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章 半路擋火車的夥伴

三年之後的一個盛夏，天上的烈rì噴出一道道火舌，地表上的草木植被被汲取了太多水分，一層挨一層的佝僂著綠sè細腰。層層疊疊、起伏不定的闊葉林隱約在濃濃的霧中，很難相信3o多度的氣溫下，小溪的那邊竟然如同被蒙了面紗一般看不真切。

「怎麼還不來，難道火車避暑去了？」流水潺潺的小溪上，一個光頭的大男孩光著黝黑的背脊趴在水裡的鵝卵石上，無聊的開著玩笑。

溪中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另一個散著頭的女孩收回看著漫長的、插在兩片林子里的火車車軌，跳下溪里，身子埋在水中后道：「大黑石，你說兩年不見，樂天有沒有長高？」

被稱作大黑石的光頭少年從水裡站起來，用粗糙寬大的手掌比了比自己一米八的個頭，咧嘴一笑，黝黑的臉龐上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肯定沒我高！」

「為什麼沒你高？以前他就比你高！」女孩站起來擰了擰衣服下擺，等漣漪散了，兩隻澄澈、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大黑石道：「他肯定比你高！」

大黑石不置可否，重新趴會溪里，突然道：「二丫，你不會是喜歡上了樂天吧？」

女孩臉sè通紅，撿起一塊光滑的鵝卵石丟向大黑石：「告訴你了別叫我二丫，我有名字！」

大黑石嘿嘿一笑，抬起頭看了一眼車軌兩側紅的滴血的數萬隻玫瑰，爬起來跑過去摘了一支回來，遞給女孩道：「這個送你，叫你雅雅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叫雅雅的女孩聞了聞玫瑰，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得：「大黑石，二伯的腿是怎麼受傷的？山林里真有炸彈嗎？」

大黑石粗黑的眉毛皺在一起，坐到雅雅身邊道：「俺爹說不是炸彈，是一把長劍。」

「長劍？什麼長劍？」雅雅奇怪的問道。

「昨天晚上俺爹去學校東邊的林子里打鳥，看到了地上有一把長劍，可是剛靠近，那劍就自己飛了起來，俺爹就是被他割了一劍！」大黑石說完歪頭看了看左右，又道：「這事你別給其他人講，俺爹說是森林裡剛搬來一隻狐仙，咱不招惹他，他就不會害咱！」

雅雅噗嗤一笑，光著腳站起來道：「你怎麼這麼膽小迷信，你爹一定是看錯了！」

大黑石滿臉通紅，走到溪邊撿起自己的背心套在身上，道：「你可別不信，昨晚上你爹也在，不信你問他。」

雅雅扮了個鬼臉，走到yīn影里坐下，沒過多久，地面微微晃動起來。

「火車來了，快看，火車來了！」

大黑石一腳踩在鐵軌上，脫下黑sè背心拿在手裡，向一臉喜悅的雅雅打了個手勢，一手向上揮動背心。

雅雅見了手勢，跑到鐵軌上揮動雙手，似乎不擔心被撞。

火車遠遠就開始鳴笛jǐng告，鳴笛的同時開始減，大黑石和雅雅見狀，更加賣力的揮手。

火車停了，帽子歪斜的火車司機拿出一個喇叭喊道：「你們兩個混蛋再敢擋道，下次直接撞死你們！」

大黑石和雅雅嘿嘿一笑，跳出了鐵軌，光著雙腳跑向火車。

車門打開，一個穿著白sè襯衫、黑sè短褲的大男孩拎著一個牛仔包走了出來，聽到大黑石的喊叫，牛仔包往地下一扔，仰頭一聲大叫：「大黑石，二丫，我終於回來了！」

身後一根手指捅了捅他：「兄弟，趕緊走吧，這不是公交車。」

「哦！」大男孩拎起包跳進玫瑰叢里，踩出一個小徑跑到另一個小徑中，抱起身材瘦削的雅雅轉了一個圈，被玫瑰一拌，倒在花叢里；大黑石嘿嘿傻笑，張開雙臂撲了上去，雅雅立刻叫道：「別壓，我被玫瑰的刺兒扎到了！」

