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南城檔案
1937年12月,金陵城
刺耳的防空警報在金陵城中響起,城中百姓逃難的隊伍不得不暫停,顧不上沉重的行李,都紛紛往最近的防空洞奔去,他們中,有穿金戴銀的富商巨賈,有拖家帶口的底層百姓,甚至有牙牙學語的小孩。
而就在片刻之後,三架日本轟炸機闖入金陵城內,把昔日熱鬧非凡的金陵城炸的面目全非,至此,城中百姓才深刻地體會到戰火已經燒至自己家門。
金陵保衛戰就此打響。
軍事情報調查處內卻是另一副景象,與城中的冷肅不同,此時的軍情處內眾人都是熱火朝天,露天擺放著四個個空汽油桶,十幾名特工搬運著一堆堆的檔案袋投入其中,另外一些特工則是往汽油桶中加酒精,並不時用木棍攪拌,以達到加速燃燒的目的。大院里車隊在不停運作,一批批囚犯戴著沉重的手銬腳鏈被押上車,但也並非全部犯人都有這樣的待遇,伴隨一陣刺耳的槍聲響起,一排囚犯齊刷刷地到底,他們都是軍情處抓捕的底層鼴鼠,沒有什麼情報價值,但也是背叛了國家與民族,自然不能留下他們的性命。劊子手熟練地退彈上膛瞄準,審訊科的軍官面無表情地喊到「下一批」………
這個大院這裡便是地獄魔窟,因為它是軍事情報調查處金陵總站,在太平時,被抓進這裡的人沒有活著出去的希望,在戰時,依舊沒有從這裡活著出去的希望。哪怕是被押上車的重囚犯,也不過是換了個地方接受同樣的命運。
也許是察覺這裡殺氣太重,近幾天的日本飛機沒有在這個大院附近轟炸,
大院二樓…………
男人打開窗戶,一縷陽光照入這個昏暗的辦公室,映入眼帘的不是金陵蔚藍的天空,而是被硝煙籠罩的陰雲,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刺鼻的火藥味,他默默掏出口袋中的毛巾捂住了鼻子,他並非不習慣空中的血腥味,相反他還十分地享受這種味道,他只是不喜歡資料與酒精混合一起燃燒的氣味,因為他是這個大院的主人,也是這個地獄的主人處座。
突然,門外傳來極有規律的敲擊聲,處座知道是秘書求見,於是緩緩關上窗,辦公室恢復往日的昏暗,甚至帶有一種陰森的氣息,揮之不去。
劉秘書推門而入,把一堆卷宗檔案放到處座辦公桌上,然後拿出一份目錄給處座核對,然後極為恭敬地站在一旁。處座也沒有說話,只是拿起自己的筆,瀏覽起目錄,這是軍情處最為絕密的一批情報,不止有大案要案的資料,也深入國黨各部門的探子的檔案,更有各地分站斂財的具體信息,總之都是見不得光的材料。
許久之後,處座在目錄上籤上自己的名字,自此,這批絕密檔案將帶著一個個驚天秘密走向被焚毀的命運。
沉思片刻,處座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對劉秘書吩咐道「這批資料事關重大,你親自監督檔案科的人將其焚毀,一片紙張也不能留下,否則我嚴懲不貸」
「是」劉秘書恭敬地回答道。
突然,處座像想起了什麼,大手一揮,問道「前兩天宏才說要查閱這批資料,我應允了,現在在趕回的途中,你安排一下,記住,只能查看,不能帶走,哪怕是一片灰燼也不可以帶出軍情處,現在金陵保衛戰就要打響,資料焚毀工作必須事不宜遲,萬萬不可因宏才而耽誤了計劃,他趕得及就趕,來不及就算,軍情處分站有備份,這一點不必太過擔心」處座又看了看時間,
聽著院外轎車發動機的轟鳴聲,道「護送車隊已經到了,我先行一步。抵達武漢后,再讓宏才過來我這裡彙報。」
「是」劉秘書答應道,隨後收拾起桌上的檔案卷宗離開了處座辦公室徑直朝一樓檔案科走去。
如今中日戰爭已經爆發,短短五個月,就連有著「東方明珠」的上海也被日本人攻破,華北方面軍也是大舉進攻,甚至已經威脅到了國都金陵的地步,而國黨軍隊面對日本人的進攻心有餘而力不足,畢竟這場戰爭的背後是國力的較量,面對武裝到牙齒的日本軍隊,國黨高層只能無奈遷都武漢,在這個月,不少重要機關已經完成轉移工作,唯獨只有軍情處拖到了現在,而到了現在,日本人即將兵臨城下,處座老謀深算,自然不肯立於危牆之下,恰巧護送車隊到達金陵,有一支准軍事化部隊護送南下武漢,安全自然是不成問題的。
車隊朝城門駛去,目前金陵城逃難百姓眾多,這時已然在城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車隊司機無奈也只能狂按喇叭驅趕行人。就在這時,一輛嶄新的別克轎車映入眾人眼帘,為什麼呢,因為這輛別克轎車與大部隊背道而馳,從城外駛向城內,而且不顧逃難百姓,一邊用刺耳的喇叭聲驅趕行人,一邊加大油門加速行駛。
