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百鬼夜行

第五十二章 百鬼夜行

行經半月路程,一路上已無太多雪景,只是隆冬季節,仍是枯木叢生,寒風凌厲。這日正午,二人正離開一個小鎮,行至山路顛婆之處,只能下馬不行,忽見一人,一拉著一輛板車,車上布袋一個個裝的滿滿,一輛車怎麼也有四五百斤重。那山路崎嶇,那人好容易前進兩步,卻又被那車拽回,幾次上下終於氣力不濟,被板車拖下山坡,連滾帶爬摔了好遠,車上貨物也翻倒在地。

玽誕本就是熱心腸,見了這番場景,連忙上前將那人扶起,哪知那人卻發了脾氣,一甩袖子將玽誕甩開道:「你是何人,想幹什麼?」玽誕莫名其妙被凶了一下卻也只當這人脾氣古怪,沒放在心上便道:「我方才看你摔了一跤,只是想著將你扶起來罷了。」

他又將貨物抗回車上,那人這才凶光漸收道:「你當真不是壞人?」

玽誕道:「我只是路過,搭把手罷了,這就告辭。」那人又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游四海,繼續問道:「那個人呢?」玽誕道:「那人是我朋友。」那人嗯了一聲。玽誕見他駐在哪裡,一言不發,便抱拳辭別,正轉身,那人卻看到玽誕的竹棒,若有所思道:「且慢!」玽誕道:「還有什麼事嗎?」那人突然變得和顏悅色,面帶笑容道:「我看二位有馬,可否帶我一程?」那人怕玽誕不答應又道:「方才我以為你是攔路打劫的土匪,這才冒犯了,我一個殘廢孤身在外,難免疑心重一些,還請寬恕則個。」

玽誕聽到殘廢二字突然想到他方才確實用袖子將自己揮開,莫非真是個斷臂之人,當下心生惻隱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便送你一程,不知你住在哪裡?」那人抖抖袖子,只見他左臂只剩一半,右手少了兩指,做個抱拳的樣子道:「多謝兩位俠士,等到家以後,我家主人一定好好款待二位。」

玽誕道:「但也不必。」說罷,二人將板車栓在馬身上,三人一路同去,邊走邊聊。玽誕方才替那人扛包時已經知曉那袋子中都是大米,便問道:「既然您身子這麼不方便,為何隻身來買米?」那人嘆了口氣道:「這差事原本不是我做,可原本負責那事的人突然病重……」游四海嗆聲道:「所以你家主人看你年輕氣盛,手腳靈活就派你來買米咯?」

那人笑笑道:「確實如此,實不相瞞,我在家裡算是手腳便利的了,年輕時也練過功夫,所以派我來。」游四海又道:「你買這麼多東西,怎麼不帶馬匹?」那人道:「原本是帶了只騾子,可我只有一隻手,沒栓緊,讓那畜生給跑了,唉,沒辦法,只能徒手拉車了。」玽誕游四海二人心中嘀咕:「明明斷了手,怎麼還說自己手腳方便?」

玽誕又道:「聊了這麼久,還不知怎麼稱呼。」那人哈哈笑道:「已經十多年沒人問過我啦,我姓馮,你們叫我老馮就好。不知兩位尊姓大名。」游四海本想隱瞞虛報,可玽誕卻道:「我叫李玽誕,他叫游四海。」三人在山間繞路,行至夕陽西下,這才到了一個村落,只見村中霧氣蒸騰,依稀看見幾盞燈,毫無人氣可言。老馮笑道:「嘿嘿,到了到了,終於到了,二位隨我來。」說著跳下板車,玽誕道:「既然你姓馮,這裡可是馮家村?」老馮嘿嘿笑道:「不是不是,這裡名叫百鬼村,只有百來戶人家,姓馮的就我一個。」

二人聽了這百鬼村的名字,再看看四周的陰森環境,不免警惕起來,老馮領著二人來到一處大宅子前。玽誕道:「沒想到這村子里還有這麼一戶大人家。」

老馮笑道:「我主人正是這村子的村長,不過這村子正處在兩州之間,路又不好走,所以無人管轄,這村長也是咱們自己個兒選的。二位在此稍候,容我進去稟報一聲。」說著便推門而入。

游四海道:「恩公,我總覺得這裡怪怪的,他說這裡有百戶人家,可我們一路進來,莫說人,連條狗的聲音都沒聽到,而且他叫百鬼村……該不會我們撞見鬼了吧。」玽誕道:「這世上哪有鬼,別自己嚇唬自己,而且哪有鬼在自家門口修廟的。」說著轉過身去,那座宅院對面正修了一座廟宇,只是牌匾上無字,裡面燈火通明,與周圍陰森環境全然不同。游四海道:「這麼小的村子,香火倒是不少。」

