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皎皎一言不發,在政和殿外跪了整整六個時辰。
期間曹公公來看了兩回,卻只是遠遠望著,並不上前。待到滿了六個時辰,他便讓人去請皎皎起來。可皎皎謝過之後,仍舊跪在那裡。
曹公公瞧著這一幕,嘆息一聲。身邊的小太監瞧著,不由得好奇:「師傅可是為榮惠郡主嘆息?」
曹公公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斜了他一眼,「畢竟是在陛下跟前長大的,總還是有幾分情義的。」這就是刻意點撥了。小太監聽了,立馬道:「師傅說的是。」
待曹公公進去后,那小太監立馬來到皎皎跟前,勸道:「郡主起來吧。」
皎皎抬頭瞧了他一眼,知道這是常跟在曹公公身邊的小太監余連,於是道了謝,繼續默不作聲跪著。
余連撓了撓腮幫子,又勸道:「郡主既然已知陛下不會見您,又何苦在這裡久跪不起?」
皎皎不為所動。
余連想了想,四下瞧了瞧,刻意壓低了聲音:「您倒不如早些出去,去求一求太傅大人、相國大人,有這些老臣出面進言,總好過您在這裡無望等待。」
皎皎少不經事,自然不懂官場上的彎彎繞繞。但她也不笨,往日在長公主府沒少見,這會兒被余連一提醒,立馬醒悟。
她仍跪在地上,卻禮數周全朝余連拱手行了一禮,語調很輕,卻鄭重其事:「余公公今日恩情,皎皎定會銘記在心。」
余連忙道:「不敢當。」卻還是受了她這一禮。他扶著皎皎起身,便聽皎皎稍一遲疑就問道:「皇祖母……她可安好?」
南嘉長公主是當今太后的嫡親女兒,身份尊貴無比,如今她被關進天牢,那麼宮中養病的太后呢?
她知不知道,南嘉長公主與定國公被永定帝下旨捉拿?
政和殿外人多眼雜,皎皎的聲音很輕,彷彿微雨落池塘,幾不可覺。
——短短几個時辰,她已經學會了避人耳目。可她從前那樣肆意張揚,彷彿一團濃烈燃燒的火焰,生生不息,耀眼高調。
余連心中感慨,又不由得多了兩分欽佩。他揚聲喚來兩個小太監,隨後趁機低聲道:「太后寢宮外有重兵把守。」
只這一句,皎皎便什麼都明白了。
是了,倘若太後知情,南嘉長公主又怎麼會被關入牢中?
她狠狠咬住食指,將快要溢到嘴邊的嗚咽生生咽了回去。她始終想不明白,母親與皇帝舅舅雖不是一母所生,可兩人自幼便在太後身邊長大,比之一母所生還要親密幾分,為何如今皇帝舅舅這樣心狠無情,連讓人追查都不曾有,就讓人將母親關入大牢?
難道他真的相信,母親會為了所謂皇位爭鬥,將至親的子侄逼上死路?
她回頭又望了一眼在禁衛重重守護下的明政殿,永定帝對她的寵愛,更甚之他的兒女,所以明政殿的大門從來不會將她阻攔在外。可今日,她頭一次被拒之門外。更不知,往後是否還能再次踏進?
如雲守在皇城門內門附近,焦急地來回踱著步子。郡主一去不回,長公主與定國公仍在牢中,她人微言輕,往常宮人們敬畏她是榮惠郡主的丫鬟,還會對她好言好語,可今日她在這裡等待了幾個時辰,竟無一人搭理。
宮闈重地,她又不能到處行走,只能在此焦急等待著。好不容易才託人見到了往日交好的宮娥,這才從對方口中得知,郡主被罰跪在了明政殿外。
如雲直覺當頭一棒,差點站立不住,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往日輝煌的南嘉長公主府,只怕要落敗了。
那宮娥是偷偷摸摸過來的,沒敢讓人瞧見。此時瞧見她臉色難看,又不由得多說一句:「宮中都說,南嘉長公主這次恐怖難以善終,但榮惠郡主畢竟是陛下看著長大的,又已經外嫁,想來不會罪責於她。你便安心跟在郡主身邊。」她也曾受過皎皎的恩惠,便又叮囑一句:「我人微言輕,但倘若郡主有吩咐,我定會萬死不辭!」
說完,她又悄悄溜走了。
如雲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才終於瞧見皎皎的身影出現,沒有絲毫猶豫,她急忙迎了上去。
還未走進,便瞧見皎皎形容狼狽,衣衫沾滿塵土,幾乎是被兩個小太監攙扶著出來的。她頓時紅了眼眶,小跑幾步,將皎皎接了過來。偏偏皎皎還強裝無事發生的模樣,對她笑了笑,「抱歉,讓你久等了。」
「郡主……」剛開口,如雲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滾落。她在宮門口等了多久,皎皎便在宮裡跪了多久。往日驕橫受寵的小郡主,何時受過這樣的罪與屈辱?
皎皎轉頭謝過了攙扶她出來的小太監,才強撐著露出一抹笑意,「我沒事的。我們去太傅府。」
如雲流著淚搖頭勸道:「郡主,我們先回府好不好?」她一身狼狽,雖有衣裙遮掩,但不住顫抖的雙腿根本無力支撐。這樣的她要怎麼去太傅府?
皎皎順著她的目光瞧了一眼自己渾身上下,瞬間明了。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也是,我如今這般模樣,豈不失了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