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情起六
謝寧差點嗆水了,被刺激的那一刻,下意識地張了張嘴。
下一秒謝寧又被人帶上水面,許扶清呼吸看似平靜,卻有一片刻的紊亂,常年握劍的手有些薄繭,正扶住她的腰,不讓往下掉。
少年垂下眼看衣衫凌亂的謝寧,莫名地笑了一下。
略帶別意。
笑聲不是很大,但在房間里顯得清晰無比,似是玩心很大的孩子。
謝寧拚命地呼吸著空氣,聽到笑聲,不明所以地回頭看他,剛剛與對方緊貼著的皮膚滾燙得不成樣子,背脊骨和被扶住的腰肢卻透著陣陣涼意。
她不確定地開口問:「你說的懲罰是什麼?」
許扶清從水底撈起濕透了的細腰帶,遞過去,他纖長的眼睫還滴著水,隨著輕輕地睜眼那水便像淚水一般地落下來。
「懲罰完了,謝寧。」
「啊?」謝寧低頭看著手腕上多出來的鮮紅牙印和掌心的細腰帶,眉頭皺得很緊。
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他剛才的架勢分明是要做些什麼的,現在卻只咬了她一口就完事了,不是謝寧盼望著許扶清做下去,而是對此感到奇怪罷了。
同時她又不禁感到懊惱,自己總是接不住招兒。
太難猜了,謝寧認為即使自己會讀心術,也不一定能讀懂他的心,反而被看得透透的,令她不寒而慄。
天色晦暗,只剩燭火搖曳,少年的身影映到地板上。
她餘光撇到一些風景,及時地閉眼,只聽到窸窸窣窣的穿衣聲,許扶清從容不迫地拿下搭在屏風一角的衣衫,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
「你怎麼這麼晚才沐浴?」謝寧感到尷尬,沒話找話。
他系腰帶的動作停了下,幾秒后又繼續,「習慣了。」
是嗎?之前在山林的木屋裡,他們沐浴的時間不算晚,謝寧想是這麼想,卻還是應:「哦。」
房間安靜了。
許扶清穿好衣服,也不理還濕著的長發,回到床榻上側躺著,並沒有直接睡覺,而是盯著屏風那個方向。
又過了一會兒。
見謝寧還是沒有動靜,他似無聊地捻著發尾,語調聽不出情緒,「你不回自己的房間,是打算今晚留在這兒跟我待在同一間房間嗎?」
「這個。」許扶清指骨輕敲著床板,狐狸眼微挑,「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謝寧得睡地上呢。」
還真是有紳士風度。
謝寧找不到話來回。
這間房間居然沒有側榻,不合格!吐槽歸吐槽,她還是乖乖地從浴桶里出來,打了個寒顫,夜有點兒涼。
此刻謝寧的衣裳正滴答滴答地淌著水,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這樣走回去,若被人瞧見了,恐怕得鬧出撞見溺水的鬼這一說。
「不用了,我現在就回去。」謝寧越過屏風,往房門走。
一打開門,她又給迅速關上了,背靠著門板,喉口發緊。
許扶清緩慢地坐起來,望著謝寧,溫潤如玉地問:「怎麼了?」語氣正常,彷彿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謝寧沒想到林少如會守在外面不遠處。
「林姑娘還在,我恐怕得留在你的房間一晚了,放心,我睡覺很安分的,不會發出聲響吵到你。」
「嗯。」他反應平平,把一床被子放到地板上,「給你的。」
「……」謝寧覺著許扶清有兩張面孔,隨時變換,「謝謝。」
不過她還是站著不動,低眼瞄了瞄還在滴水的衣裙,「我衣裳都濕了,你有沒有多餘的衣裳,借我一件,我保證,明天一定洗乾淨還給你。」
總不能穿著濕衣裙過一晚上,謝寧不敢高估自己的免疫系統。
在醫療條件先進的現代生病都是件很麻煩的事情,更別提在這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小小的病也許就能折騰到你半死不活的。
她才不想。
許扶清起身,行至柜子前,隨便地拿了件紅色中衣給謝寧,爾後似慢半拍地說:「可我睡覺很不安分的。」
謝寧接紅色中衣的手一頓,表情變奇怪,「呃,怎麼不安分?」
光線拉長少年的身影,他轉過身回床,看不清面部表情。
「吵醒我,我會想殺人。」
用黑紅色劍鞘裝著的劍擺放在床榻觸手可及的地方,許扶清一襲紅衣與之倒是十分相配。
謝寧嘴角抽了抽。
實話說,這不應該叫不安分,而是叫起床氣非常大,她沒再說話了,快手快腳地走到屏風後面換上他給自己的紅色中衣。
回到床榻后的許扶清不經意地抬了下眼。
視線在屏風倒映出來的畫面逗留了幾秒。
畫面中,少女抬手解開前不久才系回去的腰帶,緊接著褪下衣裳,布料離開雙肩,慢慢地被往下拉,屏風勾勒出曖昧又朦朧的輪廓。
視線收回了。
他面無表情地躺下。
這些畫面,許扶清並非沒有見過,在山林時,他曾親手地幫處於昏睡的她換過衣裳,只是那時候毫無感覺。
如今倒是有幾分不同了。
可至於是何處不同,許扶清一時間說不出來,只知道,身子有些難受,猶如千千萬萬的蟲子在啃咬著血和肉。
每逢此時,便想......讓她觸碰自己......