他說著便湊近了些,從窗戶內看進去,想看看這供奉的哪家神仙,但看見燈光搖曳之處,忽然一陣嬰兒啼哭聲從廟內傳了出來,游四海還以為是惡鬼顯靈,嚇得一個後退道:「快跑,真鬧鬼了!」玽誕也聽到那哭聲道:「你個憨貨,聽仔細些,這是小孩的哭聲!」游四海道:「莫不是是冤死的小孩。」玽誕道:「進去一看便知!」說著便推門而入。

二人進了那廟,步步為疑,尋著那哭聲走近,左右環視,並無什麼異物,二人轉而看著那神像,相視點頭,知道哭聲便是從那神像之後傳出。他們悄悄摸近,一個轉身來到神像背後,但見一受傷男子躺在地上,懷中抱著一個看起來不過足月大的嬰兒。那人雖然受傷,可也十分警覺,早已經聽到二人進門的聲音,見到二人連忙掏出一把匕首對準玽誕,可又看到游四海在一旁,便又對準游四海,他咧著嘴,眼睛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道:「你們是誰!」

二人見到那人容貌奇醜,甚至是詭異,內外兩排牙齒,尖如倒勾,雙眼發紅,皮膚竟似蛇皮一般。又見他目露凶光,滿身殺氣,似乎已經做好準備與二人拼個你死我活,不自覺後退一步。游四海大叫道:「果然是鬼!」

玽誕卻道:「什麼鬼,你別說話。」又道:「我們還要問你,你是何人,躲在這裡做什麼,這孩子又是誰。」

那人道:「與你何干,既然不是來追殺我的,那就速速離去,免得惹禍上身!」玽誕見他腿上中箭,傷口還很新,懷中緊緊抱著那孩子不放,便道:「究竟是何人在追殺你。」那人道:「江湖中人,不就是你殺我我殺你嗎,有甚奇怪。」玽誕道:「你雖然不怕死,可這孩子怎麼辦,這是你的孩子?」

那人沉默不語。玽誕見他身旁滿是吃剩的水果貢品,又問道:「這孩子多久沒吃東西了。」那人不耐煩道:「與你何干,快走快走!」玽誕道:「我看這小孩不過滿月大小,個把時辰就要吃一頓,你想他餓死嗎?」那人沉默不久開口道:「你有什麼,可給這孩子吃的嗎?」玽誕道:「我與對門那戶人家認識,他家那麼大的宅子,應該也有小孩,討一口奶水吃應該不是難事。」

正在此時,廟外老馮見二人不見了蹤影便喊了起來,二人應聲,老馮笑著進來道:「原來二位在這裡,我和主人說了二位的事,他十分感謝二位,讓我殺雞燉湯設宴款待二位呢,二位快快跟我進去吧。」玽誕將那嬰兒的事情說與老馮聽,老馮看了看那人的怪異容貌被突然面容驚愕,冷汗直冒,忙問道:「你怎麼長成這樣!快說!」

玽誕見老馮突然激動,不明所以,老馮又看了看那孩子問道:「這是你的孩子?」那人見老馮那麼凶,害怕他加害便道:「不是,這是我家主人的孩子,主人家仇家上門,我帶著小主人逃命。」老馮又道:「你主人是誰,可和你長得一樣」那人道:「莫名其妙,我是從小生了怪病,被人遺棄,幸得主人不嫌棄,將我撿了回去,撫養成人,他是英雄豪傑,自然是英俊瀟洒,我怎麼能和他比。」

老馮沉吟半晌,點了點頭道:「既然是如此,那便隨我回去,家裡雖然沒有小孩,但弄些牛奶卻還是沒問題的。」那人道:「不必,若想幫我,送些吃的給我和這孩子便好,我就在這裡哪裡也不去。」老馮笑著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此等候吧。」

玽誕二人隨著老馮進了宅子。這一進宅子更是一番奇異景象,宅**森恐怖如鬼城,宅內雖燈火通明卻是另一間地獄。那掃地的缺了雙臂用嘴叼著掃把、修花的缺了雙腿坐在輪椅之上、奉茶的被削去下巴舌頭露在外面,左右或被挖眼削耳,或是缺手斷腳,或是又聾又啞,更有甚者被削去半張臉。二人當即毛骨悚然,當即也明白了為何此地名為百鬼村,老馮說自己是家裡手腳靈便之人,倒也不是虛言。游四海面容僵硬,冷汗直冒,說道:「我以為門口那傢伙算是最怪最丑的人了,沒想到這個莊子更加誇張,這百鬼村果然名不虛傳。」

