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請坐,隨便坐
國宴一級大廚,各種名貴食材。
一桌價值幾百元的酒席愣是被王玉英吃成了教育子女的大會。
當然,這個所謂的子女,特指的就是楊軍和伊秋水。
伊秋水還好說,畢竟是兒媳婦,有些話王玉英還是比較含蓄的。
但是對於楊軍,那是往死里訓,一點情面都不留。
這頓飯,吃的他食不甘味。
這世上唯一能治得了他的人就是王玉英了,面對她的混不講理,楊軍還無計可施。
王玉英如此做法,看似蠻不講理,但是也是在變相催他們生孩子。
這時,他才能理解後世的那些年輕人為什麼逢年過節的不回家了,明明躺在宿舍曬鹹魚,卻非要哄騙父母在加班了。
有時候,工作上的壓力根本不算什麼,來自家庭和父母的壓力那才是真正的壓力。
催婚、催生幾乎成了老年人活下去的唯一生活寄託了。
楊軍一下午被罵的狗血噴頭,他發誓最少一個月,不,半個月不回大雜院了。
「老公,我要喝酒。」
一進家,伊秋水嚷嚷著要喝酒。
不僅楊軍被訓的狗血噴頭,伊秋水的教養也被王玉英摧毀的不成樣子。
原本性情溫順的她,此刻變得有些暴躁起來。
要不是她修養特別好,恐怕早就當場就和王玉英杠起來了。
「行,我陪你喝。」
此刻的楊軍,也需要用喝酒的方式來疏散自身的鬱悶。
兩人每人抱著一瓶白酒,盤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還別說,伊秋水的酒量還真不錯,一瓶白酒下去,臉色通紅,但是離醉還有一段距離。
「老公,沒懷孕前,我是不會跟你回老宅子的。」
伊秋水仗著酒勁,把這段日子來,心裡的苦水全都倒了出來。
楊軍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伊秋水被逼的到了崩潰的邊緣。
不過還好,她說的,只是沒懷孕之前不回去,並不是這輩子不回去了。
這種事,不是他能控制的,如果強迫她回去,兩人的關係可能處於冰點。
「行,答應你。」
楊軍還能說什麼,現在伊秋水正在氣頭上,堵不如疏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在懷孕這件事上,你不能催我。」
「行,答應你。」
「還有……」
「……」
楊軍一連串莫名的答應她許多條件。
有些條件並不是出於內心的想法,不過,這些是酒話,事後當不得真的。
「行行行,我都答應你還不成嗎?」
伊秋水醉醺醺的躺在楊軍懷裡,吐氣如蘭,如蘭麝香,撩的楊軍心猿意馬。
「小羊羊,你敢不敢請我坐下?
楊軍臉色為難了一下,然後往後一躺,咬緊牙關道,
「請坐,隨便坐。」
……
第二天一早。
楊軍頂著個熊貓眼去上班,整個人看上去病懨懨的,回身無力。
昨晚上就不該答應她,這丫頭喝醉后不依不饒,愣是折騰到凌晨兩點才睡覺。
回到辦公室,他並沒有睡覺,而是強迫自己處理完桌子上的文件,隨後,他想到沙發上躺一會,但無論如何他都睡不著覺。
索性,他就去巡視車間。
一上午逛了幾個車間,非但不累,反而精神頭更足了。
吃完午飯,他準備去隔壁工地轉一圈。
畢竟,現在三個工地都動工了,他這個廠長還從來沒去轉過呢。
剛出門,天上就下起了下雨。
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了雨幕。
剛出軋鋼廠的大門,雨就下大了,楊軍也懶得回去,繼續向工地走去。
工地原先就是廢棄的水泥廠,現在屬於軋鋼廠的了。
現如今,這塊土地上熱火朝天的正在施工。
醫院、商場、招待所一字排開。
最前面的商場,中間的是招待所,最後面才是醫院。
三個建築中間相隔的距離非常大,即使放到後世,也夠停幾百輛汽車的了。
