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混沌深淵(2)
燼影的平安歸來,並沒有引起多少的歡喜,更多的是恐慌和不安。
她出現的時間和方式,都太奇怪了。
而她所說的,混沌深淵別有洞天,關於更強的魔族,關於那銀雷的由來,卻很少有人相信。
為了找她,不少神級強者,包括兩位主神,早就用神識將混沌深淵掃了個遍。
神級強者的神識,細微得能將混沌深淵的每一縷魔霧、微塵都斂入眼底。
然而誰也沒有發現她所說的地底世界的「入口」,更沒有發現任何生人的蹤跡,不然奉擬他們早就進去了。
而且最為詭異的是,如果那銀雷連她口中的強悍魔族都能壓制,為什麼她還能活著回來?.z.br>
誰能相信這其中沒有貓膩?
於是,燼影的話換來的是更多的質疑和不安。
對於這一切的質疑,燼影沒辦法解釋。
她的情況並不好,被奉擬帶回了夢境森林,這趟混沌深淵一游,她身體先是被魔氣侵蝕,又被銀雷劈練,多年體修積累下來的強橫體魄廢得差不多。
經脈斷裂,她靈力也無法恢復,作為人族,她底子並不像妖族那樣強悍,沒有了修為護體,她甚至承受不住神級強者修復的力量。
最後只能靠奉擬用靈藥吊命,而且藥力還是被弱化數倍的。
各方探究和聲討,她師傅奉呈淵懶得跟應付,一揮手直接封了夢境森林的入口。
而另一方面,她自己也不想解釋,魔氣侵蝕過重,她又一路殺伐求生,心性也受了很重的影響。
實際上,這也是為什麼世人都不肯相信她的原因之一。
她渾身都被魔氣佔據,從以往的經驗看,她已經可以算個魔族了。
即便是高階修士,當魔氣佔據到一定程度時,就必然會墮魔。
所以很多人都認為現在的「燼影」,是魔族的偽裝,這也正好可以解釋,為何混沌深淵的銀雷沒有要了她的命。
流言就這樣越傳越開,如春草瘋漲。
燼影在夢境森林休養了一年多,幾大神祗長居夢境森林,聯手替她療傷、驅逐魔氣,總算將她救了回來。
然而最讓人頭疼的是她的情況,並沒有隨著身體的傷而好轉。
她魔氣入骨,難以完全剝離,但后靈時代,不少修士體內也有魔氣沾染,只要靈力控制得當,並無大礙。
可燼影不同,儘管她體內魔氣殘餘很少,但性子卻仍然大變。
她記得一切,卻對所有人都懷有警惕和殺心。
即便是面對她最熟悉的奉擬,也很難放鬆下來。
隨著時間流逝,她不但沒有好轉,還開始拒絕跟任何人交流。
眾人毫不懷疑,要不是實力沒恢復,她早就動手或者「逃出」夢境森林了。
往生主神說,這大概跟她闖入了那個「地底世界」有關。
但他們神識已經將混沌深淵翻了個遍,還是沒能找到燼影說的那個「入口」,自然對解決之法也沒有頭緒。
所有的事情都僵持了下來。
夢境森林外,仍舊有許多堅持讓奉呈淵交出燼影的人,即便有主神在,也難免越來越劍拔弩張的氣氛。
而這種氣氛,在燼影實力恢復的那天到達了頂峰。
但預想中的衝突並沒有出現,因為奉擬當天就帶著人消失了。
神界又掀起了一陣狂瀾。
一年間他很少出面,跟燼影一樣一直呆在夢境森林裡,一點消息都沒有。
誰能想到,向來「溫潤知禮」的少年神君,能幹出這樣的的事兒呢?