老馮見玽誕游四海二人雖未擺開架勢,卻已經做好動手的準備,便笑道:「二位莫慌,我們雖然各個奇形怪狀,可卻沒有一個是壞人。」說著他拉住一名聾啞瘸腿的女子,握住她手,在她手上比劃兩下,那女子點了點頭便離開了。老馮笑道:「我讓她去拿這吃的送給外面那位兄弟。」

老馮帶著二人進了大廳入座,過不多時飯菜陸續端上,老馮道:「飯菜已經備齊,請動筷吧」游四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罷便要動筷,玽誕卻道:「既然收人招待,還未見過你家主人,怎麼好先吃。」老馮笑道:「我家主人手腳不便,不能親自來見兩位,待用膳完畢我帶你們見他便是。」

老馮見他們仍有戒心,便道:「兩位是江湖中人,有些戒備是應當的,不過大可放心,這飯菜無毒。」說罷他盛了一碗雞湯大樓口了下去道:「不咸不淡,二位趕快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玽誕點點頭,二人便吃了起來,酒足飯飽,老馮道:「好好好,二位休息片刻,我們便去拜見家主。」休息片刻,老馮帶著二人在宅子里轉來轉去,不知何時燈光驟暗,只老馮拿著個燈籠引路。玽誕道:「既然是主人家住的地方,怎麼不點燈?」老馮道:「嘿嘿,主人家受不了太大光亮,所以這一片夜裡都不點燈,白天也將屋子封的嚴嚴實實。」

二人今天已經見過太多怪人怪事,如今聽老馮這麼說也見怪不怪了。言語中便來到一房間門口,老馮上前敲了三下門道:「主人,我帶他們二人來了。」只聽咯吱一聲,門被打開,玽誕游四海見到開門男子手腳齊全,也不是什麼瞎子聾子反倒覺得奇怪。又想:「既然是主人家,必定是特別一些。」二人齊齊抱拳,玽誕道:「想必閣下便是這的家主了,在下李玽誕,這位是游四海,多謝家主款待。」

那人和老馮聽了哈哈大笑,老馮道:「錯了錯了,這位並不是,他只是我們這裡的管家罷了。」那人捏著蘭花指也開口道:「主人在裡面恭候多時了。」只聽他聲音又尖又細,作態扭捏,好像是個女子。二人心中若有所思,可又不敢開口想問。

那人半掩住嘴笑道:「二位不必不好意思,有話直說便是。」老馮笑道:「這位兄弟叫十三,是個閹人,全村上下都知道,他也早就習慣了,二位少俠也不必不好意思說出口。」十三笑道:「主人已經在屋內等候多時了,還請兩位進屋一見。」

玽誕二人跟著進了屋子,屋子裡擺設簡單,僅僅一床一桌一凳幾盞燈,那燈光幽暗溫和,不似燭火,詢問之下才知道是為了照明專門飼養了螢火蟲。那主人家便躺在床上,想來是久卧病榻。十三去到床前,想卻也不說話,過不多時將床搖起,二人這才看到主人面貌。只見他只剩右手,右手只有三根指頭,雙腿殘缺,眼球被挖導致眼眶下沉,渾身皮包骨頭,宛如一具乾屍。

二人雖然在外頭見了那麼多殘疾之人,卻也不似這般,玽誕道:「這……他還活著嗎?」老馮嘆了口氣道:「活著……卻和死了沒什麼區別,但總是活著的。」十三從一旁桌上端起一碗葯湯,順著那人的嘴餵了一口,只見那人咽喉緩緩抽動幾下,從嘴角也漏出許多,十三擦拭了一下又餵了一口,如此反覆幾次,也不知喝進去多少。

十三嘆了口氣,雙目含淚道:「主人斷手斷腳,被人挖去雙眼,拔去舌頭,不能言語,雙耳也被人刺聾,如今只能靠這一碗湯藥延續性命。」玽誕道:「那他如何說話,你們又如何和他說話?」十三道:「我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心意相通,只需在他手上比劃一下他便知我說什麼,他也只要動動手指,我便知他要說什麼,好在他還留有一手……」