大黑石已經撲了上去，嘴裡還喊道：「樂天，想死我了！」

火車上的人探頭觀看，有人莞爾有人撇嘴，火車司機理了理帽子，火車緩緩的再次向前開動。

火車開走了，三人才齜牙咧嘴的跑出玫瑰叢，雅雅揉著胳膊不滿道：「六姑真是的，都這麼多年了還想著劉爺，這些玫瑰真討厭。」

樂天齜著牙，脫掉襯衫跳進溪里，扎了個猛子后露出頭，舒服的呻吟一聲：「還是這裡舒服，大黑石，咱們比比誰游得快。」

大黑石身上多了許多血痕，摸了摸光頭，跑起兩步跳進了水裡，手腳並用向下游游去。

雅雅拎起樂天的包，撿起兩人的衣服，邊沿岸跟去便喊道：「樂天加油，大黑石加油！」

不多久，三人到了下游，上面挨著濃霧的森林處有一座小橋，樂天和大黑石爬上去坐好，招呼雅雅過去。

雅雅和大黑石興高采烈地問東問西，可是問了半天，卻見樂天一臉尷尬的看著他們。

「說，是不是闖禍了？」雅雅掐著腰站起來，素凈的臉sè一副應該如此的表情。

大黑石穿上背心，一巴掌拍在樂天背上：「我就說沒我高，雅雅還不信......」

「你別打岔，我問樂天！」

「嘿嘿，」大黑石愛莫能助的看了樂天一眼，惡狠狠的說：「這絕對不是一個誤會，快坦白從寬！」

樂天扣好扣子，微黑的臉龐微微泛紅，黑的像閃著星光的夜空的眼珠盯著雅雅：「我說了，你們別生氣！」

「快說！」

「好吧，」樂天站起來，一米七以上的個頭居高臨下的俯視雅雅：「我被勸退了！」

「什麼？」大黑石像被蠍子蟄了一下，跳起來居高臨下的俯視樂天：「勸退？你幹了啥事要勸退？」

「打架，」樂天立時沮喪，坐在小橋上盯著溪水裡粼粼閃光的游魚，回頭道：「你們快想個法子跟村裡人解釋，我不僅被學校勸退，還被我叔叔趕了回來。」

雅雅和大黑石也跟著一臉沮喪，半天才道：「好不容易熬到高三，還以為村子里終於有一個大學生了，你呀你，就不能換了時間再打架？」

樂天臉龐微黑，手掌上和大黑石一樣有繭子，抓了抓乾乾淨淨的頭道：「別說了，我很痛苦！」

「別裝了，快說怎麼回事。」大黑石撇嘴。

樂天轉瞬嘿嘿一笑，道：「那晚我和朋友出去玩，碰到一群喝醉酒的流氓，就那麼稀里糊塗打了一架，打的慘了一點，然後就被勸退了。」

「哼，肯定是你先打的人！」雅雅嘟起嘴，又道：「你叔叔怎麼把你趕回來了？」

樂天站起來拎起牛仔包，眼角有絲黯然，可是卻呵呵笑道：「別說不開心的了，我這不是想你們了，所以回來陪你們一起混rì子。」

大黑石張嘴想問，雅雅扯扯他，挎起兩人的手臂道：「行，咱們不上學了，一起去林子里抓鳳凰。」

樂天樂得他們不問，甩著挎包衝進濃霧裡的森林，驚起了五顏六sèjīng巧的飛鳥，驕傲的說：「你們看，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讓人著迷，每一寸都是我的。」

森林裡邊緣處有個村子，裡面住了幾百戶人家，剛到村口，幾個臉皮枯皺的婆婆上前拉著樂天噓寒問暖，雅雅搶先解釋樂天是放假回來，如此騙過了幾個婆婆，一個光屁股的小孩跑過來道：「快去村長家裡，村長要見壞人！」

「壞人來了！」樂天一把舉起孩子，轉了幾圈后，忐忑的和兩人走到村子盡頭。

盡頭只有一件木頭屋子，四面圍著了籬笆，籬笆上纏著一些青藤，屋子上面是一棵十多米高的冬青，尖頭被絲絲煙霧繚繞。

門開了，一個年過四十、風韻猶存的女人端著一盆衣服走了出來，滿臉寒霜的看了樂天一眼，把衣服放到一個木墩上：「這時候回來，是不是學校出了什麼事？」那木墩上面似乎也有雲霧，飄飄渺渺有股涼意。

