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夕何夕?此間何間?
青山連遠雲,風物皆有靈。
雲霧繚繞的巨峰之上,刀劈斧削般顯出一個平台,此山高入雲中,此台便也高入天頂。陽光如此近的撒入此台,玄黑色的基石如同寶石般耀眼璀璨,與裸露出的山體顯然不是一種石料,如此造物若不是來自天工,那必是出自人手。
此便是人族道場。
細看之下,兩朵巨雲遮掩著這座巨台,密密麻麻的人影散在台上各角落。隨之形形色色的道袍映入眼帘,一道道雄渾雄渾的氣息竟不知來自何處,又遍滿整座道場。正因為如此,在場的無數修士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坑爹啊!這個夢這麼逼真嗎?「不知誰人大叫一聲,破壞了道場原本的寧靜。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年輕人,身穿著赤黑相間的衣袍,腰間別著一塊美玉,頭髮高高束起,看那樣貌雖不出眾但有幾分不羈的神色,平添給人一點這人是個紈絝子弟的感覺——正是陳醒。
一時間,除了部分席地打坐的老道,其餘人皆是循著聲音向陳醒看去。陳醒感受到身上聚焦著的眾人的眼光,竟然毫無愧疚,心想老子才不管你們樂不樂意,權當這就是一場夢得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大呼不好,又上下摸了摸,鬆了口氣,雖然容貌似乎變了,但好歹性別沒變。他目光四處窺望,與在場不少人的眼光都一一交接,卻絲毫不害臊,彷彿在找著什麼。終於,在離自己不遠的地面上,看見一位席地打坐的老道,腰間系著一塊銅鏡,古樸不凡,他舔巴舔吧嘴唇,撓著頭湊過去,按著在古裝劇里看到的樣子躬身一拜:「老先生,借你銅鏡一用。」半晌,沒有任何回應,陳醒哪管更多的禮節,上去就直接伸手取來那塊銅鏡,照了照,感慨好像年輕了幾歲。心情竟然不由得好了不少,看來還是有可喜之處的。
就在此時,那老道半拉眼皮挑開,望了一眼陳醒,說:「此乃本道鎮邪殺邪的寶鏡,小友也不怕照了沾上邪祟?「陳醒看了眼那老者,笑道:「老先生真會說笑,我如此正派之人,怎麼可能怕你一面鎮邪的鏡子,更何況一面鏡子能有什麼可怕的?」那老道笑而不語,只是伸出手來,示意陳醒歸還。陳醒雙手遞還回去,也道了聲謝。抬頭再看身邊,一群男男女女,都像是撞了鬼一般看著陳醒,彼此竊竊私語,議論著什麼。陳醒自然不知他們在說著什麼,繼續像個二流子一樣,亂晃了起來。所到之處,無人與之主動搭話,皆是正色以待,所以不一會,好像就忘了陳醒這個人。
「岳師妹,去看看你二師兄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一向不穩重,今天這人族道場的千年大會,千萬不能讓他捅出什麼簍子來,師父可是再三給了他警告的,趁他老人家沒注意,趕緊把他找回來。」道場的一個角落,兩位身穿赤黑道袍的年輕男女,小聲在說著話,那位女修士聞言抱劍一拜,道:「大師兄,我這就去看看,一定在大會開始前把他找回來。」兩人一臉嚴肅,簡單交待幾句之後,那女修士便離開了。