老馮跟著語氣沉沉道:「我們村裡總共二百零七人,通通是殘廢,方才二位也都看到了。」玽誕想到方才所見之人,確實無一個完好無損,最幸運之人也得斷上一隻手掌,難得看到一個十三四肢健全卻是一個閹人,不禁心中感慨:「不知這一村之人遭何大難,以至於此?」便問道:「晚輩冒昧問一句,是何緣故?」

十三陰沉一笑,老馮也嘴角微抬,似乎早就料到玽誕有此一問,便道:「全拜一人所賜!」玽誕心中一凜道:「究竟是何人,手段如此殘忍?」老馮嘿嘿一笑面露殺意道:「此人武功高強,威名赫赫,二位想必也有所耳聞。」玽誕從進了這宅子便發現此間每人都身負武功,能憑一人之力將這麼多人弄成殘廢一定是武功高強,只是不知此人究竟是誰,是否還在世間,若是還在,不知還要害多少人,暗下決心,一定要殺了此人,不僅為這些人報仇,也算為民除害,於是繼續問道:「是誰?」

老馮突然上前握住玽誕手腕道:「此人便是十多年前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無名是也。」

玽誕一時不敢相信又問道:「你說什麼?」老馮道:「便是十多年前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無名是也,小兄弟可曾聽說過他?」玽誕耳邊嗡嗡作響,回憶起自己這個師父做事雖然毫無章法,可決計不會做出這等殘暴之事,便道:「這不可能,我所聽聞無名乃是一代大俠,想必其中定有誤會。」老馮呵呵冷笑露出斷臂道:「莫非我這隻手也是誤會?」又指了指他主人道:「莫非我主人殘疾在床也是誤會?我等親受此罪,豈能有假?」玽誕一時不知如何反駁,老馮趁勢追問道:「小友這隻竹棒我瞧著甚是眼熟,其中是否藏劍?」

玽誕心中咯噔一下:「原來此人早就認出這把劍,這是故意引我到此。」老馮道:「既然不願說,那我便不客氣啦!」玽誕知道他要動手,連忙甩開他,拉著游四海跳出屋外。

可四下早已經埋伏好,二人剛出屋,引面而來便是一條長鞭,正打在二人中間將二人分開,隨即左右各跳出十多人。游四海此時還不明所以,道:「這是怎麼回事?」

玽誕道:「此地不宜久留,趕緊想辦法離開再說!」可那十幾人陣勢嚴密,二人百般施展輕功,卻頻頻被阻攔下來,若是玽誕一人,想要突出重圍卻不是難事,但偏偏還有個游四海,倘若自己跑了,他非得被這些人生吞活剝不可。

玽誕道:「若再不讓開,我便不客氣了。」陣中一人喊道:「讓我來領教閣下高招!」話音剛落一人雙腿乘風,從陣中飛出,玽誕隨聲望去,竟是一斷臂之人飛腿踢來,見他來勢洶洶,玽誕單掌一擺,推出一掌,看似簡單一掌卻暗藏無窮內力。二人腿掌相撞,那人凌空翻了個跟頭,退開兩步,心下已知玽誕內功深厚遠勝自己,玽誕也感嘆:「此人雖然斷手,可想必斷手之後苦練腿功,方才那一腿又快又猛,若不是自己內功大成,方才那一下非把自己手震折不可!」

那斷臂之人道:「好功夫,再吃我一腿!」說罷雙腿連環,一腿剛至,另一腿已經緊緊跟上,玽誕接完兩腿,第三腿又迎面而來,一連十幾腿,一招快似一招,可玽誕天資聰穎,在天池練功之時阿忘便用百家功夫與之交手,如今各類功夫要想破解都不在話下。

初始接二三腿之時還覺得招式新穎,可一連十幾腿下來已經摸清路數便道:「若是用劍顯得我欺負你,看我腿法!」說罷也使出那人腿法,雖只見過十幾次,卻已經學得有模有樣。可他不知,此人沒了雙手,練腿之時身子平衡遠不如常人,細微之處做了許多調整這才練成,玽誕雙臂俱全,這一下子使出來不過五六腿身子卻失了平衡,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

