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便勝卻人間無數

「我不要。」秦小贏果斷的搖頭。「也不用。」

「師尊。」天涯凝塵還想勸說秦小贏幾句，卻被秦小贏一個威脅的眼神給嚇回去了。

「我不知道你說的後盾是什麼意思，也不想摻和你們倆商議好的事。我向天出拳，是因為我看不慣這賊老天，和你們沒有關係。即便是有，也不是替誰出氣。在幽冥，我想明白一件事，每個人如果沒有自己走出自己命運的勇氣，只會靠其他人的施捨，這樣的人大多沒有什麼出息。」秦小贏說道。

「哦，看來我們想要做什麼，你也不想聽了？」素墨虛卻沒有生氣，而是淡淡說道。

「不感興趣。」秦小贏搖搖頭：「許多人都跟我說，師我對你有很深誤解。可我師父剛死，讓我也想明白一件事，就是你這個人會不惜一切代價去達成你自己的目的。雖然這種目的可能對苦境、對所謂的大局有利，但是我現在，只想做我自己。鳳師說過一句話，叫做『君子和而不同』。幽冥三年，我想明白了什麼叫和而不同，就是雖然立場差不多，但觀點不必完全一致。你認為的世界，和我認為的世界，不必都是一樣的。」

「好吧，我不勉強，畢竟勉強你去做事，你難免心中有疑慮。」素墨虛沒有為難秦小贏。「你下一步想要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隨便轉轉走走。」秦小贏的口風很嚴。

「那也好，去看看苦境之人，到底真正需要什麼，也許你會有自己的答案。」

秦小贏聳肩：「其實你不出現，說不定我會同意天涯凝塵，可你為什麼要過來？」

「因為你受苦了，我想代天下人向你說一句，辛苦了。」素墨虛的這句話，發自真心。

「你少肉麻了。」秦小贏覺得自己雞皮疙瘩都快出來了。「行了，在你們這兒呆的太久，我幼小的心靈快被你們倆的陰謀給污染了，送我回去。」

「師尊，你想去哪？」天涯凝塵說道。

「你說呢？有一個人等我太久了。」秦小贏說道。

天涯凝塵笑了，他最是明白秦小贏的心思：「我知道了。」說完他開了一道傳送陣，等秦小贏走過傳送后，迅速關閉了傳送。

「你怎麼這麼小氣？」素墨虛埋怨道：「我還想看看兩人久別重逢的畫面呢。」

「素境主，有些事，事過其反就不好了，現在是屬於他們的時刻。」

「那你這師尊留下的『歷史問題』怎麼解決？他真的就拔劍無情心茫然嗎？」素墨虛指著一處浮現的畫面，卻是玉蝴蝶追到了崑崙祖地來了。

天涯凝塵也是一陣頭大：「依你之見，之前的『秦小贏』又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崑崙的功法千奇百怪，我哪裡知道是怎麼回事？說不定這只是翻臉不認識的一個託詞呢。」

「可我總不能現在把玉蝴蝶送到師尊那裡去，這不是讓師尊為難么？」

「不行幫你師父一個忙，去好好跟玉姑娘說一下？說你師尊有事去找他另外一個相好了？」

「為什麼要我去說？」

「你難道沒聽過儒家有典故，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色難，因為好色出災難了，然後讓弟子當接盤俠？連儒門先賢都因為色字遇上難題，讓自己弟子去解決，何況是你家這位被看做當世聖賢的老師？」

「好像不是這麼解釋的吧，你這是曲解儒家經典！這意思明明是臉色不好。」天涯凝塵表示自己讀書可不少。

「難道你真忍心看你師尊因為這破事鬧大了讓苦境產生一個因情生怨的女魔頭？」素墨虛不管，他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素境主，關於感情問題，我很早就學會一件事。」

