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田曠的眼睛一直留意著皎皎,此時見她終於微微變了臉色,心中先是驟然鬆了一口氣,而後又不由得意起來,甚至連語調都輕快了不少。他對小皇帝道:「陛下,微臣的證人不是別人,正是從前在承天庵伺候在慧公主身邊的宮女綠竹,以及承天庵的監寺靜塵師太。」
??小皇帝下意識看了皎皎一眼,發現她面色微白,薄唇緊抿著,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得出聲詢問道:「皇姐?」
??可皎皎只是對他微微搖了搖頭,暗示自己沒事,而後才望向下方跪著的綠竹與靜塵師太,裝出一副鎮定如初的模樣,「既然都來了,也就□□跪著了,不如說一說,本宮是如何假冒慧公主的?」她下巴微揚,與神俱來的尊貴高傲展露無疑。
??田曠瞧著她臉色雖白,但神態自若,高傲依舊,不由得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但隨即他又瞧見皎皎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成拳,彷彿一種無意識的緊張,他便驟然安心下來。
??跪在地上的綠竹卻根本不敢抬眼看著皎皎,只是又往地上磕了一個頭,結結巴巴道:「奴婢……奴婢在承天庵伺候慧公主多年,慧公主……公主她……」
??她彷彿鼓足了勇氣,猛地抬起頭,卻仍是止不住的顫抖手,指向皎皎:「她根本就不是慧公主!」
??饒是眾人先前已有心理準備,卻仍是被她的話驚得心中一跳。
??——假冒公主,那是多大的罪名啊!
??小皇帝更是心頭一震,猛地從龍椅上跳起來,怒問道:「你這麼說,可有什麼證據?」
??綠竹的目光撞上皎皎,卻看到她唇角微微揚起,噙著一絲冷笑,頓時毛骨悚然、惶恐不安。可她仍然強撐著一口氣,咬牙道:「慧公主……真正的慧公主早已於四年前的中元節病逝,當時承天庵……曾向宮裡遞過消息。」
??小皇帝立即看向余連,問道:「余連,四年前你便在父皇身側伺候,可知道此事?」
??余連的目光與底下站著的徐空月相接,隨即在小皇帝面前跪下,道:「奴才從未聽說過此事,承天庵更是從未向宮中傳過此類消息。」
??綠竹頓時面色慘白,恐慌萬狀,不由得大聲沖余連叫嚷道:「這怎麼可能?慧公主是皇家血脈,她的死訊怎麼可能沒有傳到宮裡?」隨即又朝著小皇帝連連磕頭,「承天庵傳到宮中的消息不可能沒有記錄,奴婢求陛下去查證一番,便會知曉奴婢所言並未有假!」
??小皇帝雖然心中不滿,但為了打消所有人對皇姐的質疑,仍是讓余連去查宮中與承天庵的往來記錄。
??滿朝皆驚,等待著余連查證的結果。
??很快,余連便帶著管事太監,以及宮中與承天庵的往來記錄回來了。他跪於地上,對小皇帝道:「啟稟陛下,奴才與負責掌管記錄的劉公公已經查驗過,自慧公主去承天庵養病起,所有的記錄中都並未有慧公主……」他說到這裡微頓了一下,而後才繼續道:「病逝的消息。」
??慧公主出身皇室,平日所用一切皆是由內務府播發,再派人送去承天庵。所有往來皆做成記錄,以備查驗。
??小皇帝一目十行掃過那些記錄,尤其是在綠竹所說四年之前,也就是元和二十一年的中元節前後,細細查看,卻並未看到任何有關記錄。
??他一把將那捲記錄甩在綠竹身前,怒問道:「你口口聲聲說有記錄可查,那麼朕問你,記錄何在?」
??綠竹慌慌張張撿起那捲記錄,匆匆一掃,找到元和二十一年,卻沒有看到任何有關慧公主去世的消息。
??而小皇帝已然暴怒,他大聲斥責道:「皇姐明明好好站在這裡,你為何要造謠皇姐已經亡故的消息?你到底有何居心?」
??綠竹渾身一顫,怛然失色,望向皎皎的目光滿是驚懼不安,差點兒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奴婢……奴婢……」
??眾目睽睽之下,皎皎緩緩走下台階,到了綠竹跟前。她的目光居高臨下,尤其神祇臨世,俯視蒼生。
??綠竹在她的這種目光之下,瑟瑟發抖,頭腦更是一片空白。
??許久之後,皎皎才緩緩彎下腰,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滿眼的凜然化為撫慰,她嘆息一聲,柔聲道:「本宮自問待你不薄,臨回宮前還特地問過你,是願意隨我回宮,做一個人前榮耀無數的大宮女,還是自此離去,過著相夫教子的普通日子?」