陣中另一人又道:「快!有破綻!」此話一出,十幾隻飛刀直直射向玽誕摔倒之處。玽誕暗叫:「不好!」當即催動掌力,一掌拍向地面,借著掌風將自己彈起,十幾隻暗器唰唰唰釘在地上。玽誕心想:「好險好險,這生死之際可不敢託大,這些人個個武功不弱。功夫五花八門,斷手者練得一手剛猛腿法,斷腿的掌法千變萬化,瞎眼的也能聽聲辯位,暗器例無虛發,功夫全不是一路,卻能各自配合,他們報仇心切,個個下手狠毒,我若不使出些真本事,今天還真沒法活著出去了!」他瞥了一眼游四海所在之處,已經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便想著趕緊擺脫這邊快去救人,他頭腦飛速運轉,想著辦法。還未回過神來,那斷手之人又凌空一腳踢來,玽誕側身躲過道:「既然是報仇,何必單打獨鬥,你們一起上吧!」那人道:「好囂張,既然如此便也不必客氣,兄弟姐妹們一起上!」玽誕以棒為劍,攻防一體,十多人全然近不了身,他長棒在手中一翻笑道:「這點本事還想報仇?」

玽誕寫到說辭,為的就是將他們激怒,自亂陣型。果不其然,此話一出,那些人也顧不得什麼陣型,紛紛將自己的獨門絕技使將出來,玽誕微微笑道:「就等此刻!」說罷身法飄逸,側身從人群之中飛出,往游四海處飛去。那些人這才知道上當,轉身又朝玽誕追來,玽誕將竹棒插進地面,雙掌划圈,見人逼近,雙掌齊推,這一掌驚天動地,那十幾人感覺面前多了一道氣牆,聲旁掌風呼嘯,延綿不絕,整個人彷彿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摔倒外地。

游四海也驚嘆道:「好掌法!原來恩公功夫這麼厲害,我竟然不曉得!」玽誕笑道:「出去再說。」聲旁齊聲道:「不許放他們走!」原先倒下的人聽令立馬起身,二三十人當即將二人圍住招式更加兇狠,玽誕見這陣勢轉念一想:「只有此招,可威力太大難免傷人。」可命在旦夕,他心想:「保命要緊,此間緣由,日後遇到師父再細細詢問。」

隨即長劍出鞘,凌空揮了一圈,看似平平無奇,可劍氣已到一丈之外,劍氣所到之處,摧石斷木,那二三十人如若不退,不死也必定重傷。可那群人彷彿有備而來,見了此招,連忙收手,退開丈許。玽誕本欲再戰,可場眾人不知為何通通伏地大哭起來。

玽誕莫名其妙,游四海卻道:「好機會,他們犯病了,快逃!」說著兩人便準備離開,十三卻攔在二人面前,跪倒在地,雙手拉住玽誕大腿,痛哭起來,嘴裡不斷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玽誕恐他有詐,想要將他踢開,說道:「你做什麼,快放開。」可十三卻緊緊抱住,玽誕長劍在手,眼觀四面,不敢有絲毫鬆懈。過不多時,十三終於止住哭泣道:「少俠果然是無名的弟子。」玽誕見他語氣平和,便道:「不錯,正是,你們雖說我師父害你們殘疾,可我始終不信他是這樣的人,容我查明真相……」十三卻搖搖頭道:「不必了,事情清清楚楚,絕不會有錯。」說著他鬆開玽誕大腿大聲道:「恩公在上,受小人一拜!」說完便磕了三個響頭,四周眾人也帶著哭腔齊身磕頭道:「恩公在上……」

玽誕更是不明所以,前一刻這些人還要和他拼死拼活,后一刻卻叫自己恩公。他連忙將十三扶起道:「大夥快停下,都把我弄糊塗了。」游四海也道:「就是就是,明明是我的恩公,怎麼成了你們的。」

十三起身,眾人你扶著我我扶著你也起身,十三嘆了口氣道:「我難受無名大俠恩惠,少俠既然是他徒弟,自然也是我們的恩人。」玽誕道:「可你們方才可不是這麼說的。」游四海也道:「不錯,你們若是真想報恩,直接想問便是,方才你們每招都下死手,叫我們如何相信。」

十三道:「老馮見到二位之時,已經認出閣下手中佩劍乃是無名大俠之物,可卻不能確定,便將二位帶到這裡,可我們仍然不能確認閣下與無名大俠是否有關係,本想直接相問,奈何我等身份特殊,不便輕易向外人吐露,你們說的是真是假也難以判斷。可人會說謊,這功夫可不會說謊,方才是想試探少俠武功,果不其然,方才最後一招正是無名大俠當年破解我們圍攻之時所用的招數,我們這才能確認下來。」

