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最後一課(三)
眾多黑衣人往前一步步逼近那數萬民眾。離他們近的那些民眾,甚至能看清他們黑衣下擺有一條暗紅色的鑲邊——這些黑衣人腳步輕微,面無表情。在他們眼中,面前的這些民眾不過都是一些死人。他們往前走一步,其他人就往後退一步。
這是一出沒有導演的滑稽劇目,可想到一會將會有人死去,任誰也笑不出來。
手中都扔出一顆黑紫色光球,雖被稱為光球,但這光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紗一樣,叫人看不真切。
如果只是普通人看去,只覺得這光球只是機巧造物一樣的精巧小燈籠。可在這種場面下,巴拉多民眾能跟著光球聯繫到一起的,唯有被毀滅。
他們親眼所見,魔族軍在這顆不起眼的光球前被毀滅,肉身碰觸到這光球后,就被撕扯為灰燼。
如高溫火焰燃盡人的軀體,骨肉焦黑,痛號數聲后歸於塵土。
在這種令人絕望的力量面前,魔軍的阻擋只能是徒勞,而民眾們也因為見識到這種恐怖的力量后,四散奔逃,卻如羔羊一般被驅趕至此。
此時,滅世之力顯露恐怖威能,只等數十顆光球彈出,現場所有人都將化為灰燼。
這便是滅世之力。
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卻擋在了眾人面前,他大喊道:「小心啊!」
誰也沒有看清他是如何跑到前面的。在生死面前,有的人逃避,有的人認命。
但他沒有,他要反抗。
即便一點微弱的力量,也絕不想讓自己屈辱的死去。
公孫先生揮手說道:「先教他嘗嘗滋味!」
數個黑衣人沖著那名外國人的腦袋扔出能量球。
「轟!」
滅世之力的光球朝數個方向扔出,不停的爆炸和慘叫聲讓整個場面更顯得棲棲遑遑。
所有人都在拚命的往後擠,想讓自己在這世界上的生存的更久一點。
也有人停下身形,祈禱著上天的垂簾,祈禱著天上神仙的拯救。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們還不明白嗎?除了我們自己,沒有人能救我們。」那外國人模樣的玩家大喊道。
但沒有人聽他的,依舊相互推搡,相互辱罵。
「看啊,這便是末日來臨後人們的樣子。」公孫先生仔細回味著眼前的情形。
但有一個人卻動了。
秦小贏。
他不是秦小贏,而是軒轅劍的另外一部分,魔族力量的來源,地律之樹的本體意識。
他看著魔族的子民陷入絕境之中,眼前儘是生命的流逝,破滅和毀壞。
這讓他有些不滿。
魔族的誕生跟他有莫大關係,但魔族依舊是屬於守序陣營的。但這眼前的混亂而無序的情況卻讓他打心底產生一種厭惡。
於是他救下那名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將他丟在一邊:「上一邊涼快去。」
誰知那人雙眼直冒小星星:「秦小贏!你終於肯出手了嗎?只要你肯出手,那麼我們是不是就有救了?」
「有救個屁。」地律之樹悶哼一聲:「我只是看不慣他們而已,你們死活,和我何干?」
於是他出手了。
萬千魔劍,瞬時在他身邊成型。
「去!」
飛劍刺向那些滅世的走狗。
魔劍雖然將他們身軀扎了個透心涼,但他們似乎早就失去了痛感,依舊不停的出手,出手!
「蠢貨,他們早已經異變了。」公孫先生笑著掉出了眼淚:「他們早就不是人類了,甚至不是魔族。你用殺人殺魔的招數來殺他們,怎麼可能殺得掉他們?」
地律之樹瞥了一眼公孫先生,輕哼了一下:「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說罷,那些魔劍竟在空中重組,變成十米多長的巨大魔劍,從那些使徒的頭頂灌入,將他們牢牢釘死在地面之上。
「呃呃呃!」那些使徒不停的蠕動,但卻無法逃脫魔劍的控制。他們想通過自傷的方式,藉助魔劍利刃開自己的骨肉,切斷魔劍對自己的禁錮。
但這正是地律之樹回歸地面之後的揚威之戰,他又怎麼會允許這些人逃脫自己的控制?
