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湖藍連鎖酒店的推理

坐在靛藍色的扶手椅上，唐元清從包里拿出陳克金交到自己手上的資料。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唐元清剛剛才知道的黃夢如一案的細節。根據非自然現象研究所的最新調查結果顯示，黃夢如和苗羌市最大的交集就是她所關注的偶像蘇九月，而能將她們聯繫在一起的就只有目前身在苗羌市的經紀人李平紳。但是，作為偶像，蘇九月的行蹤向來都是處於保密狀態的，所以蘇九月本人在什麼地方，就連非自然現象研究所的最強偵察員都摸不著頭腦。

「這可真有意思。」唐元清搖著頭，他不敢想象非自然現象研究所竟然已經墮落到這種地步，連一個娛樂圈大咖的行蹤都不能鎖定，這種偵察結果甚至比不上娛樂圈的一些狗仔。不過，換個思路來想，蘇九月的行程都是由經濟人李平紳來打理，這是不是也說明李平紳本人有著十分高明的反偵察意識，以至於蘇九月已經在娛樂圈銷聲匿跡這麼長時間卻一直沒有人找到她的藏身之處？唐元清已經能夠想到在青銅鎮尋找李平紳這個人有多麼困難了。不過他相信，寧波和鄺鐵君已經在整頓那幫懶洋洋的探員了，這兩個人的能力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可比，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非自然現象研究所就會重回二十年前的巔峰。

說回黃夢如這個女人，整個案子最可疑的地方就是她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那怪異的打扮。令唐元清在意的就是黃夢如在蘇九月的帖子下面抨擊這名偶像行為放蕩有損社會風氣的言論，其中用詞粗鄙，侮辱謾罵之意充斥於字裡行間，當然引來了不少的爭議。聯想到黃夢如的死狀，唐元清最終得出和鄺鐵君一樣的結論，那就是兇手可能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對這個保守的女人痛下殺手，並且想以她最討厭的樣子呈現給這個世界，讓她嘗嘗一個正經的女人卻被大眾謾罵為放蕩淫亂之徒的絕望。

不難想象，非自然現象研究所把李平紳作為第一嫌疑人寫進調查大綱，就是因為蘇九月在個人作風問題的爭議引發隱退事件之後，李平紳黯然失業，對罪魁禍首黃夢如懷有恨意理所當然。但是，李平紳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嗎？唐元清摸著下巴，抿了一口茶。這個調查方向最大的問題就是想以結論來證明結論。沒錯，在黃夢如一案中，李平紳的確是最大嫌疑人，但是不要忘了，黃夢如一案和朱明禮一案的兇手必定是同一個人，這個結論已經被國家證實，絕對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推翻的。那麼非自然現象研究所想做的工作是什麼？那就是調查李平紳和朱明禮兩個人的交集，將一個解答題硬生生做成了一道證明題，況且還不能確定要證明的結論一定是真命題，就稀里糊塗拋給自己，唐元清感到無比的無奈。他想要把這件事情第一時間告訴寧波，但是當他看見尾頁的簽名正是寧波二字的時候，他猶豫了。沒錯，如果這裡簽的是某個探員的名字，唐元清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告知寧波這其中的問題；但是，這個大綱竟然是寧波自己指定的！寧波跟隨祝四方這麼多年，平常也經常參與國安部的案件調查，他可不是賦閑二十年的小探員，而是一直在用腦辦事的老前輩了，怎麼可能會如此欠考慮？那麼就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李平紳這個人的確有需要調查的點——而且，很可能在調查的方向上並不限於弄清他和朱明禮兩人的關係，青銅鎮可能還存在更深的秘密。唐元清想到這次的任務，難怪心中總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果然是因為這種巧合造成的嗎？第三個案件的預告，所謂的宗教調查，李平紳的故鄉，為什麼都和青銅鎮有關？他看了看窗外靛藍的天空，只覺得那種顏色深沉得可怕。

再來就是朱明禮的案子。在這之前，唐元清已經在計程車上瀏覽了他幾乎所有的視頻作品，發現這位老同學除了隔三岔五給某些購物平台帶貨以外，做得最多的就是針對名人大咖的吐槽。唐元清最終鎖定的一個視頻就是他針對蒯氏地產的二公子蒯自大的婚禮直播。如果說國家的結論百分之百正確，那麼這起連環殺人案的共同點一定就在這裡。朱明禮死亡的地點是在林白的婚禮上——準確地說是在魏氏家族嫡長子魏先憂的婚禮上，這一點恰好對應了這個視頻中同為名門的蒯自大的現場。在視頻里，朱明禮的台詞中有一句引起了很大規模的罵戰，那就是怒批「蒯自大奢靡成性，婚禮現場全是衣冠禽獸的所謂名流，這樣的酒肉聚會根本不屑於參加」。諷刺的是，朱明禮本人卻參與了同樣聚集了社會名流的魏先憂的婚禮。如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或許沒有任何人知道朱明禮出席了這場婚禮——正是因為朱明禮的死，他的出席變得人盡皆知，現在網路上對朱明禮抱有敵意的網民，全部秉持看熱鬧，譏嘲活該的態度。是的，這麼一來朱明禮一案和黃夢如一案的共同點就找到了，他們全部死於自己最「討厭」的行為。