怪。
屏風那頭,謝寧看著地板上的水漬,不禁口乾舌燥,死去的記憶又開始攻擊自己,他們在浴桶里做了什麼,一一浮現在腦海里。
他不但咬過了一口她的手腕,還咬了一口...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這也是謝寧為什麼反應那麼大的原因之一。
在細腰帶鬆開后,衣襟便隨水散開了。
謝寧不回憶還好,一回憶起來,就有些無法直視許扶清了,救命,簡直要瘋了。
紅色中衣滿是好聞的松木香。
謝寧穿上去后,感覺自己也變得香香的,但這件終歸是許扶清的衣服,穿著無緣無故地有點兒不自在。
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努力不去想那麼多,把濕掉的衣裙全攤開到屏風上面晾著,弄完這些再出屏風。
許扶清依舊側躺著。
只是改為面向牆,背對著謝寧。
想起他的話,她不敢弄出一絲聲響,小心翼翼地彎下腰脫開鞋子走路,走到地上的被子前,緩緩地推開,鋪著,然後躺上去。
躺了一陣子,謝寧發現自己沒弄熄燭火。
想了想,她又起來吹滅燭火。
站在房間外面的林少如默默地看著房間由亮變黑,裡面的人大概要休息了,他冷笑了一聲,眼神顯得高深莫測。
有名林府下人走過來,快速打手勢告訴林少如,林夫人現在情緒突然變得很不穩定,又把新領回來林府不久的那名小姑娘給殺了。
林少如暗地裡會派人跟著林夫人,有什麼情況就會第一時間收到通知。
得知此事,他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不到一瞬,林少如放下揉按太陽穴的手,冷靜到不像正常人道:「屍體按以前那樣處理好。對了,她在我走後有沒有看見了些什麼?」
林府下人仔細地想了一下,比劃著:「一幅畫像,上面畫著一名容貌俊麗的男子,不知夫人在房間哪裡找到的,她看著看著就激動了。」
沒料到素來安靜的小姑娘竟然要逃。
林夫人拿起尖銳的釵子沒有一絲遲疑地插進她的脖子,完了,她抱著已經變成一具屍體的小姑娘自言自語,眼睛卻看著畫。
聽完這一切的林少如深深地閉了閉眼,問:「那幅畫像還在嗎?」
林府下人點頭。
*
午夜,謝寧呼吸聲清淺,許扶清翻過身來,凝視著睡得安詳的少女,半晌后,他忽喚:「謝寧。」
她沒動。
少年下床,曲腿半蹲著,指腹碰上謝寧露出來的手腕,一寸一寸地掠過,皮膚的牙印還在,血漬擦掉了。
就是周圍尚透著較淺的紅血絲,看著像甩不掉的印記枷鎖,許扶清靜看著,內心升起一股又一股的愉悅。
傳聞東京城郊外有座叫雪靈山的山。
雪靈山的洞里有口放了很久的冰棺材,據說可保屍體永遠不腐爛,這些日子來,許扶清有時會想把謝寧放進裡面。
那樣的話,他想何時去看她便何時去看她,想何時親她便何時親她。
對啊。
不知從何時起,他喜歡上了親她的那種感覺,欲罷不能,興許,這便是常人說的妄,需遏、需戒,不然便會永遠地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可他不想遏,亦不想戒,真的、真的好想把她藏進自己的棺材里。
單是想想便興奮到指尖發顫。
許扶清呼吸逐漸地亂了,垂眼看著安靜地躺在地上的謝寧,彎腰過去,指尖落到她緊閉的唇瓣,他低頭,將薄唇印上去。
不一樣。
他皺著眉離開她,這與她清醒時的感覺不一樣,狐狸眼閃過一絲迷茫,接著便聽見少女夢囈了幾聲。
少年靠近聽。
謝寧不知夢到了什麼,念著:「衛夫子、衛夫子。」
許扶清眼珠輕轉,在黑夜中亮得詭異,手指似憐惜地撫摸著她微微翕動的唇,聲音充滿蠱惑,溫柔到恐怖。
「謝寧,你在叫誰呢?」
「衛夫子。」謝寧夢到衛之玠被許扶清殺了。
「原來是衛公子啊。」他彎起眼睛,宛若對她的乖巧感到很滿意,語調似喟嘆,循循善誘地問,「他,怎麼了?」
謝寧莫名冒了些冷汗,皺緊眉頭,「衛夫子不要死。」
許扶清蒼白的面色沒什麼改變,還是溫和地笑著,舌尖緩慢掃過額頭上的汗,「謝寧為何怕衛公子死?」
「他不能死。」謝寧很難受,陷入夢魘出不來。