「什麼事？」

「別人的感情，外人最好別插手。」天涯凝塵說道。

「看起來你很有經驗，不過我好像沒見你動過凡心？」素墨虛見天涯凝塵油鹽不進，於是又想吃這位當代崑崙掌門的瓜。

「對我們這些玩家來講，感情是最無用的東西，何況修行者為了秉持自己的道，摒棄慾望的人也不是沒有。」天涯凝塵則嫌棄的表示自己的感情問題「雨你無瓜」。

「其實不過是自己還沒有遇到對的人。」素墨虛說道。

「素境主，什麼時候跟我說一說你年輕時的故事？」反向吃瓜讓天涯凝塵反將一軍。

「額……這就不好玩了。」素墨虛尷尬一笑，然後準備離去。「我們要做的事，真的不請秦小贏出手嗎？」

「他自己心裡有一桿秤，他覺得該出手的時候，就能出手了。」

「你對他這麼有信心？」

「因為你要慶幸，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所以不要把他逼向另外一邊，難道不是嗎？」

「有道理。」素墨虛點點頭，又走進傳送門，身影消失。

「師尊，我很希望你能享受年輕人該有的時光……但是我現在能為你爭取到的，就只有這一點點的時間了啊。等戰端一開，不論是誰都無法逃離事外。」天涯凝塵發出一聲輕嘆。

鳳華塢。

是鳳瑤卿這三年為修鍊所開闢的洞府，位於南楚一條溪谷僻靜之地。

太陽正烈，直射在秦小贏臉上。他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做一個不速之客。

他看到一個孤零零的小房子，有一個煙囪、一扇窗子，正在盯著這片溪谷。似乎裡面有一個溫柔的多情的女生，正在等著他過去。

但他剛走幾步，面前卻多了一個小女孩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就是秦姑爺？」

「你認得我？」

「咱已經服侍小姐一年多了，自然知道小姐和你的關係。」

「你多大了，叫什麼名字？」秦小贏打量眼前這個小女孩，估計也就是五六歲的樣子。

「咱叫三月婉瑜，已經六歲了，別看咱現在還不高。但小姐說了，咱是晚長。」

秦小贏揉了揉她肉嘟嘟的腮，笑說道：「那就帶我去見你家小姐吧。」

「不行。」小丫頭把秦小贏的手撥開，狂搖起頭來。「小姐說了，現在她不想見你，所以才讓咱來攔住你。」

「不想見我？為何？」秦小贏眉毛一挑，有些詫異。

「因為小姐說……」小丫頭一時也不知道如何組織自己的語言，「你還有其他事應該要去處理。」

「我能有什麼事？「秦小贏不明白，他甚至有些生氣。三年未見，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見到我嗎？他的生氣，同樣帶有一種心虛。

「姑爺，有些話咱也不好說的太明白。其實小姐在『另外一個你』回來的時候，就一直在關注你。你不還有一個紅顏知己么？現在她就在南楚等你去給她一個解釋。」小丫頭吐吐舌頭。

秦小贏心中一泠，他沒想到原來鳳瑤卿竟一直關注著自己。

「好吧，回去告訴你家小姐，我很想她，我會再來的。」秦小贏無奈，只好自己掉頭離去，不舍的回望那座小房子，他知道，她一定就等在窗邊看著自己。

小丫頭朝他揮手作別。

他苦笑著自己招出一座傳送陣，重新回到崑崙祖地。

小屋子中，卻還有一個金髮美人盤腿而坐，笑問道：「真就不想見他？」

「早見和晚見，沒啥分別。現在大爭之世已至，兒女私情固然可敘，但他也要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回來之後，他想見我，我自然很開心，但……」鳳瑤卿眉頭亦有一絲不快。

「你心中還是埋怨他當年不帶你去幽冥，讓你傷心許久？還是說，你吃醋了？」金髮美人說道：「你不去是對的，你身上有鳳血，陽剛之身，去了幽冥，會被那裡的法則針對，十成功力使不出一成。至於吃醋？別忘了，按我們秦人風俗，你是這家主母，你若是不願，不要她進門便是。」