樂天三人心臟抽了一抽，雅雅悄悄的轉了轉眼珠，介面道：「六姑，六爺的忌rì快到了，樂天是回來給劉爺上柱香。」

六姑坐到一張小板凳上，邊搓衣服邊說道：「別打岔，是不是又去攔火車了？上次人家找上門來了，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不能那樣干，你們還是不聽。」

大黑石向後挪了挪，看了吐舌頭的雅雅一眼，雅雅鼓起嘴，跑過去摟著六姑的手臂晃悠：「六姑，你又不是不知道，火車要到十裡外才停，太遠了，我不攔它攔誰。」

六姑哼了一聲，見到她身上的血痕，回到屋裡拿來藥酒遞給雅雅，對樂天道：「你爹娶了這裡的媳婦，在這裡安家落戶，可是都死的早，村裡人這些年幫著你不少，還指望你以後出息了回來幫村著點，想不到就這麼回來了。」

「六姑，我知錯了！」

樂天嘟囔半天才說出這麼一句，又把原因講了，六姑一把把衣服甩在盆里，手臂顫抖：「你叔叔......真不是東西！」

雅雅和大黑石不明白她為何冒出這麼一句，樂天卻知道，因為他叔叔和他爸不和，故而連自己也看不慣，聽說自己被勸退，給了自己一些錢就打他回來這裡。

「你跟你爸一樣，活該一輩子窩在一個鳥不拉死的地方。」

這是他叔叔說的，所以樂天真的跑了回來，因為生氣。

六姑見他神sè不對，緩了聲音，道：「回來就回來了，冬青村也不見得比外面差，以後就學校里幫忙，正好學校里缺個老師。」

雅雅聞言，心裡一陣輕鬆，推著兩人正要走，六姑又說：「這幾天都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千萬別去林子深處。」

「為什麼？」雅雅光著腳丫跑回六姑身邊，神神秘秘的問：「是不是因為林子里有狐仙？」

六姑手一抖，衣服滑進盆里，臉sè慘白的斥道：「什麼狐仙，快回去！」

樂天怏怏不樂，聽到什麼狐仙，心裡也好奇起來，雅雅和大黑石卻拉起他離開，只剩下六姑望著一盆衣服面露憂傷。

三人跑到村子中間，當中一道門緊緊鎖著，雅雅掏出鑰匙打開門，喜悅的說：「快看，你不在的時候我和大黑石一直幫你看著房子，那些賊老鼠一個也別想進來。」

屋裡一間小廳，兩間卧室，大黑石把包放到其中一間，樂呵呵的說：「樂天，這幾天跟我去我家吃飯，過了這幾天咱們去采些藥草拿去賣。」

樂天回到自己家裡，心中激動，左看右看看了個遍才說：「對，咱們還去採藥草，過些rì子我的幾個朋友會來玩幾天。」

大黑石滿臉興奮，可是雅雅卻在一邊神sè異常，半天才問道：「樂天，你交女朋友了？她要來這裡玩？」

樂天搖了搖頭：「沒有啊，我一放學就給叔叔刷盤子，哪有時間找女朋友。」

「真的？」雅雅聽后，笑靨如花的找來掃帚開始打掃，大黑石卻是歪了歪嘴，一臉壞笑的看著樂天。

樂天沒注意到，翻開他爸爸留下來的幾個書箱，突然想起什麼，問雅雅道：「二丫，你說林子里有狐仙？」

雅雅抓著掃帚，不滿的道：「我今年十六了，別二丫二丫的叫我，我有名字。」

大黑石端來一盆水，對樂天說道：「是啊，有狐仙，俺爹就是被狐仙打傷了。」把事情的原委講后，還沒囑咐他別往外說，樂天幾乎是跳起來的鑽進書箱里，翻了半天才翻出一個泛黃的本子。

