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榜下捉婿
「嬌嬌,殷郎不負汝所託,高中狀元,今日特來府上提親。」狀元郎覆手而立,光風霽月的形象偉岸卓絕。
榜眼不甘示弱,語氣誠懇:「尤記得當日,家道中落,眾人棄我離我,只有嬌嬌你不嫌棄,始終信我伴我,拿出月例供我讀書。今日功成,我要以三書六禮,八抬大轎迎娶你過門,讓嬌嬌做我的正頭娘子,永享尊容。」
「執子之手,與子偕手」俊俏的探花郎深情款款握住金嬌嬌細白柔夷,「娘子花容月貌,我要為嬌嬌打造一座金屋子,金屋藏嬌。」
被輪番表白的金嬌嬌含羞帶怯,「這可叫我如何是好?小女一人怎可同嫁三位郎君?」
「有何不可!只要是你金嬌嬌」三人異口同聲道:「我們就願意!」
......
汴京四月早過了春寒料峭,春光明媚,直叫人心情愉悅,像是有什麼大喜事兒要發生。
喜兒跨過庭院就見自家小姐躺在大合歡樹下的榻上,毯子不知何時滑落在地無人問津,淡粉色合歡花迎風搖曳,如同姑娘家靈動的裙擺。
小姐雙眸緊閉,面帶痴笑,口水順著臉頰流至枕畔上,嘴裡還嘟嘟囔囔著:「好好好,日後必不會虧待於你們」
陽光透過樹葉兒間隙洋洋洒洒投在榻上,樹影斑駁,星星點點跳躍于美人光澤髮絲間。
她睡得好不恣意。
喜兒見怪不怪,拾起地上的羊毛毯子,拍去灰塵放到一旁,接著氣沉丹田,大喝一嗓子。
「走……水……啦!」
當真是中氣十足。
踏上之人應聲而起,「走水啦,走水啦,哪兒走水啦?」
喜兒伎倆得逞,插著腰咯咯直笑。
小姐打著呵欠,「每次都是這一招,喜兒你下次能換個新鮮花樣嗎?」
此人正式金嬌嬌,汴京城首富金文愛女,年方十九,尚未婚配。
愛好詩詞歌賦,但不擅長;跳躍洒脫,既能在人精堆里扮豬吃老虎,也能在世家小姐中沉心靜氣,插花點茶。
幼年喪母,由金文一手帶大。性子也是沒個定數,壞人中的大好人,好人中的使壞精。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就是金文對她的教育原則。
喜兒反駁道:「能叫醒小姐就行,又不是花樓姑娘,搞那麼多新鮮花樣作甚?」
這喜兒和另外一個丫鬟樂舒,乃是從小服侍金嬌嬌的貼身丫鬟,三人一起長大,雖有主僕之分,但情同姐妹,私下裡講話也沒那麼多規矩。
尤其是這喜兒,因著年歲比金嬌嬌和樂舒還要小兩歲,素日里就比較受寵,生得伶牙俐齒,最是能說會道。
小丫頭片子靠近金嬌嬌賊目兮兮的問:「小姐剛剛做什麼美夢了,笑得如此春心蕩漾。」
俊俏公子,郎情妾意,十里紅妝,紅鸞疊賬......
金嬌嬌想起夢中情景,面上羞的爬上了紅霞,嗔睨著喜兒,「胡說什麼,膽大包天調戲你主子是吧,小心我割了你舌頭,再把你發賣到城西張大伢子手裡,讓你嘗嘗人間疾苦。」
喜兒一點兒也不怕,伸長舌頭朝她做了個可愛鬼臉,兩人在合歡樹下嬉笑打鬧了一陣,金嬌嬌才想起今日正事,忙問道:「叫你們去看皇榜,情況如何?可有中榜的?」
今日乃是朝廷科舉放榜之日,一早她就打發了喜兒樂舒去看榜。
「這,小姐......」剛才還笑吟吟的喜兒,臉色一變,吞吞吐吐道:「小姐,說了你可千萬別激動啊,我這兒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金嬌嬌一聽就知情況不妙,心下立馬有了決斷,但仍是不甘心的試探:「我也不求什麼狀元探花了,只要榜上有名就行,一個......也沒有嗎?」
「我和樂舒仔細看了好幾遍,確實......一個……也不曾上榜。」
「……」
幾隻麻雀在亭廊木樑上閑庭散步,微風拂來,院子里落針可聞,一股窒息般的安靜在空氣中瀰漫重生,喜兒望著生無可戀的金嬌嬌,大氣也不敢出。
片刻后,只聽「啊......」的一聲哀嚎,喜兒只覺院子猶如颱風過境,跟著抖了三抖,被嚇壞的麻雀撲騰著翅膀,飛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又白瞎了本小姐五百兩銀子,他們一個個都是豬腦子嗎?平時看著人模狗樣,我爹說得沒錯,就是個花架子,活寶!」
金嬌嬌氣得重新躺回了軟榻上,對著湛藍的天空默默感嘆自己悲涼的命運。
她雖貴為汴京首富之女,穿金帶銀,吃穿不愁,但士農工商,商字排在末端,京中達官顯貴,書香世家向來看不起商賈之家,覺得他們乃是庸俗之人,滿心滿眼泡進了錢罐子,一身銅臭味,上不得檯面。
傲氣的金嬌嬌從小就立志做官夫人,長大了嫁狀元郎。
然官商聯姻本就困難,更何況嫁狀元郎!她有個對頭叫沈妙兒,富商之女,那也是個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做官太太的,貼了萬貫家財也只博了個妾氏名分。
妾就更低人一等了,不僅毫無人身自由權,還得看當家主母的臉色過日子,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爭寵之餘還得日日提防著被小人害死,生的孩子還得叫別人母親。
讓金大小姐做妾那是不可能的,世家門閥的子弟又只和高門貴女聯姻。
陸路不通走水路,金嬌嬌另闢蹊徑,將目標鎖定在了那些寒門書院士子身上。
常言道糟糠妻不可棄,更何況她還那麼漂亮,只要多找幾個潛力股加以投資,他們金榜題名之日,不就是她揚眉吐氣之時嘛。
這買賣怎麼看怎麼划算。
只是她自認為的潛力股必須滿足一下要求:
一、窮,窮得叮噹響的那種最好,......最好騙!