玽誕仍然心存懷疑,十三又道:「倘若我們真想報仇,為何不在飯菜里下毒?」玽誕游四海面面相覷,均知其所言有理。玽誕道:「既然如此,你們究竟為何變成這樣?」

十三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兄弟本有一千多人,十幾年前也是名震江湖的幫派,名叫玄滸幫,不過現在知道這個幫派的人已經很少了。」

葉天河道:「既然如此,如今怎麼只剩一兩百人,還個個殘疾。」十三道:「一切的一切都要從那一天開始說起,距今已經有二十年了,那年我們其中有個兄弟得了莫名的怪病,他起初只是身上瘙癢,並未在意,可沒過兩天,身上瘙癢無比,皮膚長鱗,形如蛇皮,疼痛難忍,再過一陣,他身上各處長出肉瘤……我們給他尋遍名醫,卻也無藥可救。」

玽誕心想:「口中生牙,皮膚如蛇,門口廟中那人不也是如此嗎?」

十三繼續說道:「後來幫中陸陸續續有兄弟也出現了相同癥狀,不出一個月,人人得病。」玽誕道:「莫非是傳染?」十三道:「不是,給我們治病的大夫卻無人得病。」玽誕道:「後來如何?」

十三道:「後來無名大俠不知從哪裡聽說了我們的事,便找上我們,當時他名聲還沒那麼響亮,我們也只是淺交,他找到我們便說有醫治之法,我們起初也不相信,卻也死馬當作活馬醫。他便先用湯藥止住癥狀,喝了他的葯以後癥狀果然減輕,可他卻說這湯藥乃是續命之法,不能除去病根,若當真要醫治,只能……只能將病變部位切除……」

玽誕游四海內心一緊,眉頭緊鎖道:「於是你們……」十三道:「當時兄弟們病情有輕重緩急,病得輕的癥狀只長在手指手臂,病的重的已經病入內臟無葯可治,這些自不必說,有的兄弟寧可病死也不願做個殘廢,而且砍手砍腳,挖眼削耳這種治療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挺住活下來……有的兄弟治療過程中就死了,有的等不及醫治也死了,更有的忍不了病痛自殺的……如此苟活下來的只剩我們這群貪生怕死的一兩百人了……可這麼多殘廢,就算活下來了,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和死了沒什麼分別。」

游四海道:「確實如此,倘若我得了這種病要切手切腳,我也寧可去死。」十三嘆氣道:「死到臨頭沒有不怕的,治好之後看著自己殘廢的身體,也動過輕生的念頭……可無名大俠卻說讓我們好好活著,今後有用到我們之時,我們幸得苟活,自然是感恩戴德,這一句話,莫說讓我們好好活著,便是受盡苦楚,如蛆一般偷生也得活下去,可這一等就是二十年……」

玽誕心想:「師父並不是會用到他們,只是借著他們的報恩之心讓他們好好活著罷了。」便轉移話題道:「你們可曾找到病因?」十三點點頭道:「自然是找到了。」玽誕又問:「是何原因?」十三道:「此間原因,您還是有機會問問無名大俠吧,我們答應過他,絕不透露半句。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居然還能遇到他的傳人……」

玽誕又問:「方才聽你們所說的癥狀,與門口那人非常相像……」玽誕還未說完,一人從外面跑來,嘴裡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村外面來了一伙人,和咱們的人打起來了!」

這裡十三道:「來的是何人?」那人道:「是一幫乞丐,自稱是丐幫中人,說是來這裡找人的。」十三道:「我先去看看,二位在此稍後。」

十三來到村口,丐幫與百鬼村兩邊已經打在一起,他來到陣前,扯著嗓子喊道:「住手!」百鬼村這邊的聽到這尖細之聲,便認出是十三,當即收手,那丐幫的見到對方停手,為首之人也隨即喊道:「住手!」

十三來到陣前道:「來者何人?」只見丐幫中一位好漢大步跨出,那人身穿破舊粗布衣,身形強壯,雙手抱拳道:「在下丐幫丁鵬,正在追蹤一名兇犯,我們有兄弟探得,那名兇犯進了你們這個村子。」十三道:「你們弄錯了,我們這村子沒什麼兇犯,你們走吧。」丁鵬道:「有與沒有,還請讓我們進去搜尋一番。」十三道:「我等殘廢,在此閑居,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可卻也不是誰想來就來,想搜就搜。我既然說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那便是沒有,你此時離去,那便算了,如果還要強進,哼哼。」