「不全是這……而是他當年犧牲自己的時候，他有沒有想過我要如何面對這一切？」鳳瑤卿微嘆：「如今他回來了，我自然要讓他好好想想，我在他心中的位置到底在哪。」

「你們這些中原人的心思，可太難猜了。」金髮美人笑說道：「我這叩擾許久，也該告辭了。我身上還有其他事在身。」

「等等，你我爭鬥兩場，如今還沒有分出高下，我的功法最近正遇上瓶頸，和你打過的這兩場令我有突破的跡象……咱倆不如分出個勝負？你也不用留著力，痛快打一場，如何？」

那金髮美人將自己的長發紮起，聽到鳳瑤卿提出比斗邀約，眉毛彎起，顯得十分興奮：「好啊，只是這一次若是你輸了，可別哭鼻子哦。」

「若是你輸了，也別向我叔父告狀去哦。」

幽冥第一，今日倒要跟上古鳳凰血脈比試一番，看一看誰勝一籌。

兩女相視一笑，空氣中有看不到的鬥氣在碰撞。

金髮美女，正是從幽冥偷偷來到苦境的女武神幽蘭黛爾。只是，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她又有什麼目的？

崑崙祖地。

一個黑衣妖女正被眾多崑崙弟子圍在當中，她面色憔悴，臉上卻有淚痕。

她的眉毛細長而帶有一種弧度，輕輕蹙起，便有幽怨暗生。她的身材婀娜而修長，曼妙身姿勾勒完美的曲線，皮膚如玉脂白皙，在陽光下散發出令人陶醉的光澤。長發上盤著一支蛇形金簪，蛇口吐著殷紅的蛇信。

「玉蝴蝶，這裡可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怎麼，我來這裡還需要請示你們不成？」她有些憤怒：「秦小贏在哪，喊他出來！」

眾多弟子面面相覷：「秦小贏？」

「少在這裡胡言亂語，秦師祖不在這裡。」

「怎麼，秦小贏，現在連我都不敢見了嗎？」她輕咬嘴唇，那嫵媚動人的樣子頓時勾去不少崑崙弟子的魂魄，讓他們失神。

「不要中了這妖女的魅惑之術！」

玉蝴蝶凄然一笑，只覺得天地一暗，心中凄怨，更生幾分惱恨。

「你們退下吧。」一個聲音響起，卻讓她懸著的心又生出幾分希望。

眾弟子看到眼前之人，莫不驚訝。當中有玩家，能清晰的看到這人頭上的ID：秦小贏。

真是他，他從幽冥回來了！

「秦小贏！」她有滿腹委屈，卻被這聲音給擾的心頭煩亂。

「玉姐姐，跟我來吧。」秦小贏用一道強光將兩人籠罩住，然後雙雙離開這人多眼雜之地。

在仙俠鎮海邊一處小島，玉蝴蝶髮絲隨風亂舞，如心緒一般紛亂。

「秦小贏，你到底是誰？之前那個，又是誰？我現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看向秦小贏，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是我，也不是我。」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現在這幅身軀，不是我原本的身軀，是屬於秦國廢太子扶蘇，我的本體現在還困在幽冥，為六道輪迴充能。」