「凝!」卻見地律之樹版本秦小贏將手凌空虛握,那魔劍竟變成一座座魔劍獄陣,把他們困在其中。
更絕妙的是,一些人手中還有尚未來得及扔出的滅世能量球,因為被困,竟被炸死在魔劍獄中。
「優雅,太優雅了。」那名外國人模樣的玩家顧不上身邊的紛亂,不由感嘆。
「剛才他們想要殺你,你竟然不跑?」另外一名女玩家扶著額頭無奈說道。
「看到了嗎?這就是秦小贏啊,活著的秦小贏啊!」那名外國人指著秦小贏說道。
「我們是來玩遊戲的,可不是來追星的,陸行鳥同志。」
「但是,你沒覺得渾身都在顫慄嗎?這種真實的感覺,簡直太棒了。這才是我想玩的修仙遊戲啊。」
「話說你頂著一張外國人的臉來說這話不覺得違和嗎?」
「老子是華夏人!」這位被稱為陸行鳥的外國人,真名為路星河,父母早年加入了華夏國籍,所以他出生后就在華夏長大。和許多華夏少年一樣,喜歡國漫,最煩英語。他旁邊的這名女玩家就是在英語補考的時候遇上的。
這位女玩家名為蔡姿允,有些喜歡這愣愣的路星河。
她又好氣又好笑的拉著他往後走:「我們趕緊離開這兒。」
「現在我們能去哪?大不了一死!」誰知路星河卻看得非常開。
「玩遊戲不經常說一句話嗎,活著才有輸出啊。」
路星河聽完蔡姿允的話,居然點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現在我們是應該猥瑣發育一波。」
於是戀戀不捨的和蔡姿允躲到人群當中去了。
此時,公孫先生見秦小贏出手,他也不客氣的出手了。
「夢幻泡影·無盡虛空!」公孫先生沖著秦小贏發出極招。這一招乃是通過滅世之力強化自己和隊友,將對手招式消解。卻見一條紅色長河,河水有許多泡沫,彷彿血水一樣,從天空降下,往秦小贏身上灌來!
「我看你還厲害不厲害!」公孫先生髮狠道。
秦小贏察覺招式洶湧,往後一退。揚天而觀,見波濤洶湧。發狠說道:「看我劍勢厲害,還是你的功法厲害。」於是又召喚出無數魔劍,打算以魔劍應對。
「秦小贏贏不了啊。」路星河見秦小贏使出魔劍,頓覺不妙。身邊蔡姿允問道:「你怎麼知道?」
「那魔劍終究有縫隙,任你劍舞的如何好看,但終究是有空隙……」路星河嘆道。
他話音未落,卻見秦小贏一聲「疾」,飛天魔劍紛紛碎裂成塵。
「他這是要做什麼?」蔡姿允奇道。
「我懂了!」路星河一拍大腿,「妙啊。」
蔡姿允沒好氣說道:「你倒是給我說說啊。」
「這魔劍碎了細微,便是分子。分子的結構密度肯定和水分子差不多……所以,這一招就能防住了。」路星河說的頭頭是道。
戰場局勢果如他所言,秦小贏的魔劍之招,當下洶湧血河。
公孫先生冷哼一聲,將招式一變:「我這樣你又該如何應對?」卻見藏於血河之中的泡沫立時湧出,將劍塵包裹,血河之水失去抵抗,朝秦小贏包裹而來。
秦小贏躲閃不及,竟被血水近身。那些血水如同果凍一般,將秦小贏冰封包裹在其中。任秦小贏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
「這就被打敗了?那個無敵的秦小贏?」路星河沒有想到自己今天親眼見證了偶像的崩塌。
「時代變了,版本更新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無敵於世間太長的。」蔡姿允想舉例來著,可是她見路星河失魂落魄的樣子,就沒有再往下說下去。
公孫先生也不廢話,從血河中抽出一把血劍。
劍名:血恨難平
「今日,我便以此劍,為你送終。」帶著無盡恨意,公孫先生持劍刺向血色果凍。
「砰。」此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太公師卻出手了,替秦小贏擋下這一必殺之劍。「他不是秦小贏,你心中有何仇怨,儘管沖我來。」
「你心中果然更看重小師弟。」太公師的一番話,卻惹惱公孫先生。不顧阻攔,竟執意幹掉秦小贏。