紅色衣擺散亂地疊在許扶清身下,他似視若無睹,抬手覆上她因夢而微微顫動的眼皮,淡笑著,「衛公子怎麼就不能死了。」
謝寧不說話了。
許扶清掛在臉上的溫柔笑意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瘋狂,湊到她耳畔,輕輕地說:「可若我就是要殺他呢,謝寧該拿我如何啊。」
可能是覺得耳朵癢,謝寧無意識地偏了偏頭。
下一瞬,冰涼覆上她耳垂。
*
謝寧這一覺睡到天亮,等她醒來,許扶清早已穿戴整齊地坐在桌子那處,用茶杯喝著水,閑散恣意的模樣。
可謝寧卻很是著急,生怕這個時候應如婉發現自己不見了,匆匆忙忙地從地上爬起來,疊好被子,放到床榻一旁。
「小夫子,你怎麼不叫我起來?」
有些夢記得很清楚,有些夢一睡醒就徹底忘記了,就連睡著后做沒做過夢都不知道,謝寧昨晚的夢屬於後者。
許扶清慢悠悠地放好茶杯。
他欣賞著她頭髮亂糟糟的樣子,一字一頓反問:「謝寧何時讓我早上起來喚你?我記得好像沒有。」
陽光越過窗紙,在房間的地板投下陰影。
時辰確實不早了,謝寧也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許扶清的房間里睡得那麼沉,還有,腰好麻,手也酸。
是因為睡地板不舒服嗎?
但是她昨晚覺得還好,並沒有硌得慌,畢竟有被子墊著,可能睡覺的姿勢不對,從而導致的吧。
眼下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不過還是有些奇怪。
謝寧聽完許扶清的話,頓時懂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道理,明智地選擇沉默,他分明知道自己回去晚了會惹應如婉懷疑的。
而且,被人碰見她從這間房間出去就更不妥了。
所以許扶清是故意的,謝寧斷定,只是她拿他沒法子,還是靠自己最穩妥,沒再揪著不放,走到屏風前。
屏風上的衣裙摸著還微濕。
謝寧管不了那麼多,繞到屏風那裡,脫開屬於許扶清的紅色中衣,手腳麻利地換回自己的衣裙。
她忽記起屋頂破了個洞,抬頭看了一眼房間上面,一邊合攏衣裙,一邊道:「你房間的屋頂怎麼辦,要是下雨了會進水的。」
碰巧近來多雨。
「我會弄好的,你不必擔心。」許扶清聲音輕似飄在空中的羽毛,如果再小聲點兒,恐怕就連站在屏風后的謝寧都聽不見了。
謝寧換好了,抱著他的紅色中衣走出來。
原本她準備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起床,繼而偷偷地去給許扶清洗好這件紅色中衣,掛到大家晾衣裳的地方的。
誰知道起晚了,這個時辰去,是肯定不行的,謝寧抱著許扶清的紅色中衣大搖大擺地走在林府的廊道也不行。
「小夫子,你的衣服......」
許扶清輕掀眼帘看她,打斷道:「放下便好。」
謝寧眼睛微微睜大,為自己解釋:「我並不是要食言,我確實是想幫你洗衣服的,不過現下大白天的,容易招人誤會。」
「不如這樣吧,我晚上再來找你,你再把它給我拿去洗就行。」她思來想去,也只能暫時想到這個辦法了。
只見少年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唇角彎著,瘦長的手指輕輕地點上茶杯雕刻著的紋路,撫摸了下,言辭溫緩地道:「不用了,我等會兒拿去扔掉便好。」
聽言,謝寧悄悄地嗅了嗅自己,沒一丁點兒異味。
有必要嫌棄到拿去扔掉的地步嗎?以前親她、觸碰她身體又不見他嫌棄,怎麼就在衣服這件事上嫌棄了呢。
謝寧不是很理解,「扔、扔掉?」
許扶清淡淡地唔了聲,對上謝寧投過來的目光,「扔掉。」
也行,反正衣服的主人是他,她不該干涉太多,把穿過的紅色中衣掛回屏風,指了指房門,「那好吧,我先走了。」
許扶清笑了笑。
謝寧一推開門,整個人猶如遭雷劈般僵住了。
衛之玠敲門的動作停在半空,視線越過她,看向端坐著的許扶清,又回到謝寧身上,他臉上的驚訝之意完全掩飾不了。
「你們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