「可現在的你不再失憶了，你又變回了他，也就是你的記憶回來了，而且你說這是什麼扶蘇的身軀，可為何你們倆生的如此相像？」

「玉姐，這也是我要跟你解釋的為何『是我又不是我』的原因了。」

「你不是騙我？你和我……」陷入愛情中的女人，往往更容易患得患失。何況昨日兩人尚且柔情蜜意，如今卻如大夢初醒，他對自己的態度簡直可以說是大轉彎。

「不是。」秦小贏拉起玉蝴蝶的手，帶她看這座海島。海島上原本有一座房子，但因為長時間沒有人住過，已經被海邊氣候侵蝕的有些破敗。

「這裡是我曾經住過的地方，從這裡出去后，就遇上了太公師。然後在楚王宮遇到了你跟瑤卿。」秦小贏說道。

「對啊，但是你當時看上的可是她！對於我這個妖女，你怕是恨的緊呢！」玉蝴蝶想起往事，牙根恨得痒痒。若不是這小子橫插一手，她當年報復楚王宮的計劃，早就成功了。

「可後來我身受重傷，若不是你施救，我的傷不可能好那麼快，所以我一直打心底謝謝你。」

「你被素墨虛搶走，傷也是他請人治好的，我哪裡有什麼功勞！」玉蝴蝶搖頭不受。

「可我知道，在我養傷的時候，許多珍奇草藥和續脈的方子，都是你偷偷尋來的，放在素墨虛那的，這些他都對我說了。」

「素墨虛那傢伙假仁假義，你離他遠點。」玉蝴蝶的觀點倒是出奇和秦小贏相似。

「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玉姐，我喜歡你，這和你是不是妖女無關。而是你對我的關心，我能感覺的到。我原本也一直以為我們是姐弟之間的感情。但我知道你來到祖地找我，我下意識的有些逃避，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如何面對瑤卿。反而是瑤卿讓我點醒了我，讓我敢於直面你。」

「！」玉蝴蝶似乎被耳邊的話語，特別是被秦小贏那一句我喜歡你砸中的時候，心中的狂喜卻讓自己的表情不受控制。原本淫雨霏霏的世界一下子充滿光明，那種欣喜充斥著自己心扉。

「那你要對我負責，畢竟我們已經有肌膚之親！」玉蝴蝶臉上溫柔了幾分。

「嗯。我會負責，但是我還要問一下瑤卿的意見。在這件事上，我有些對她不住，所以才急著想去找她解釋。」

「她若是不願意，那你就不要她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不是嗎？對了，你剛才跟我說『是你又不是你』，你還沒解釋呢。」

秦小贏苦笑一下，說道：「之前的那靈魂當然是我，但不是完全的我，你也知道了，那其中其實只有我的一點陽魄為這軀體賦予了靈魂，然後他又根據一些記憶片段補全成了一個完整的靈魂。」

「這是怎麼一回事？」玉蝴蝶不解。

「玉姐姐，你知道天帝十神器嗎？」

「這個我自然知道，斧劍尺玉鍾，鼎石琴壺弓——盤古斧、軒轅劍、神農尺、刑天玉、東皇鍾、崑崙鼎、女媧石、伏羲琴、煉妖壺、后羿弓。」

「不錯，當年我在滅境，被封入一座塔中，塔尖便是由上古神器崑崙鼎所煉，機緣巧合之下，我收服了那座塔，印照在了我識海之中……後來我自囚幽冥，那崑崙鼎發現扶蘇屍身被無上法術封印，尚有幾分靈性，能被附體。於是打開封印，將身體煉化，想讓我轉移靈體，逃出那座囚籠。不料聖體煉好之後，轉移靈體之時卻出現意外，我的陽魄過去，但其餘三魂六魄卻依舊困在幽冥之中，所以他才會失憶。而後面，崑崙鼎便告訴我一個能令他甦醒為我的口訣，這口訣要讓人當面念出，我們便能完成附體的最後一步……所以在世界泡中我們的種種事，我還記得，並且……」秦小贏說不下去了，他有些臉紅。元陽之身已泄，他自然清楚非常。

「啊？這麼說來，天帝十神器，你豈不是已得其二？簡直天下罕見。」玉蝴蝶只知道秦小贏擁有軒轅劍和崑崙鼎，卻不知道秦小贏還有刑天玉。天帝十神器，秦小贏已得其三。

「我餓了，你小時候最愛吃什麼，不如做一些給我吃？」玉蝴蝶看著他，柔情說道。

「好說。」秦小贏微微一笑，這番坦白令他心中心魔不再。「我給你做烤魚。」說完，縱身入海，去尋找那美味。

玉蝴蝶就坐在小木屋邊等著，像極了等待丈夫打漁歸家的妻子。

她突然想起自己幼時念過的一首詩：

漁翁夜傍西岩宿，曉汲清湘燃楚竹。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回看天際下中流，岩上無心雲相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