於此同時,陳醒正拉著一個年輕胖修士在閑扯,絲毫不顧在場其他人的感受:「那照你這樣說,今天這來的是整個人族的所有頂尖宗門?」那胖子雖然略有點無語,心想大哥你是從上輩子就閉關了嗎,這千年一度的人族道場你都不知道?於是點了點頭,但還是沒有拒絕和陳醒繼續說話,這胖修士自己也早不耐煩了,在他看來,今天這大會與自己沒有絲毫關係。陳醒繼續開口問道:「那你認識那邊那個打坐的老道嗎?」陳醒伸手指向遠處之前自己借銅鏡的那個老道,問胖修士。
胖修士看了一眼,打量了一下那人身穿的道袍,道:「看他穿的道袍,應該是玄渡一脈的老輩修士,在門內地位絕對不低,但我也說不好,起碼應該是個長老吧。」胖修士一五一十的回應陳醒。陳醒聞言不由得對那老道肅然起敬,心說不愧是我,一上來就找了這麼一位有地位的修士,還攀上了話。
可不待陳醒有更多發問,他注意到身後好像突然來了一人,回頭看去,是一個與自己穿著同樣道袍的年輕女子,相貌不凡,雖不塗脂抹粉,但依舊可謂清秀絕色,陳醒雖一時愣住沒有說話,卻聽旁邊那胖修士聲音中帶著喜色先說道:「這位師姐,不知芳名啊?看你二人所穿同一種道袍,不知師門是哪家呀?今天會後,可願一同與我共進晚餐否?」說這話時,要不是陳醒擋在中間,那胖子幾乎便要湊到那女子身上了,陳醒一把將眼前這坨肥肉給推開,眨巴眨巴眼看著那女子,一臉呆相的等她先說話。「裝不認識我是吧?陳師兄?陳醒師兄?禹王宮的二弟子?我是你師妹岳靈殊啊,現在記起來了嗎?」那女子也同樣學著陳醒,眨巴眨巴眼看著他。這一下,不僅那胖修士看呆了,連陳醒自己也有點呆了。那女子繼續說道:「大師兄找你半天了,今天這場合由不得你胡鬧,趕緊跟我回去。」說著便伸手去拉陳醒的衣袖,陳醒借力走了幾步,卻被身後胖子貼著說了幾句話,大致意思就是,會後他會來找自己,希望可以引薦他認識一下這個陳醒自己也剛認識的便宜師妹。陳醒沒作回應,心想有這麼個好看的師妹,還輪的上你?我自己不先得拿下了?
不知走了多久,繞過一批批身著不同道袍的修士,陳醒跟著那名叫岳靈殊的女子來到道場的一角,打眼看去,還有幾個和自己穿著同樣衣袍的修士,男男女女都很年輕,只有一位似乎是上了年紀的老者,腰間系著一酒葫蘆,抱著一把古劍在閉目養神。眾人大多見了陳醒還是抱拳致意,只有兩人正色以待,便是那老道以及另一位似乎比自己年長一些的男修士。陳醒心說自己在門內地位不低嘛,頭上只有這兩個比自己資格老了。於是心情大好,不用猜也知道,那年輕男子是自己的師兄,抱拳一拜,道了聲大師兄,得到了回應后又躬身一拜,對那老者道了聲師父,卻有點出乎意外的被那老道罵了句:「愈發失了禮數。」
陳醒一時間有些茫然,還好岳靈殊把他拉到一邊寬慰道:「師父一直如此,你也知道的,下次一定要注意了。」那老道聞言說道:「下次?下次道場大會就是一千年後了,他要是不勤加用功,天天還像現在這樣散漫,不等一千年就被老天收去了!」岳靈殊臉上顯出一點尷尬的神色,雖然很不中聽,但她也知道師父說的是很實際的。於是拉著陳醒識趣的走開了。
隨後二人又隨意攀談了一會,讓岳靈殊驚訝的是,這二師兄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雖然說話依舊一樣不著邊際,但好像身上多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說不上來是什麼,於是她把這歸結為自己這二師兄被師父的話給罵得有了些改觀。而陳醒則在說話間便喜提一張苦瓜臉,因為,從這岳師妹口中,他得知,自己這禹山禹王宮,不過幾十門人,今天就已經來了大半。可憐陳醒沒做多久的美夢,這麼會就醒了。他都已經開始幻想回去后號令宗門萬千師弟,指揮著他們大搞基建,開宗拓土了。