眾人皆議論紛紛,護送車隊上的軍官也議論紛紛,要知道,此時的金陵城隨時都有變成戰場的可能,城中的人打破頭都想離開,哪裡還有人想進入的。
轎車油門愈發加大,不一會兒就穿過逃難人群與車隊,徑直朝軍情處駛去,經過一段時間的行駛,轎車終於到了軍情處的大門,沒等車停穩,後車門就被人推開,一位中年軍官就從車上下來,穿過大院,顧不上空氣中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與燃燒發出的刺鼻氣味。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看到陳宏才一身中校軍官的服飾,紛紛立正行禮,陳宏才卻沒有理會他們,一路小跑進入檔案室,推門而入就大喊道「我有處座手令,馬上把民國二十四年廣城刺殺案的相關資料給我」
眾人一聽,馬上停下了手中工作,但卻沒有下一步舉動,只是相互之間一臉無辜地看看對方,他們是真的不知道這份資料,再說,所有焚毀的資料都已經提前用特殊的藥水處理過編號與封面,哪份打哪份都已經分不清,一時間要他們找出廣城刺殺案的資料,確實有些為難。
陳宏才正想發怒,突然聽一個角落響起一個聲音,「陳科長,莫急,處座交代過,麻煩您來我這裡」
回頭一看,正是劉秘書,此人是處座的紅人,也是軍情處中典型的笑面虎。陳宏才不敢怠慢,立刻跟著劉秘書到了一個房間,只見屋內陳設簡單,一張辦公桌上有兩個火盆,盆內火光四起,正在焚燒資料。旁邊的桌子上還有堆積如山的文件,房間內的人七手八腳地把資料倒入火盤中,不一會兒便焚燒殆盡。
陳宏才有些不悅,畢竟他也是指望這些資料來驗證一個人的身份,眼下資料被焚毀,運氣好的就算了,若是運氣不好那可是老鼠拉龜無從下手,他剛從廣城分站趕回,萬里迢迢奔波數日結果只換來一個一場意外大火燒毀廣城站所有資料的結果,眼下只得把希望寄托在總部。
陳宏才用手指著正在燃燒的火盤,問道「劉秘書,這是怎麼回事?」
「是處座的安排,您要找什麼資料,和我說一聲,這裡都是民國二十四年的絕密檔案,我這也是剛剛開始焚毀工作,想必沒有被焚毀」劉秘書說道。
陳宏才點了點頭,他也知道這樣做目的是為防止以後這些絕密檔案落入敵手。於是對劉秘書說道「民國二十四年廣城刺殺案資料」
劉秘書微微一驚,抱歉地用手指了指一旁的灰燼,道「案件調查報告已經焚毀了,抓捕的日本間諜的資料也被燒了」
陳宏才大吃一驚,於是脫口而出「那幾個學生兵的資料還有沒有?」
劉秘書思索片刻,-儘力回憶之前的事情,接著對一名隊員說道「阿城,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我剛給你的第三疊第一份資料你焚毀了嗎」
那名叫做阿城的隊員聽到劉秘書的喊話,下意識地把手中的文件最後一份文件丟入火盤中,但聽完劉秘書的話,不禁暗叫一聲不好,劉秘書要的資料正是自己剛剛最後丟入火盤中的那份文件。於是結結巴巴地說道「報告劉秘書,剛剛被我扔進火盤了」,說完,他用手指了指火盤中燒的正旺的一份文件。
沒等劉秘書說話,陳宏才就搶先一步推開阿城,顧不得太多,一咬牙一手扎進火盆中把文件撈出,然後又用腳踩滅,直到文件燃燒的火焰熄滅。
可無奈火勢太猛,文件還是被燒掉大半,陳宏才只能暗暗祈禱裡面的幾張照片沒事。
當他打開的一瞬間鬆了一口氣,所幸被燒毀的只是口供部分,沒有把照片燒掉,他小心翼翼地一張一張地翻,田文光,田武光,林輝,陳大勝…………一個個名字以及照片映入眼帘,直到翻到最後一頁才發現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化錦瑞…………
然而,化錦瑞的照片卻被墨水污染,儘管有搶救的痕迹,但由於當時技術的落後,仍然辨不清容貌。
也就是說,這一趟無功而返,或者說,眼下兩地資料被毀,這個世界上也不會再有人知道真相,兩個化錦瑞是否為同一人?他是否是他的替身?陳宏才不得而知。
不過卻讓陳宏才回憶起了兩年前的南下之行,那個夜晚,那樁冤案,內心久久不能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