想到這裡，唐元清並不覺得輕鬆。因為他相信，這種程度的調查，就算非自然現象研究所那幫探員想不到，寧波和鄺鐵君絕對不會放過這種線索。那麼，最後得出的結論必然和自己完全一致，那麼把自己派到青銅鎮的目的是什麼？唐元清絕對不會認為一個李平紳就值得讓自己——或者是非自然現象研究所找一個宗教調查的理由來到這個地方——等一下，宗教調查？為什麼恰恰是這樣一個奇怪的理由？絕不是空穴來風！唐元清有一套自己的理論，那就是「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老虎』，那麼就不會有人想像得到『老虎』的樣子，甚至也不會想到『老虎』這個詞」。同樣的道理，如果青銅鎮沒有宗教，那麼誰敢以這樣一個理由派人到這裡來以此為幌子開展調查？在唐元清的印象里，苗羌市除了較為大量的藏傳佛教信徒以外，只有部分天主教、伊斯蘭教等信徒，並且都是合法信仰，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統一調研過，沒有必要在這個時間段，派遣僅僅只有一名專家的四人小組來調查。一來任何一項專業考察，絕對不會僅僅聽信一家之言，也就是說鄢一鳴作為唯一的團隊專家，顯然是不足以完全取信的；二來總人數太少，十年前的考察團少說也有二十餘人，裡面還包含了全國八所知名高校的宗教學教授——想到這裡，唐元清對這次任務真正的目的更加在意。田老在當時似乎也有某種暗示的意味，非自然現象研究所似乎對這件事情有所隱瞞，唐元清陷入了沉思。如果說真的是要針對「宗教」這一課題進行調研，那麼這裡很可能就存在異教衝突的隱患，或者存在阻礙社會發展的非法信仰。但是矛盾的是，派遣的人手明顯表明這次的調查就是一場鬧劇——唐元清突然想到什麼——陳克金當時的行為不就和現在類似嗎！那麼這次的決策，目的恐怕就是為了讓對方看出「宗教調查」是一個幌子，而讓他們認識到自己一行人來這裡的真實目的就是為了調查連續殺人案——那麼同樣的，自己這邊這麼做的原因果真就是為了真正的開展「宗教調查」！

宗教······唐元清笑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這裡的氛圍可沒有這樣簡單！他想起自己結婚前聽祝遠方講過很早的時候發生的「全能神」一案，他敢擔保無論是非研所還是國安部那群人，對這種事情絕對一個個都會化身為警犬，鼻子個頂個的靈。自己也在這一行幹了這麼久，唐元清還真沒有感覺到青銅鎮這裡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等一下，如果我們的目的真的是宗教調查，那麼······現在正在開展調查的人是誰？鄢一鳴和王虎雄所得到的信息還只是在信息鏈的第一環而已！沒錯，國家為了同時開展兩個案件的調查，就必須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欺騙這兩起案子幕後的人物！然而現在的形勢是，連環殺人案的真兇防備的人必然是唐元清，而宗教調查的負責人名義上卻是鄢一鳴！唐元清很容易理解到第三環的內容，所以他自然會對處於第二環的連續殺人案有所防備，而處於第一環的宗教調查並不會構成任何威脅——只有鄢一鳴，他並不知道連續殺人案的事情，也不知道宗教調查這件事的真正危險性，這可不妙！唐元清想要打電話告知鄢一鳴，卻發現電話怎麼也打不通——糟糕，難道說······

正當唐元清焦慮的時候，一條信息讓他徹徹底底地睡意全無——那是市長陳克金髮過來的信息，上面赫然顯示著：第三名被害人已經找到，目前青銅鎮警局的人以及鎮長官邸相關人員已經到達現場，現在希望唐元清迅速前往支援。唐元清看了看錶，此時已經是深夜一點，他不敢想象兇手竟然會在這麼早就下手了。他披上外套，看了一眼光沐雨漆黑的房間，戴上帽子離開了自己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