神來,用左手抓住魔劍,轉身奪路而逃。
唐威咬牙看著地上受傷的唐門弟子,大喊道:「快給我追!」
「不用追了!」
這時,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唐威一怔,轉過頭說道:「三老爺……您、您怎麼來了?」
只見身後,唐震和唐離走了出來,兩人中間站著一個身材佝僂,鬚髮皆白的老者。那老者雙頰凹陷,掃帚眉下目如鷹隼,一派狡詐狠毒之氣,正是雪見的三叔公——唐泰。
「哼!連個屍體都看不住,追出來還叫人打成這幅德行,唐家堡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要你們還有什麼用!」唐泰看著唐威,目中一股森寒之意,唐威不由打了個冷戰。
「三老爺恕罪!我們……我們立刻去追,一定會將屍體奪回來……」
「不用了!反正三屍三蟲已經練成,留著老東西的屍體也沒用了!」唐泰冷哼一聲,走上前環視一圈地上眾人,說道:「一定是雪見那個丫頭,哼!她要想安葬老東西就隨她去吧,也省的我們麻煩。當務之急,是對霹靂堂的反攻,正是緊要關頭,你卻害得堡中又傷了這麼多人,真是雪上加霜!若非眼下是用人之際,定要將你門規處置!」
唐威一身冷汗,趕緊跪地道:「多謝三老爺寬恕!」
「立刻給我滾回唐家堡去!從今以後,沒有我的命令,再不得擅自行動!」唐泰說完,一拂袖轉身而去,唐震和唐離各自瞪了唐威一眼,也跟著唐泰離去。
唐威長處一口氣,擦了擦額上冷汗,起身環視一圈,罵道:「還躺著幹什麼?等死嗎?一幫廢物,還不給我起來!」眾人各自相攙而起,顫顫巍巍地往唐門去了。
景天強忍著肩上劇痛,奔出數里,見身後無人趕來,這才停了下來,渾身脫力一般跪坐在地,喘息不止。
此時已過亥時,景天抬頭望去,天上月光正明,渝州城內燈火零星。他靠坐在一棵樹旁,低頭看著自己右肩,肩骨被扭向一旁,疼痛難忍。景天小時候被黃滿都欺負,常有個跌打損傷,因此也學了幾手正骨之法,當下從樹上拔了根樹枝咬在口中,左手摁住右肩,對準方向,猛地朝樹榦上一撞。
咯噔一聲,猶如枯枝斷裂,景天將肩骨撞回了原位,痛得幾欲暈去。喘息了好一陣,才逐漸緩過神來,回想起剛才那一番苦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死裡逃生。
那魔劍此刻又靜靜地躺在景天腿旁,毫無動靜。景天右手稍稍活動了一下,肩上仍是疼痛難當,慢慢將魔劍拾起,模糊間想到剛才似乎有人提醒自己逃走。那聲音好似很近,又好似很遠,像真的,又像是幻覺。景天仔細回憶,只記得那好像是個女子的聲音。
景天緩緩站起身,但手腳幾乎脫力,又坐了下來,苦笑一聲,心想今晚看來只能在這荒山野嶺中度過了。他抬頭望去,但見江水從渝州城外浩浩蕩蕩地流過,天空雲開霧散,月朗星稀,忽然想到:「雪見不知道逃走沒有,她今晚會睡在哪裡呢……」
草叢中蟲鳴陣陣,十分動聽,景天靠在樹榦上,漸漸睡去。
這時月光照在魔劍上,瑰麗的紫刃中隱隱透出微茫,似青似藍,如水般澄澈,柔和。片刻之後,那魔劍再次浮起,嗡嗡一響,好似在呼喚著什麼。
景天正要睡去,聽到這聲音頓時一個激靈,抬頭卻見魔劍懸浮在側,劍刃散發著陣陣微光。
「嚇我一跳,原來是你啊……」景天微微一笑,說道:「唉,看來現在只有你陪著我了……」卻見那魔劍左右擺了擺,似是在回答景天的話,跟著繼續向上浮起,直到劍身沐浴在月色光輝之下。
景天察覺有異,起身望著魔劍,喃喃道:「怎麼了……?」
但見月華之下,那魔劍周身青光籠罩,點點光晶散逸而出,如冰塵般柔和皎潔。緊接著,那光好似有生命一般,逐漸聚攏在一處,散發出一陣無比耀眼的輝芒。
景天一時難以直視,不由伸出手去遮擋,但見光輝逐漸落下,蘊現出一個雪白無暇的軀體。那身軀如夢如煙,看不真切,但僅僅片刻便收攏了四周光華,凝聚成形。
景天看清了,那是一個少女,長發披肩,冰肌玉骨,渾身籠罩在月輝之中,猶如精靈般夢幻縹緲。少女幽幽落下,睜開眼睛,對上景天的視線。
一瞬間,景天渾身猶如雷電通過,張口結舌,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那少女眼眸如透過深海之光,湛藍澄澈,皎潔無瑕,彷彿能驅凈世間一切污穢之物。她望向景天時,眸中柔光凝動,如秋水漣漪,直看得人神魂一震。
「哥哥……」少女輕輕開口,聲若天音。
「這……」景天怔在原地,仍沒回過神來。
少女痴痴地望著景天,唇角微微含笑,柔聲道:「哥哥,我會一直陪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