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災星,棄子
南梁宣德三年,江陵晏城,春雨綿綿,萬物生機盎然。
早春雨後的落日由淺轉深由淡轉濃,印羞了那一片天空,也染紅了晏城鄉間那一座府邸。
府邸硃紅色的大門透著古韻,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著二個大字『李府』,白玉階上滿是那令人心碎的落英,彩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絢爛的光華,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錯落有致,江南水鄉般淡淡柔柔的霧靄,每一株花草在微風裡低吟那千年的情思。院外粉牆環護,綠柳周垂,三間垂花門樓,四面抄手游廊。
兩個威嚴的石獅子靜靜佇立在府邸中門前,昭示著府邸主人非富即貴。
二月二,龍抬頭,鄉鄰四里都忙碌起來:接姑娘、祭祀龍王、敲龍頭、剃龍頭,鄉間一片歡聲笑語,敬龍祈雨,春耕到。
李府的氛圍卻與周遭鄉民情景大相徑庭,李沉,府邸的主人,晏城李家當世家主,他時而坐在亭台廊椅上,望著天空那最後一抹紅,眉頭緊鎖,抽著煙葉,時而又在亭台中踱著碎步,焦躁不安,眼睛時不時望向後院,時而又手裡捻珠,口內念念有詞。李沉最寵愛的三夫人閎青今天生產,他期盼著與閎青的愛情結晶,又顧慮著前幾日到道雲觀所抽凶卦—災星降世,母亡子附,無盡深淵。
終於,丫鬟的聲音從後院由遠即近傳來,
「生了,生了…,三夫人生了」
聽聞,李沉仍下煙竿,快步向後宅三夫人的宅院奔去。
「情況如何?」
人未到,聲已到
三夫人的宅院內已跪滿一排排,一個年長的婦人抱著一個血跡斑斑的嬰孩在抽泣。
「老爺,三夫人難產,臍帶繞脖子太久,嬰孩已無存活可能!三夫人也因失血過多而死。」
「什麼,什麼,閎青,我的閎青已死」李沉聽聞,身子搖了搖差點倒下,還是旁邊的丫鬟趕緊起身扶住了他。
「我的閎青死啦,我的閎青死啦」李沉叨叨著,顫顫巍巍地邁向三夫人閎青的床賬。「不,不,我的閎青沒死,你們騙我,你們騙我。」李沉甩開了扶著他的丫鬟,撲向了床上已然仙去的三夫人。
李沉,眼,已哭得紅腫;淚,還在流著。他沒有擦,讓淚流到嘴邊,澀澀的。
此刻,沒有誰注意到,已無存活可能的嬰孩手和腳有些許顫動。
李響醒了過來!
我還活著!
沒有死!
他內心狂跳。
我怎麼沒死?
我為什麼不死!
他想歇斯底里的吶喊,卻沒有嘗試的勇氣。
因為他知道,這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
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早已讓他失去了吶喊的資格,每天如同活死人般躺在病床上苟延殘喘,煎熬的等待著死亡來臨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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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
原以為死亡終於如期而至,可誰知眼下竟又蘇醒過來……
老天爺未免也太殘忍了。
折磨了自己這麼久,難道還不夠嗎?
李響頹然一笑。
然而這縷嘴角帶動面部肌肉的笑意還未來得及平復,他便不由心中巨震。
蓋因他發覺到,身體竟是有了久違的知覺!
他忐忑的試著動了動手指。
動了。
驚愕之後,便是狂喜。
在沉睡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何身體竟然好像已經康復如初?
不對!
短暫的驚喜和疑惑過後,他有些心慌,睜開眼睛,看了看,
這裡不是醫院!
他不禁毛骨悚然。
而就在此時…
「老爺,三夫人已駕鶴而去,你節哀順便!奴家們這就去料理三夫人的後事,讓三夫人早日入土為安吧!」
「老爺,小公子不宜入葬祖墳地,那就派人去前村亂墳崗葬了吧!」
小公子,小公子不就是我,我才剛醒來就要葬我,如此悲催!