丁鵬道:「我若非要進去,你便如何。」十三道:「我等雖然身殘,卻自負還有些本事,你若強攻,就讓你嘗嘗我等功夫厲害!」丁鵬見他如此蠻橫,心下敲定他定然與那兇犯勾結,便喝道:「我等功夫也未嘗不厲害,布陣!」言畢陣成。十三心想:「這些人訓練有素,這陣法威力定然不弱,我不可小看。」他大手一揮,自己這邊也列開陣勢,雙方眼看就要動手。

只聽玽誕在身後喊道:「切莫動手,快快住手。」他來到陣前,拉住十三道:「切莫動手,對面是我朋友。」緊接著他雙手高舉,揮手喊道:「丁鵬大哥,可還認得我嗎?」他邊喊邊往丁鵬身邊跑去。丁鵬起初並未認出玽誕,待他走進,這才想起,大笑道:「這不是玽誕兄弟嗎!」二人相向奔去,握住手,故人相遇,不禁眼含熱淚。

丁鵬道:「玽誕兄弟,好久不見啊,算來已經有一年多沒聽到你的消息了,這些年我也一直派人打探,只探得你離開京城,之後便失去消息了,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裡遇到你。」玽誕也笑道:「我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大哥你。」此時身旁一小孩道:「玽誕大哥,你可還記得我?」玽誕上下一打量喜道:「這不是丁健嗎?一年未見,竟然長高這麼多。」

丁鵬道:「兄弟,敘舊之事容后再說,現在哥哥有要事要辦,你暫且退後。」

玽誕道:「大哥,切莫動手,那些人都是我的朋友,我剛才聽說大哥來此找人,我去和他們說一聲,讓大哥進去尋找便是。」

丁鵬喜道:「如此甚好,只是……」丁鵬疑慮未消,只恐玽誕涉世未深,被這些人欺騙,他色凝重將玽誕拉到一邊道:「此事非常機密,這些人可信得過?」玽誕卻道:「大哥儘管放心,這些人雖然長得不人不鬼,可卻不是壞人,不知大哥找的是何人?」丁鵬道:「抓一兇犯,你可曾見過此人?」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張畫像。玽誕一驚,畫像上不是別人,正是那寺廟中人。

玽誕急忙道:「見過!此人便在這裡一處廟中,身邊還帶著一個小孩。」丁鵬喜出望外抓緊玽誕道:「你說什麼?那孩子可還活著?」玽誕道:「自然活著,不知此人所犯何事,居然讓丐幫親自抓他,還帶著孩子出逃。」丁鵬道:「快快,如若慢了,那孩子就危險了!」玽誕不解其意,可見他如此焦急,知道此時不便多問,連忙帶著丐幫眾人往那廟趕去。有了玽誕帶領,十三等人自然也不阻攔。

眾人腿下生風,不多時便來到那廟前。丁鵬安排眾人圍住四面,自己與玽誕進了廟裡,那廟中之人聽到腳步聲,已經知曉無路可逃,大笑道:「這麼快就來了。」丁鵬道:「你已經無路可逃,還不束手就擒。」那人掐著那嬰兒喝道:「快快退後,若是再向前一步,我便將他摔死!」那嬰兒哭的滿面通紅,四肢不停掙扎。

玽誕道:「你做什麼,這不是你家主人的孩子嗎?」那人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子可真好騙,我若說這孩子是我搶來的,還殺了他父母家人,我還能活?」丁鵬道:「此人在京城周邊多處作案,專偷人家快要滿月的孩子……然後……」丁鵬面容憤怒不願再說下去。玽誕問道:「然後如何?」

那人也問道:「丁舵主,這位小兄弟問你呢,你怎麼不說下去?我把那些小孩怎樣了?」

丁鵬道:「他……他將那些小孩挖心拋屍,前前後後已經有五名嬰兒遇害……」

他這話音雖不怎麼洪亮,可屋裡屋外都聽得清清楚楚。丐幫眾人原先已經知道,再聽到便是怒上心頭,一個個摩拳擦掌,拔刀執棒,恨不得當場便將此人擊斃,百鬼村村民聽了無不駭然。只那人哈哈笑道:「不錯不錯。」

門外一人喊道:「舵主快快動手,殺了這惡魔!」另一人道:「不可,那小孩還在他手上。」

那人笑道:「丁鵬,你們追我這麼久,不過想要抓我,如今我和你做個交易如何?」丁鵬道:「你如今插翅難逃,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我勸你速速將這孩子放下,我們讓你死的痛快些!」那人笑道:「你們雖然人多,可我卻不怕,你們大可一擁而上,且看是你們快還是我快!」說著掐著那孩子的手又加了幾分力,丁鵬見狀急忙喊道:「且慢!你究竟想要怎樣!」那人鬆開手道:「這才像話,很簡單,給我備一輛馬車,送我離開,不許跟著。」丁鵬道:「笑話,送你離開這孩子豈能活命。」那人道:「我將這孩子放在往北三十里之外的清涼亭中,你們明早可以安排人去接。」