「六式劍法·一劍斬天岳!」此劍乃太公師當年入邪之後所悟出劍法,只因無顏面對崑崙,所以此劍招沒有了崑崙劍招的平靜中和,而更添幾分殺伐邪氣。
「我不讓你殺他,自然也不會讓他殺你。同門相殘,何苦?」太公師勸說道。
「同門?你去問問他,認不認我這師兄?何況當年在失去仙俠鎮據點之後,我和玉蝴蝶謀划打下楚王宮,作為我聖道立足之地。若不是秦小贏,這等謀划早已經成功。但偏偏因為他的出現,讓聖道謀划失敗,一年後魔族需重新攻打南楚,更遇上楚王宮的激烈抵抗……然後又是他裹挾滅境聖僧之威能,讓魔軍飲恨,逃到這西戎苦寒之地。凡此種種,便是因為當初你的心軟所致!昨日之錯已經鑄下,那麼今日我便要連同過去之恨一同消滅。」話語之間,儘是無盡遺憾。
許多人聽了公孫先生的話,不解話中之意。
但路星河卻有些皺眉,因為楚王宮、滅境……等詞語,讓他有些耳熟。但眼前的公孫先生,他一時半會卻想不起是誰來。難不成竟也是過去劇情中出現而未死的故人?
會是誰呢?
「封沙鷗!」路星河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知道了,他是封沙鷗!」
「封沙鷗是誰?」蔡姿允一臉懵。
「秦小贏出江湖后的第二大戰,楚王宮之戰後。裡面除了玉蝴蝶鮮有在江湖露面,還有一人卻在後面的劇情中神秘的失蹤了,誰也不知道他後來去了哪裡。」
「是誰?」蔡姿允問道。
「封沙鷗啊,鬼隱道軍師封沙鷗!也就是他方才說的聖道!這就說得通了,原來他沒有躲起來,而是因為他還有其他的身份,公孫先生!」路星河激動道。
或許是因為他的話聲音太大,惹得太公師和封沙鷗這對師徒紛紛看向他。
「竟然能看破我的身份……」公孫先生露出一抹殘忍微笑。「不過還好,你們今日都要死……否則我的麻煩,便是公孫家的麻煩。而我,最不喜歡麻煩。」
手中緊握的血恨難平被他隨意扔出,想要擊殺路星河。
路星河呆立當場,只因為這一劍看似隨意,卻偏偏令他這個普通玩家無處可躲。
「我命休矣!」他哀嘆一聲,正要坦然接受這樣的命運。
但偏偏,他今天註定死不了。
「刀好,酒好,此生未了,不如醉倒。」一聲豪情大笑,一柄聖刀從天而降,恰好盪開那血恨難平。
「傲笑天下,誰人共論劍?」另外一名白衣劍客隨之現身。
路星河睜開眼睛看時,卻見一莽漢和一劍客擋在自己面前。
「燕霞客、劍絕道!」他大喊一聲:「我我我我!」他激動地語無倫次。
劍首劍絕道、戰神燕霞客。
這兩人一向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
刀劍合璧,所向披靡。
路星河沒想到今日自己除了見到秦小贏,竟更能見到江湖久不聞名的刀劍兩人組。有玩家曾經在論壇中曾總結過,在秦小贏出現之前,天下第一的攪屎棍,當屬劍、燕這刀劍二人組。
但和秦小贏又有所不同。
秦小贏是哪裡有他哪裡就會有麻煩。
這兩人是哪裡有麻煩就會出現在哪裡。
不過隨著兩人退出江湖的時日長了一些,許多後來的玩家竟也忘記了江湖上曾經有這兩位的名號。
「沒想到今日之江湖,竟然還有人記得咱倆的名號。」燕霞客哈哈大笑,回頭看了路星河一眼,嘟囔道:「只是這傢伙怎麼是金色頭髮?莫不是異鄉人?你怎麼看,老劍?」
「哦。」劍絕道一向不善言辭,於是輕聲表示認可。
「數年才終於輪到我們出場,你不覺得你應該多說兩句話?」燕霞客將方才聖刀擋下的血恨難平提回到公孫先生腳下。
「不必。」劍絕道橫劍而立,說不出的瀟洒。
「真是一出場就凹造型,不累的嗎?」燕霞客吐槽道。
「燕大俠,我有一個問題。」這時,路星河卻突然開口了。
「有屁快放,沒看到我們這正打算誅邪嗎?」燕霞客嘻嘻一笑。
「你手中的刀,一直被人稱為聖刀,但刀名叫什麼,似乎一直沒有人知道啊。」路星河說道。
燕霞客愕然提起自己手中之刀,哈哈一笑:「老夥計,竟然有個小傢伙說不知道你的名字……」他笑出了眼淚,隨即擦拭掉。「也好,今日便讓你知曉我這老夥計的名字。」
「它叫:神嘆凍雲!」
燕霞客出招了。
快,極快!