??她的目光柔柔,沒有半點犀利逼問之色。「你可還記得,你是如何回答我的?」
??綠竹在她目光的引導下,緩緩道:「奴婢……奴婢不想再過伺候人的日子,奴婢想要出宮。」
??在她的笑臉之下,綠竹眼前浮現出了當日情形。記憶里慧公主的臉與眼前的這張臉重合到了一起,她還記得慧公主笑著說:「那我可要為你好好尋一門親事,不必太過顯貴,但也要小福之家,不能太虧待了我們綠竹。」
??她果然不是說說而已,很快就在她家鄉尋了一戶官宦之家,雖然只是小小七品,但衣食無憂,更重要的是,夫君待她和善有禮,就連公婆都對她很好。
??她從未過過這樣幸福的日子,從前那些事很快便消散在了記憶的長河之中。
??直到……
??她渾身狠狠一顫。
??皎皎察覺到了,卻仍緩緩問道:「我記得,我還特地為你定下一門親事,你如今該過得無比幸福,為何要聽從田曠的話,陷害於我?」
??綠竹看著她的眼睛,滿身的驚恐化為悔恨,「我沒有……沒想過要陷害公主,我、我只是……」
??「只是什麼?」皎皎輕聲詢問,聲音無比柔和悅耳,彷彿會蠱惑人心的海妖,循循善誘著。「如今在陛下面前,你只需要將所有的顧慮說出來,不但本宮會保你無事,陛下也絕不會怪罪於你。」
??小皇帝接觸到她的視線,恨不得拍著胸脯道:「只要你說出真相,朕赦你無罪!」
??綠竹撲通一聲跪倒在皎皎面前,抱著她的雙腿失聲痛哭,「公主,求您原諒奴婢,奴婢是被人威脅的!奴婢的父母,夫家與孩子,都在他們手上,奴婢倘若不進宮指證您,奴婢的親人都會死的!」
??她的話音剛落,滿朝一片嘩然。幾乎所有人都沒想到,綠竹進宮指證慧公主,居然是受人脅迫。
??一時之間,所有驚疑的目光全部落在了田曠身上。
??就連皎皎也輕聲應道:「原來竟是這樣。」而後目光緩緩落在田曠身上。
??吏部尚書更是斷喝一聲:「田曠,你偽造證據陷害慧公主,到底有何居心?」
??隨著綠竹所言,田曠早已是惴惴不安,滿臉驚慌。此時被吏部尚書一吼,更是兩股戰戰。他倉皇的環顧一圈,發現所有人眼中都滿是被欺騙的憤怒,不由得惶恐失色。
??他撲通一聲往小皇帝面前一跪,大聲喊冤:「陛下,微臣決對沒有陷害公主之心!」餘光不經意掃到跪在一旁的靜塵師太,立即伸手將她扯了過來,一手指著皎皎,驚怒交加問道:「靜塵師太,你快說,她到底是不是慧公主?」
??相較於他的惶恐無措,靜塵師太倒是沉穩得多。即便此時胳膊被田曠緊緊拽著,也不是面不改色,甚至怒問綠竹:「綠竹,她分明不是慧公主,你為何要突然毀供?」
??綠竹面對她的指控,只瑟縮著往皎皎身後躲著。
??皎皎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撫,隨即對靜塵師太道:「不知靜塵師太又要如何指證本宮?」
??靜塵師太憤憤瞪了她一眼,隨即對小皇帝道:「陛下,貧尼是出家人,不敢有假話。眼前此人,」她銳利的目光落到皎皎身上,語氣流暢,「從未到過我們承天庵,更不會是在我們承天庵長大的慧公主。」
??她的所言,比之綠竹,更是讓眾人嘩然。
??吏部尚書目光如炬,喝問道:「靜塵師太,你所言可是真的?」
??靜塵師太依舊不卑不亢,堅定道:「貧尼自然是不敢對聖上撒謊。」隨即目光落在瑟縮在皎皎身後的綠竹身上,面露鄙夷:「貧尼也絕不對不會想有些人,出爾反爾,當眾撒謊!」
??她所言字字堅定,無可更改,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落到了皎皎身上,甚至對仍然躲在她身後的綠竹,也持有懷疑態度。
??綠竹本就微微發顫的身子在眾人的逼視下,更是顫顫巍巍,恨不得下一瞬就跪倒在地上。
??唯獨皎皎不慌不忙,她再度拍了拍綠竹的手背,以作安慰。隨即不緊不慢走到靜塵師太跟前,如青松站立。「靜塵師太說,本宮從未到過承天庵,更不是在承天庵長大?」
??靜塵師太面對她,仍是不亢不卑,面露不屑。她幾乎從鼻孔里哼出一聲,以作回答。
??如此不敬之舉,皎皎卻並未有半點兒生氣,只是問道:「也就是說,靜塵師太根本不認得本宮?」
??靜塵師太這才將目光落在她臉上,細細打量之後,搖了搖頭,語氣依舊無比堅定,「貧尼可以保證,從未見過施主。」
??跪在一旁的田曠彷彿看到了希望,立即對皎皎喝道:「你還有何話可說?」他大喜之下,竟然連尊稱都不曾有。然而滿朝大臣在巨大的震驚與驚疑之下,也不曾有一人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