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贖命之人
「轟隆!」
漆黑的天幕上烏雲激滾,雷霆炸裂,瞬間照徹黑暗的大地。
貫穿蒼穹的雷光閃耀之下,暴雨磅礴而至。
披著黑色斗篷的人影借著閃電與雷鳴的遮掩,越上房頂,彷彿一道雨夜裡的幽靈,輕車熟路的在磚瓦高牆間攀爬跳躍。
燈火通明的學城裡,無人注意他的行蹤。
很快,黑影停在一棟小樓樓頂,他翻身一躍,落在陽台邊緣,背靠著牆壁,胸口劇烈的起伏。
風雨聲完美的掩蓋了他的喘息。
再等等……
黑影貼在牆上,像一頭匍匐的野獸,全神貫注的聆聽房內傳出的聲音。
明亮的電燈燈光透過玻璃門,與暴雨一起打在陽台地面上,小樓的主人並沒有察覺家裡來了個不速之客。
「今晚的雨可真大,白葉,這雷聲讓我想起件小時候的事。」
陸豐放下手裡的書,望著窗外漆黑的世界。
他的房間里有兩個碩大的書架,上面堆滿了書籍。桌子上全是散亂的紙張,昂貴的鋼筆胡亂滾落在床腳,而換下的衣服掛在床頭,床上的被子卻蜷縮在角落裡。
安置在書架旁的盒子袋子東倒西歪,整個房間瀰漫著讓人窒息的味道。
一位穿著白色禮裙的高挑女子無奈的站在房門口,她掩著口鼻,小心翼翼的在各種雜物的縫隙間穿行:「我說陸豐,你怎麼跑回來了?」
「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跟那些人打交道,那充斥著骯髒交易的氛圍讓我很不自在。」
陸豐站起身,一身筆挺的白色禮服上沾著幾點刺眼的墨水:「還是一個人呆在這裡清靜。」
「我當然知道。」白葉停在他面前,昂頭凝視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可是今晚的宴會是為你準備,如果你不在,大家都會很難堪。」
「……」
「好了,」白葉溫柔的挽過陸豐的脖子,輕輕吻在男人的唇上:「別讓我為難,我的賢者閣下。」
她的眼神溫柔而堅定。
「好吧好吧。」陸豐推開椅子,摟過白葉的腰:「真希望能趕快結束。」
「會結束的,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去換身衣服吧。」
白葉捻捻陸豐白色禮服上的墨水,精緻的妝容上蛾眉微皺。
陸豐走在後頭,隨手按下燈光開關,黑暗瞬間入侵整個房間:「聽你的。」
兩人一同離開,他們得在賓客不滿前趕回會場。
陽台上的黑影動了。
「轟隆!」
又是一道驚雷炸響,閃電照徹黑夜,一隻瘦弱的小手按在玻璃門上。
微弱的藍光在掌縫間亮起,玻璃門無聲無息的打開,黑影帶著一身雨水閃身而入。
「陸豐習慣把重要的東西收在自己房間里,你需要趁著他今晚參加宴會的機會找到世界樹的嫩枝。」
「用你的精神力去感應,樹枝所在的地方,生命力最旺盛。」
「不要直接觸碰樹枝,你承受不了它的威能,用斗篷把它包起來,帶給我。」
黑影回想起那個老人說的,微閉雙眼,用心感應周圍的生命力。
很快,他走向書架,利落的脫下濕潤的黑色斗篷,包裹住書架邊散落的長盒,綁在身後,迅速離開。
暴雨愈發急促了。
綁著斗篷的身影越上房頂,踩在濕滑的磚瓦上依舊健步如飛。
雨聲掩蓋了他的腳步,暴雨洗刷掉他來過的痕迹,學城不滅的燈火為他指引來時的方向,
不會有人知道,他在新誕生的賢者大人家裡偷走了世界樹的樹枝。
那形同虛設的防衛能力,是因為處於學城而帶來的傲慢嗎?
他搖搖頭,屏棄掉這些無用的想法,加緊步伐趕往碼頭區。
髒亂的碼頭區被暴雨沖刷,終年不散的魚腥味也在此時被沖刷一空。老舊的青石板路上,不知名的血液浸潤出成塊成塊的暗沉黑斑,零散的野草從石板縫隙里堅強的長出來,渴望著鮮血的澆灌。
這裡沒有主城區徹夜不熄的燈火,碼頭勞工早已拖著疲憊的身軀蝸在租睡的床位上,最勤快的洗衣女也難得的早早休息,整座碼頭陷入沉睡。
最深沉的黑暗中,唯有轟轟烈烈的大雨瓢潑聲不絕於耳。
到達碼頭區,他稍稍鬆口氣,精神力迅速往前方黑暗中探去,腦海里浮現出前方的路。
自從跟那個老人學會控制精神力后,摸黑走夜路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什麼難事。
碼頭區的房子東一棟西一座,凌亂不堪,完全沒有規劃。他來到兩棟老舊樓房的中間,面前是一間搭在兩棟樓空隙的矮小木屋。
說是木屋,其實就是在兩棟樓間搭了層木板擋雨,前後各一張破木門,熱天熱的像烤爐,冷天又冷的透心涼。
他呼出口氣,拉開木門:「老師,我回來了。」
木門「吱嘎」聲中,一點煤油燈幽幽亮起。
「回來了啊,東西給我。」
蒼老嘶啞的聲音傳來,昏暗的油燈若影若滅,一隻枯槁仿如乾屍的老人背靠牆壁半躺在破爛木床上,向他伸出僅剩一層皮包骨的手。
他解下斗篷,瘦弱的小手捧著長盒遞上前。
暗淡的油燈映照在他臉上,顯露出稚嫩的臉龐。看年紀,只怕不過十一二歲。
「很好!很好!」
嘶啞的聲音里有壓抑不住的喜悅:「言憶,快帶我去碼頭,我們準備離開。」
「偷了東西,也不跟主人打聲招呼,就想走么?」
乾瘦猶如雞爪的手猛地收回,而那名叫言憶的少年抄起角落的木棍,看也不看就向身後砸去。
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砰!」
木棍還沒揮下,眨眼崩散,生出一根根散發綠色微光的細長藤蔓,沿著手臂一路往下,片刻遍布全身。
言憶驚恐的想要撕扯藤蔓,藤蔓突然緊緊收縮,一下把他給勒成了粽子。
狹窄的房間里,半躺在床上猶如乾屍的老人化為一道灰白死氣,也不管地上被捆成粽子的言憶,裹住長盒向後急沖。
灰白死氣撞開破爛的後門,狠狠撞在一道翠綠屏障上。
前門處,有人從沉沉黑夜中走來,一身合體的乾淨整潔的白色禮服不曾染上半點雨露。
被捆在地上不能動彈的言憶瞳孔一縮:賢者陸豐!
「再把這身衣服弄髒,白葉又會嫌我臟。」
陸豐低頭拍拍衣服,這才饒有興趣的打量起這窮苦人家僅有的一間房。
一張已經辨不出顏色的木板床橫靠在一側牆邊,只留下一條窄窄的過道;一張可能是從垃圾堆里撿來的桌子上,擺著即使洗過一遍又一遍也洗不幹凈的木碗。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我不只是個學者,也是個冒險家?」
陸豐略有得色的笑著對不能動的孩子說,也不管他,越過木床徑直走向摔在地上的枯瘦老人。
「死亡教派的贖命之人么?呵,看樣子,釣到條大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