現在,三個建築的外圍圈起了圍牆,中間大門處還有專人看守。
拉石子、沙子、水泥的卡車絡繹不絕,每次進出都有專人核查。
「楊廠長,您怎麼來了?」
大門口,一個身穿中山裝的青年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手裡的傘連忙給楊軍遮雨。
「廠長,下雨天的,您怎麼不帶把傘呢?」
這人楊軍認識,設備科副科長閆懷亮,是工會主席閆懷生的本家堂弟,也是本次工程的負責人。
「怎麼?不歡迎我突擊檢查?」
楊軍背著手繼續往裡走,閆懷亮撐著傘一邊陪同。
「不敢,不敢,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
閆懷亮一路陪笑,臉上儘是一些諂媚之色。
別看他堂哥是工會主席,但在廠子里只是五把手。
別說他了,就是他堂哥在楊軍面前也得弓腰塌背的。
「介紹一下吧。」
雨越來越大,地上的泥水濺的褲腿到處都是。
楊軍專撿泥水少的地方走,可把跟在身後撐傘的閆懷亮累慘了。
他不光要替他撐傘,腦子裡還得不停地思索楊軍提出的問題。
開工都這麼長時間了,楊軍從來沒視察過工地,今天突擊檢查不說,而且還是一個人,他覺得這裡面肯定有什麼事,他必須小心應對。
「廠長,三個工地都正常施工,醫院有望年底投入使用,至於商場和招待所估計得年後二三月份了。」
「工人待遇的問題也不能忽視,不僅要保證他們的安全,還得保證他們能吃得飽。」
「一切都好著呢,安全問題一直是我們工作的重中之重,工人吃飽就更沒問題了。」
閆懷亮說話的時候,眼角餘光一直觀察著楊軍的表情。
「走,去食堂看看。」
楊軍聞言,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食堂是搭在工地東南角的地方。
食堂非常簡陋,只是臨時搭建給工人提供伙食的,食堂里的廚師也是從軋鋼廠各個食堂抽調過來了。
一進食堂,就見裡面烏央烏央的擠滿了人。
下雨天的,不能上工,很多工人吃完飯後都留下避雨。
「讓一讓,楊廠長來視察了。」
閆懷亮收了雨傘,走在前面嚷嚷著。
楊軍瞪了他一眼,暗怪他多嘴。
閆懷亮見狀,乾笑一聲,然後說道:「廠長,您要是沒吃的話,我讓食堂給你開個小灶?」
楊軍沒有說話,而是掃視了食堂里的工人一眼。
他們這些人身材矮小乾瘦,但又非常壯實,只是臉上的菜色比較嚴重,他們大多穿著補丁的衣服,嘴裡抽著旱煙,食堂里混合著煙霧和汗臭味。
楊軍皺著眉轉了一圈,然後在打飯的窗口停下。
窗口后打飯的人沒看見楊軍,只顧著低著頭打菜。
一個窩窩頭,半勺菜,這就是一個工人中午的飯食。
楊軍看了半天,皺著眉頭,臉色鐵青。
工人的糧食定量劃為重體力活之列,按照上面規定的標準,每人每天有四兩的標準,四兩其實已經不少了,不說能吃飽吧,最少能七八成飽。
一個窩窩頭,也就一兩左右,這比規定的口糧少了三倍。
「咳,咳。」
閆懷亮手攥成拳頭的模樣放在嘴邊不停地乾咳,似乎想提醒工作人員廠長來了。
可窗口后的食堂人員,他只負責打飯,對窗外的事充耳不聞,反正他只知道每個人半勺菜一個窩窩頭就行,其他的,他管不著。
閆懷亮乾咳了半天,那人愣是沒聽到。
他終於忍不住了。
「你是怎麼打飯的,不知道每人四個窩窩頭,兩勺菜嗎?」
「愛吃就吃,不吃滾蛋,小心……」
窗口后的那人似乎脾氣也不太好,嘴裡罵罵咧咧的,輪著勺子就要指著罵。
「閆……科長,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開眼的呢。」
那人連忙賠笑,道:「閆科長,我們不是按照你定下的規矩來的嗎,怎麼一下就變成四個窩窩頭……」
「咳,咳。咳。」