在場剩餘的滅世使徒,還未及抵抗,就被聖刀攔腰砍斷。
「對了,我這刀,亦有詩號!」燕霞客不顧尷尬,竟大聲吟唱,說不出的瀟洒快意。
讓蔡姿允看得都有些上頭:「這大鬍子有些帥啊。」
「何止帥,這種風骨,天下便也只有他能有了。」
「湖海洗刀身,河山飄影蹤。人生休說苦痛,哪記江湖洶湧。浮名不過輕拋天外,千山獨行誰相送,斬不盡心中塵埃。」
「話太多。」劍絕道一劍送出,直取公孫先生咽喉!
但隨著燕霞客將場上滅世使徒一一殺盡,滅世意志逐漸凝聚在公孫先生身前,自動護主,擋下劍絕道出其不意的一劍。
「滅世之力,似乎更強了啊。」燕霞客有些懊惱,早知道滅世之力會彙集,他就不將那些雜兵給清掉了。
這下子怕是更難辦了。
「你們不怕我把秦小贏給殺掉嗎?」公孫先生以為秦小贏在手,這兩人多少會投鼠忌器,誰知這倆人就跟沒看見一般,從出場就開始步步緊逼。
「他的命,大得很,一般人壓根殺不動他。不信你試試。」燕霞客更是慫恿公孫先生下手。
「你真當我不敢嗎?」公孫先生腳踩血恨難平,運足功體,向還被困住的秦小贏射出,想要擊殺秦小贏。
「喂喂,我開玩笑的。」燕霞客在這,又怎麼會忍心見到秦小贏血灑當場,於是出招再次護住秦小贏。
不料公孫先生早有防備,那血恨難平中途轉彎,奔向燕霞客。此時燕霞客救人心切,不慎著了公孫先生的道。
劍絕道一聲輕嘆,也再次出劍,救下燕霞客。
在一旁的路星河目不暇接,看著高手們過招,除了比拼功法,更是在鬥智,好不精彩。
「真厲害啊。」他感嘆道。
「多年前的宿怨,看來今日我們可以了結一下了。」公孫先生說道。
「正有此意。當年被你跑掉,現在我們打到你老窩來,看你還怎麼跑。」燕霞客掏出腰間酒壺,狠狠灌了一口。
「跑?」公孫先生似乎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
「可我為什麼要跑呢?我的目標,是毀滅啊。」他輕輕一踩,身後血河再現。血水從天空衝下,只是目標卻不是在場任何一人,而是他自己。
「變身!」
只見他漸漸異化,變成另外一種模樣。
他渾身開始抽搐,似乎在說著什麼:
「本來我不想讓你們見到這幅樣子……但是既然你們這些正道來了,正好就讓你們和這巴拉多一起陪葬吧。」
血河之長,將他身軀慢慢抻長。他的身形漸漸高漲,似乎被充了氣一般。
他大吼一聲,天空突然烏雲密布,更是打了一個霹靂,真若滅世之兆。
此謂滅世之異者,權能:約束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