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世界的NPC*6

教室後門的角落中，景償埋頭在胳膊里趴在桌子上假寐，現在正是上課時間但景償聽不進去，地理老師畫了一整個黑板的地圖，很是興奮的講解知識點，指指點點在地圖上像電影里的將軍。景償很喜歡地理課，至少初中的時候很喜歡，那時候的地理只是認識地球的地理規律，認識各大洲的分佈，認識地球上的國家，教他們的老師編順口溜來讓他們記下這些繁雜的知識，景償到現在還記得那些順口溜，他買了地球儀看那些在地球儀上觸手可及的大陸，現實中卻遠隔千里或就在自己腳下的地球另一邊，他從沒去過，但那些存在於世上，那一刻世界在他腦海中成型，就像遊戲中的景色載入了出來。

「為什麼東北人吃酸菜少了？」老師拿著卷子質問學生們，就算已經考完試了，他們還不能回家，老師們的試卷分析接踵而至，不留給他們一點喘氣的機會。

「那肯定是生活水平提高了啊，把菜加工成酸菜更利於保存，能吃得久一些，現在的生活水平已經不用擔心蔬菜不夠吃，所以就不用在費力做酸菜保存了……」老師說的天花亂墜。

「老師，答案是b，文化水平提高。」有人大聲指出，引來陣陣笑聲，教室里的氣氛稍微活躍了些。

「哎……對……」老師尷尬的抓抓頭上沒幾根的頭髮，極力解釋，「我就是看看你們有沒有認真聽課，額……這個原因找個人來說說啊。」

「趴桌子上那個是誰，起來說一下這個問題。」老師的激光筆打在景償胳膊上。

答案為什麼是這個，只要解釋的通，它就是答案，可明明另一個答案也能解釋，這樣的語文判斷題景償不喜歡，他喜歡地球儀，而不是猜來猜去的閱讀理解。

所有眼睛都望向那個角落，景償一動不動。

下課鈴聲敲響，快要壓死人的沉默終於結束，地理老師白了個眼收拾工具離開教室，午飯時間，學生們不再關注那個角落裡的喪家犬，嬉笑著結伴前往食堂，下午就要召開家長會，一切都結束后，慵懶歡快的暑假就要到來。

景償真的快要睡著了，那天回來后他的時間都被顛倒了，總是在昏睡中度過每一節課，物理老師那個油膩的老男人接替了他們的班主任，把他調到靠後門的最後一排，他連望著窗外發獃都做不到了，那時候他才理解為什麼動漫的主角都坐在最後一排靠窗，那裡孤獨卻很自由，總能看到窗外的風景，很適合走神沉思，在拯救世界的關鍵時刻從窗戶跳下，在全校的注目下牛逼透頂，所以景償肯定不是那個主角，他靠著後門，老男人隨時可以把臉貼在後門玻璃上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老男人找他談過幾次，因為他回學校的第二天就和班上的同學發生了衝突，他們因為周沁沒收過他們的手機在班上咒罵她，景償很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咒罵一個死去的烈士家人，他極力和那些同學解釋周沁的死因，而他們根本不在乎，學校從頭到尾都沒有解釋過這件事情，周沁的公寓被鎖死，她去世的消息只靠流言被學生知道，他們隨意妄加猜測，周沁在他們口中變成罪犯、瘋子。景償從沒有那麼失望過，他明白了這些人根本不在乎真相，他們只相信自己相信的，那一刻怒火在他心裡燃燒，景償和他們扭打在一起，但他還是像七年前那樣被按在地上，像只悲傷的小狗。

直到現在，爸爸還沒有聯繫過他，還有三個小時家長會就要開始了，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景償在考慮要不要提前離開學校，就像他以往的每一次家長會。

「喂，景償，出來一下。」有人在後面拍了拍他，是那次和他扭打在一起的傢伙，侯文一。

可能想在暑假離開學校前再扁自己一頓吧，景償迷糊著眼起身跟過去，他死豬不怕開水燙，大不了就往教導處跑。

侯文一把他帶到教學樓之間的露天走廊上，面前是其他幾個打他的傢伙，侯文一趴在欄杆上示意他也過來，就這樣露天走廊上黑壓壓站著一排男生，然後，一起在欄杆上扒拉著看風景？可能是離廁所近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景償有些蒙圈，但還是跟他們一塊繼續這奇怪的行為。

「嗯，那天我們的話過激了，是我們不對。」侯文一率先發聲，邊上其他人應聲附和著道歉。

「？？？」景償驚訝的看著這一排苦瓜臉，他已經準備好逃跑了。

「不該那樣說周老師的，我們有錯。」侯文一後面的傢伙低頭懺悔。

「對不起。」露天走廊上，整齊的一聲對不起惹得樓下路過的學生張望。

景償愣住了，他點點頭算是回應他們，「你們這是什麼情況？」

學校自從周沁出事後一直封鎖消息，很明顯不想讓自己的名聲受損，而他們現在好像又都知道真相，景償冥冥中察覺到什麼。

「前廣場貼了告示……」侯文一剛要解釋，景償還沒聽完便拋開他們奔下樓去。

景償氣喘吁吁的跑到前廣場的告示板前，很多學生圍在此地氣氛卻格外肅穆，有些生鏽的告示板上一張紅底黑字的大紙格外顯眼。

「狄文傑，妻子系本校老師周沁，西北戰區鸞鳥戰鬥機駕駛員，追授一等功……」

只在開頭提一句周沁，整篇其餘部分滿是讚美和哀悼，不過只提一句便也夠了，所有人都能很自然的腦補出戰士殉國其妻不願苟活的凄美故事。

陽光肆意迸發它的光芒，景償忽然在面前黑壓壓的一片中瞥見一抹金色，他的心突然顫抖了一下，這個學校雖然叫外國語高中，但是景償在這裡生活了將近一年，可以確信沒有外國的學生，他想起那晚的女孩，天使一般的女孩。

他踮著腳尖極力找那一抹金色，人頭攢動不見其影，看錯了嗎？景償有些莫名的失落，哎呀，為什麼要失落，有一瞬間景償覺得自己被人注視了。

眼前再尋不到那一抹金色，景償縮回脖子慢慢遠離人群，距離家長會還有兩個半小時，圍觀的學生很快散開回到各自的教室打掃衛生，或是準備班主任要求的，「寫給家長的一封信」，教學樓前的清潔區里，女生結伴私語，男孩們舉著掃把擊劍掃個地也耍帥。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景償耷拉著眉毛，烈日炎炎有些睜不開眼，望向學校大門口，已經有些家長零零散散的站在那裡往學校里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