丁鵬喝道:「你當我是傻子嗎?」那人嘿嘿一笑道:「我說了,你們大可試著一擁而上將我殺了,且看這孩子能活不能!」丁鵬投鼠忌器,卻也不想就這麼將他放走,他說明早再去取那孩子,到那時就算能找到,必定也只能找到孩子的屍體,於是便道:「好,只是我們沒有馬車,需要時間準備。」那人道:「我只給你半炷香時間,你可千萬別給我耍花招。」

丁鵬於是讓人先去準備馬車,那人腿上有傷,不能久站,可若是坐著又行動不便,怕被偷襲,便只能依靠在貢桌前,他雖嘴上強硬,卻也怕這些人真的一擁而上,自己固然能殺了這嬰兒,可自己卻也沒了活路,因而不敢絲毫鬆懈,一直捏著那孩子命門。

半柱香時間轉瞬即逝,馬車早已經備好,可又不願真將此人放走。躊躇不定之時,玽誕卻道:「丁鵬大哥可能信我?」丁鵬道:「兄弟何出此言。」玽誕道:「我有一計,雖然兇險,可卻能兩全。」丁鵬喜道:「何計?」玽誕道:「說來慚愧,也不算什麼計謀,單憑我手中長劍。」丁鵬道:「太過兇險,有幾分把握。」玽誕道:「若在我兩丈之內,有五成把握,若是一丈以內,有八成把握。」丁鵬嘆道:「還是太過兇險。」玽誕道:「我有一五毒教的朋友,若他還在,定有方法,可我只能勉強一試,倘若真讓他離去,兩者皆失。」

丁鵬猶豫片刻,廟內那人語氣十分不耐煩催道:「馬車備好了嗎?」丁鵬嘆道:「事已至此,全仰仗兄弟你了。」玽誕點點頭隨即推門而入。那人見了玽誕又問:「馬車備好了嗎?」玽誕緊閉雙眼,呼吸勻長,並不答話。那人斥聲道:「問你話呢!馬車備好了嗎!」玽誕緩緩睜開雙眼道:「備好了。」那人笑道:「好,讓他們把車拉到門口。」玽誕道:「已經在門口了。」那人方才並未聽到馬蹄聲,便探頭往玽誕身後看去。

正是這一探頭讓玽誕抓住機會,只見他右手一翻,一個瞬步便已經來到那人面前,那人還未反應,長劍已經要砍斷脖子,與此同時,只聽嗖的一聲,一根箭矢從門外飛進,玽誕砍斷那人咽喉一瞬間那支箭矢正插在那人眉心,將那顆頭顱釘在牆上。

玽誕翻身將那孩子抱住,見那孩子依然啼哭不止,心下大喜,轉而一驚:「何人射此箭?」忽聽門外蹄聲如雷,幾十人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將屋子前前後後圍住。玽誕朝門外看去,只見一人從對面屋頂跳下,身穿蟒紋袍,腳下藕絲靴,頭上紫金冠,手持寶雕弓,背負狼牙箭,雙目如鷹,好一個少年英雄。

那人大步走進廟內,只往那顆頭顱走去,沉默片刻道:「這頭顱是你所斬?」玽誕聽那聲音,竟是一女子,心中肅然起敬道:「正是,那箭是你所射?」那女子並不回答只道:「既然如此,便隨我回京領賞。」說罷奪門而出。她走到丁鵬面前道:「丁舵主,我們約好一起辦案,為何不將情報第一時間分享給我。」丁鵬笑道:「事發突然,我已經第一時間通知宋大人,可事態緊急,我也只好先來一步。還請大人莫怪。」女子哼了一聲,隨即吩咐左右將那具屍體收好。

玽誕問道:「丁大哥,此人是誰,射的一手好箭。」丁鵬道:「此人乃朝廷神鷹營頭領宋梓涵,這次這挖心案便由此人負責。」玽誕道:「像這類案子為何不找六扇門?」丁鵬道:「不錯,確實是由六扇門負責,可那郭懷被貶三級,革去原職,現在六扇門統領之職便由宋梓涵之父暫領,這神鷹營便隸屬六扇門,她這個做女兒的於公於私自然也要去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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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苟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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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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