二、書院士子,禮朝有規矩,參加科舉考試的讀書人必須先考入朝廷認定的書院求學。
三、年紀比自己大,但也不能超過十歲。金大小姐年少無知,曾喜歡過一個比自己小一歲的男孩兒,慘遭拒絕以後,發誓不嫁比自己小的。
四、帥,這點最重要,金嬌嬌是個妥妥的顏狗。
這四點必須要同時滿足,否則也在她的候選人之外。
可惜了金大小姐商業頭腦發達,就是看人眼光遜色,很差,非常差!連著兩年被她贊助的士子,沒有二十也有十五,竟然個個落榜。
一時竟不知該可憐金小姐運氣背,還是同情那些落榜的士子倒霉。
問題到底出在哪兒了呢?金嬌嬌思索良久仍然沒有答案。
「小姐,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來一個詞。」
金嬌嬌有氣無力地回應著喜兒:「什麼啊?樂極生悲?生不逢時?白日做夢......?」
「不是不是,是仵作們常說的死不瞑目。」
「......」
「哦」
押註失敗就罷了,刁奴也騎到她頭上,還有天理嗎?
金嬌嬌垂頭喪氣,一會她爹回來估計又要嘲笑她有眼無珠了。
「小姐,別喪氣啊,我這壞消息說了,還有好消息沒公布呢。」喜兒蹲在榻邊,安慰道:「您聽了一準高興。」
金嬌嬌隨手抓了幾顆花生米粒兒,拋向空中,最後呈拋物狀穩穩噹噹落入了她嘴巴里。
現在還有什麼能讓她高興的,除非憑空生出個英俊瀟洒,風流倜儻的進士夫君。
正想著,外院傳來喧嘩的吵鬧聲,金嬌嬌皺著眉頭,正要讓喜兒去看看發生了何事兒,就瞥見劉媽著急忙慌的跑了進來。
「哎喲,我的小姐,祖宗,老爺都帶著探花郎回來了,您怎麼還睡得下,還不趕緊著梳妝,打扮得美美的好去正廳見您的如意郎君。」
劉媽是金嬌嬌的奶娘,以前也是十里八鄉的美人,奈何金府伙食待遇太好了,這些年養了一身彪,硬生生毀了一代佳人。
金嬌嬌看著劉媽大臉盤子由遠及近,一下子猶如泰山壓頂,真怕她一著急,一屁股坐自己臉上。
為了保住自己盛世容顏,金嬌嬌立馬坐起身來。
接著才從劉媽話語中捕捉到幾個關鍵字眼。
如意郎君,探花郎?
什麼情況?
金嬌嬌一臉懵,望向喜兒。
那小丫頭則一個勁兒的點頭,激動得難以言狀:「嗯嗯嗯,小姐,我剛要說的好消息就是這個。」
「老爺給您在金榜下找了位探花郎君。」
榜下捉婿?
老爺子怎麼這麼不矜持,真有他的。
此刻心境猶如萬馬奔騰,龍捲風肆意,然而金嬌嬌表面卻裝作不甚在意的樣子。
問道:「哦,這樣啊,是個什麼名次啊?」
「小姐莫不是糊塗了吧,探花郎耶,您說呢?」喜兒眨眨眼。
探花郎,一甲第三名,也還行吧。
「那相貌如何啊?」她又問
劉媽看不下去了,學著喜兒的語氣神態也朝她眨眨眼:「探花郎耶,您覺得呢?」
探花郎啊,那必得是年輕且英俊之人才可當此稱號。
「行吧,行吧。」
說完,金嬌嬌轉身往閨房走,獨留下劉媽和喜兒在園中面面相覷。
怎麼瞧自家小姐那架勢,對此人不是很滿意啊,小姐莫不是磕壞腦子了吧?
喜兒忙叫住她,疑惑地問:「小姐,你幹嘛去?」
金嬌嬌停住腳步,一改往日大大咧咧,威風八面的做派,端的是一副莊重得體,名門閨秀的模樣。
她優雅地轉過身,也朝院中二人眨眨眼:「回房換衣服啊,你們還愣著幹嘛?不是說要打扮得美美的,好見我未來官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