閆懷亮使勁的乾咳,眼角不停地向他使眼色。
「呀,楊廠長,您怎麼也來了?」
楊軍聞言,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閆懷亮利用職權之便,剋扣職工伙食唄。
要不是自己突發奇想,想來工地看看,他還不看不到這一幕呢。
這個閆懷亮也太黑了吧,剋扣職工伙食這麼狠,四個窩窩頭硬是扣掉三個,兩勺菜只給半勺,比規定的整整少了三倍啊。
還有那窩窩頭,一看就是摻了高粱面在裡面的,黑乎乎的,一點都不好吃,那菜就更不用說了,少鹽無油就不說了,土豆絲都快成土豆條了,上面連點油花都見不到。
「廠長,你聽我解釋。」
閆懷亮見狀,臉色頓時一暗,整個人嚇壞了。
剋扣工人伙食,被廠長抓了個正著,撤職開除是小事,這事鬧不好要蹲籬笆牆的。
「我不聽你解釋。」
楊軍背著雙手,向食堂外走去。
「廠長,不是你想得那樣,今天不是下雨了嘛,食材沒來得及採買,我想著先將就一頓,明天再給補上。」
楊軍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回身一腳踹在他的大腿上,吼道,
「你當我瞎嗎?」
「你告訴我,這雨什麼時候下的,食材你又是什麼時候領的。」
工地食堂的食材都是每天早上從軋鋼廠後勤處拉過去的,而這雨也就剛剛才下,這個閆懷亮睜著眼睛說瞎話,簡直把他當傻子了。
「楊廠長,我錯了,看在我堂哥的面子上,饒過我這一次吧。」
閆懷亮不管食堂里有這麼多人看著,直接跪在泥水裡,一邊磕頭一邊求饒道。
「好,我給你一個機會。」
楊軍咬牙切齒的指著食堂里站著的三百號工人道,
「你問問他們原不原諒你,如果他們要是原諒你,我就放你一馬。」
楊軍話音一落,食堂里就爆發出震天的吼聲,
「我們不原諒。」
工人們面帶怒色,紛紛指著閆懷亮罵道,
「閆科長,你剋扣我們伙食就不說了,你還拿我們不當人待。」
「對,你經常讓我們加班,一加就是好幾個小時,完全不顧我們的死活。」
「上個月的工資,還扣了我們兩成的工錢,說什麼要收取管理費。」
「……」
一時間。
工人們七嘴八舌的把這段時間以來,閆懷亮對他的種種待遇全都訴說出來。
他們紛紛要求楊軍給他們做主。
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走了過來。
他先是給楊軍鞠了個躬,然後一臉悲憤的說道,
「請問您是楊廠長吧?我要向您控訴閆科長的罪行。」
「好,你說。」
楊軍深吸一口氣,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的。
貪腐問題是根除不了的,但是貪婪得有個度吧,不能不顧工人們的死活,趴在他們身上喝血吧。
看看伙食唄扣成什麼樣了,其他的方面他雖然不知道,但是他也猜得出也好不到哪兒去。
那位漢子整理了一下情緒,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工友,見到工友鼓勵的目光,他一臉激動地說道,
「楊廠長,我們苦啊……」
從這位漢子的嘴中得知,閆懷亮不僅剋扣工人的伙食,還經常讓他們加班加點,一干就是十七八個小時,到月底發工資的時候,還要扣兩成的管理費,雖然大家不知道這個管理費是幹什麼的,但是只要你不交,閆懷亮就直接讓他走人,要知道每個工人能找到這份工作是多麼的不容易,他們迫不得已,只得交管理費。
諸如此類的事,還有很多。
楊軍讓工人找來紙筆,一邊記著,一邊詢問事情的具體經過。
他一邊聽著,一邊壓不住自己的心頭之火,忍不住的又踹了閆懷亮幾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