就在此時,一道雄渾的男聲在偌大的道場上響了起來,陳醒注意到,連同師父那種老道也面色嚴肅起來,在場眾人無不神色為之一振。
「受命人祖,道承千秋,人族道場,千年一度的大會,幸得諸位道友不辭艱險,雖隔千山,不畏勞苦,親赴大會。本人姬玄凈,代表人族道場,向諸位師兄師弟,致謝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陳醒張頭望腦,想找到這個說話的男子。可卻被岳靈殊狠狠拉了下衣袖,示意他別看,眼神暗暗望天上瞟了一下。陳醒順著目光望去,不禁大呼一聲:「我去!」只見,巨雲遮掩之下,虛空中隱隱可見數層仙山,更有如霞光般的光華在周遭流轉。陳醒哪裡見過這般景象,根本顧不得什麼訓誡,震驚的長大了嘴。事實上,陳醒雖是沒見識了,但在場的無數年輕修士,大多也是震驚的神色,但當然沒有陳醒這般誇張。
陳醒臉色一陣激變,知道這下自己穿越這事算是坐實了。不等他有所反應,就見那仙山上顯出一人來,隔得老遠背光看去,看不清全貌,但鬚髮飄飄,似是個老者,但陳醒一想他那中氣十足的嗓音,猜測他大概是個中年人。一眨眼間,那人身影道芒萬丈,身軀如同擎天巨人,浮現在眾人視線之中。只聽道場上眾人拜喊道:「見過人族大師兄!」當然,也有很多和陳醒年紀相仿的年輕修士,喊的是師叔。陳醒撇了撇嘴,心說人族大師兄,這名頭可著實有點嚇人,可下一刻,他注意到連自己那個系著酒葫蘆的便宜師父也跟著眾人在喊時,不由得為之震驚。
「姬玄凈惶恐,謝各位師兄師弟厚愛!」那巨大身影用那雄渾的聲音說到。可下一刻,他繼續說到:「今日之後,姬某人就不再是各位族兄弟的大師兄了,新的千年,我們將在此地,由道場的先祖之靈選出新的大師兄,在新的千年裡,執劍護佑蒼生!」他說完,只聽得道場眾人振奮的吶喊,一時間,氣勢如龍。
陳醒有些茫然,看著身邊眾人,頓時後悔起來,咋沒在那台破電腦關機前好好看一眼這地方的設定呢?否則也不至於,這人說話時一臉懵,啥也不知道。
不多時,數道氣息出現在姬玄凈身邊,皆身著清一色的黑袍,恭敬的行禮,繼而退到他身後。陳醒聽見有人在低聲接語說這是姬玄凈的師門,這一千年來如日中天卻又神秘無比的道宗,而那些人,必定是道宗中的大能。陳醒自然不懂,也不甚關心。
「我人族先祖,篳路藍縷,自蠻荒至當世,魂靈亘古不滅,使我人族得以擁有無數歲月的榮光,今日,我們一同在先祖之靈的福佑下,遴選新千年的天驕,為我人族執劍!」姬玄凈話說完,引得眾人再次振奮吶喊。陳醒怔怔的看著這像是傳銷集會般的場面,撇著嘴表示不以為意,反正與我無關,甚至感覺有點想笑,也不知道這大會結束后管不管飯?
他的這番心事自然無人知曉,但台上卻已經在為接引那個所謂的先祖之靈而準備了,姬玄凈和幾個他師門也即道宗的黑袍人合力指向道場上空那數座仙山,片刻,光華浮現。「道場仙山,埋葬我人族自蠻荒以來的絕大多數聖賢先輩,今日,沉睡千年的先祖之靈們,請為我人族遴選新千年的執劍人!」姬玄凈恭敬無比的說到。話音剛落,就見光芒灑落整個道場,天空中的仙山邊,如同諸天神佛般的身影閃現而出,震撼全場,凝結的法相如同實物,不似虛影,但馬上便又被雲朵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