李響愈發不知所措。
他下意識的想要掙脫開去,好在年長的婦人抱得不是很緊,且因三夫人仙逝而悲坳,他最後大喝一聲,掙脫掉年長婦人的雙手,翻滾掉地。
這是……
他坐起身,看向眼前的一切:這是一間裝飾繁華的屋子,五六個淚眼朦朧的婦人,一個衣著錦繡容貌俊逸的中年人正抱著床上的一個少婦痛苦流涕,屋子眼下正被布置成了靈堂,在燭光照耀下,格外的陰沉壓抑。
「你們好狠毒,我李響還沒死,你們就要把我活埋進亂墳崗」李響指著屋子裡一個個婦人,狠狠地怒吼道。
「媽呀,鬼呀!」
「少爺詐屍了」
「快去道雲觀請純陽道長!」
整個屋子,因李響的一句怒吼,亂作一團,沒人敢靠近李響,只有一位眉清眼秀,年方十五的小女子顫顫驚驚慢慢向他靠近,此女子是三夫人閎青的陪嫁丫鬟,跟著三夫人從小一起長大,名喚春梅。
「你是人是鬼?」
「我是人」李響伸伸胳膊,伸伸腿,「你看,我有影子,鬼是沒有影子的」。
至此,李響也終於清楚了,他是重生在一個剛出生的嬰孩。
天呀、地呀、上帝、如來佛祖、玉皇大帝,斗戰勝佛孫悟空,上輩子你們對我就不公,學著別人重生一次,還重生在一個剛出生就死翹翹的嬰孩身上,差點被活埋進亂墳崗,這找誰去講道理呀!
「快,快,仍掉他,他是禍害,他是妖怪,他害死了我的閎青…」李沉雙眼通紅,恁是可怕地朝李響走了過來。
「不,不,姑爺,他是你和小姐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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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仍了他」春梅用她那瘦弱的身子把李響擋在了後面。
「他就是禍害,他害死了他媽,他還會讓你們李家萬劫不復,跌入深淵」純陽道長跨入宅院,惡狠狠盯著李響「嬰孩最早一年,最遲三年方可正常言語,有誰見過嬰孩生下就說話?他是李家的災星!」
「李沉,你還愣著幹啥,趕緊把這個災星仍出李家,難道你真的想讓我們李家萬劫不復嗎?你這個不孝子」李沉的母親許氏在丫鬟攙扶下,杵著龍頭拐,顫顫兢兢地走了進來。
「姑爺,不要,不要…」春梅抱著李沉的雙腿,搖晃著,「他可是小姐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呀!」
李沉用力扯開春梅的雙手,喃喃道:「他就是災星,他就是災星…」,獃獃地、慢慢地邁出宅院。
「春梅,那個災星既然是你家小姐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那你就抱著他離開,從此,他跟我李家絕無瓜葛!」
「老太太,他可是你孫子哦!你就這樣絕情嗎?」
「滾吧…,再不滾,我讓護院將你們直接打出去。」許氏看都不看李響一眼,決絕地將春梅和李響往外趕。
「春梅阿姨,我們走吧!」李響見此情景,用小手扯了扯春梅。
春梅抱著李響,義無反顧地走出了宅院,走出了李家府邸,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李響,李響是小姐的遺留子。
春梅回頭看了看李家府邸,淚眼朦朧,二年前跟隨小姐嫁到李家,而今小姐故去,只剩下她和小公子。
春梅抱著李響,徑直往閎青娘家,距李家府邸十幾里地的閎家莊趕去,她寄希望閎青娘家能將李響收留,撫養,這畢竟是小姐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
「你咋個把這個災星抱過來了,他禍害李家還不夠,難道還要來禍害我們閎家?」還未進屋,閎家少爺和少夫人,也就是閎青的一奶同胞的哥哥和嫂子就擋在門口,堅決不讓抱著李響的春梅進家門。
俄而,閎青的母親,華老夫人,塞給春梅十來兩碎銀,雙眼含淚,「春梅,你們走吧,以後不要來了。」一介柔弱女子和一個嗷嗷叫的嬰孩,她們能到那裡去呢?
春梅步履蹣跚,抱著李響不知往哪裡去,李家趕,閎家又不要,李響真的就成了一個棄子,她一個仍未出閣的女子,帶著李響以後如何過呀?
春梅雙眼紅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滴在李響的臉上,鹹鹹的。
「春梅阿姨,不要哭,我會聽話的,我會掙錢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李響伸出胖呼呼的小手輕輕地擦了擦春梅殘留在臉上的淚痕,奶里奶氣地說。
春梅被李響逗樂了,望著李響那圓潤的臉蛋,春梅看到了小姐的影子,想起曾經與小姐的點點滴滴,她不禁抱緊了李響,李響已經沒有媽媽了,無論有多難,她要像媽媽一樣陪著李響成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