大黑石和雅雅奇怪，跑過去看那本子是什麼，之間上面畫了一個圖案，是一個黑sè的圓珠，周圍散出一圈光暈。

「就是這，沒錯，大黑石，那把劍是不是有個圓珠型的標識。」

「你怎麼知道？」大黑石從他手裡搶過本子，上面有一行字——樂毅，1994年。

樂毅，就是樂天的爸爸，1994年和樂天的媽採藥的時候中毒死了。

也是那一年，六姑的丈夫六爺不知所蹤，至今不見人影。

樂天眉毛聳動，他爸媽死的時候他還不記事，只有幾張相片讓他知道自己父母長的什麼樣子。

「你怎麼了？」雅雅現樂天的異常，還以為是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所以悲傷，可是他的手卻一直緊握，顯然是心裡在糾結。

呼出一口氣，樂天回答沒事，笑著說：「我只是很奇怪，這上面有幾句話，我想不明白。」

大黑石把本子遞給他，摸了摸光頭，走到一邊搬來三張凳子，神秘兮兮的壓低魁梧的身子，樣子滑稽，可是臉sè緊張的道：「其實，俺爹和二丫的爹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穿黑衣服的人，那個人會飛。」

雅雅又是撲哧一笑：「還會光，有飛行器，是外星來的！」

樂天也跟著笑，可是笑著笑著就不笑了，翻開本子，第三頁上寫著一篇文字，大黑石和雅雅圍過來，樂天念到：今天老六來找我，說現一個大秘密，給我看了一個不知道什麼材質的圓珠，還說看到了一個大世界，那裡的人要來這裡尋找什麼......

雅雅好奇，拿來本子翻來翻去，最後無奈問道：「這裡面說的什麼啊？樂天，你爹和六爺是不是在探險。」

大黑石的肌肉稜角分明，身子往後倚在書箱上，書箱吱呀一聲支離破碎，裡面的書籍散落一地。

「這是個......誤會。」大黑石見雅雅眼光不善的盯著自己，連忙站起來收拾，樂天找來一個新的木箱，把那個本子扔了進去；雖然感到奇怪，可是他不會認為裡面「一個大世界」會是真的。

收拾好后，大黑石和樂天去村頭理，雅雅回到了自己家裡，見到自己的爸爸正在翻來覆去的擺弄一把斧頭，雅雅奇怪的問：「這斧頭好好的，拿出來幹嘛？」

她爸爸三十多歲，敞著懷，手指上滿是煙熏的黃sè，臉上有一道刀疤，嘴裡叼著一根煙說：「不是跟你說了嗎，有人想在這裡建一個度假村，我合計著砍些樹賣給他們。」

「哦！」雅雅回了自己房間，翻箱倒櫃找出一套白sè弔帶連衣裙，對著鏡子照了照，滿意的點了點頭：「呵呵，雅雅，還是你最漂亮！」

一件件將身上的衣服脫了，自己略顯青澀的身子露了出來，對著鏡子又照了照，滿臉羞紅的將連衣裙套上，嘴裡嘀咕道：「該死的大黑石，還敢說我小，你又沒見過！」

出了房間，外面漸漸開始暗下來，金sè的落暉照在她臉上一片柔和，雅雅滿足的伸了個懶腰，看到大黑石和剃了個光頭的樂天走了過來。

樂天不胖不瘦，人像他的名字一樣樂天知命，遙遙給雅雅招了個手，雅雅偷偷瞧了自己爸爸一眼，紅著臉跑回了屋裡。

大黑石和樂天納悶，和雅雅的爸爸寒暄幾句，走進了她的房裡；雅雅也覺得自己反應過了，裝作若無其事的捧起一本小說，鼓著嘴道：「你們幹嘛！沒看到我在看書嗎？」

大黑石伸手摸了摸她的腦門，黝黑結實的胸膛一起一伏的笑了起來：「你看錯書了，這是大人看的。」

雅雅看了書名，臉一紅，塞進桌子底下，見到樂天憋得通紅的臉，心一急，張嘴哭了出來。

大黑石和樂天慌了，麻利的溜出去，跑到大黑石家裡。

大黑石的爹坐在一張木椅上養傷，腿上包了一圈紗布，手裡捏著幾個花生，和樂天招呼了幾句，突然壓低聲音道：「你們三個最不省心，這幾天千萬別去林子深處，我這腿就是在小石湖傷到的。」

「小石湖？就是那個有時候光的怪湖？」

樂天不習慣的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黑寶石的一樣的眼珠亮，令他整個人看起來活潑又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