而他這一走,就走了二十來年,一點痕迹都沒留下,就連他的兩個弟子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為了躲清靜,奉呈淵等人也早就各處逍遙去了。
期間魔族除了日常的騷亂以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動靜。
找不到針對人選的神眾、仙者們,逐漸也歇了下來。
而另一邊,奉擬告訴燼影,打算帶著她遊歷四方人間。
燼影摸不准他的意思,但知道他幹了件絕對算不上明智的事情。
「為什麼不把我交出去?」兩人走在雨後泥濘的山路上,燼影終於開口問。
奉擬一手拿著一隻先前兩人遮雨的「草帽」,目不斜視:「你這話說的沒道理,你一個大活人,誰能說交就能把你交出去?」
燼影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
見燼影沒有接他的玩笑,奉擬也不惱,他笑了笑又道:「況且他們根本就沒打算信你,那我們費那勁幹什麼。」
燼影眉眼微動:「你還信?」
「信啊。」奉擬絲毫沒有猶豫,「你編不出那麼完整的謊話。」
燼影捏緊了拳頭,換來的是奉擬粲然一笑,催促她快點,否則趕不上晚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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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影滿腳黃泥,一隻手拎著兩隻暈過去的山雞,站在一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外時,仍舊恍惚。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恢復了實力,卻跟著奉擬,硬生生用腳爬山越嶺,為了抓兩隻山雞上躥下跳,為了躲雨而縮在草堆下半天。
而且最為詭異的是,帶著她做這些事情的人,是一個神級強者,是奉擬。
燼影臉上出現了許久未見的錯愕和茫然。
「曲阿婆。」奉擬輕輕推開木門,沖著裡面喚了一聲,「我來蹭飯,帶了兩隻山雞哩。」
燼影的沉思被這聲音打斷。
奉擬說的是土話,她之前趕殺魔族的時候聽到過,基本能聽得懂。
但是……
右邊廚房裡突然傳來一聲老婦的聲音:「是瘋小子嗎?」
她一愣,卻見奉擬臉上笑大了一些:「是我,阿婆。」
一陣鍋碗瓢盆的碰撞后,一位有些矮的老婦人自廚房裡快步走出,她身上還系著沾了灰的圍裙,花白頭髮,滿臉皺紋,但看上去很精神。
此刻快步走上前來,直接上手就拍了兩下奉擬:「臭小子嘞,又瘦了唷!還曉得回來看我老婆子!」
奉擬不躲不閃地受了,還假裝趔趄了下,一下子就讓婦人收了手:
「哎唷,瞧你這麼高個塊頭,怎麼拍兩下都站不穩?是不是沒好好吃飯?正好,我——」
婦人正想拉著他進屋,這才發現他身邊還站了個姑娘,「噫?」
婦人眼睛亮了些,一瞬間臉上帶上了和藹可親的笑容:「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呀?今年多大啦?」
燼影哪裡見過這樣的變臉,她臉上的肌肉動了動,沒做出個什麼表情,扯了扯奉擬的袖子,後者沖曲阿婆笑道:「她叫離影,是我師妹。」
「噢喲!師妹好,師妹好得哩。」曲阿婆臉上的皺紋笑得更明顯了。
奉擬搖了搖頭,啞然失笑。
他用空閑的那隻手扶著曲阿婆的肩膀道:「阿婆哦,我們倆走了好久的路,好餓。」
聞言,曲阿婆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她一拍巴掌:「哎喲,快進來,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千萬別給餓壞了——」
說著,她才注意到燼影手裡拿著的兩隻山雞。
臉色又是一變,非常不滿地
又拍了下奉擬:「你一個男子漢,怎麼好意思讓小姑娘拎這麼重的東西!」
奉擬借著往前踉蹌的時候,從燼影手裡把山雞接了過來。
一手拿著草帽,一手拎著山雞沖曲阿婆認慫。
「回頭我再好好跟你說說!」曲阿婆笑罵了一句,又趕緊催促兩人進屋。
說話間,她已經迫不及待地去拉燼影的手臂了。
燼影尚有些回不過神,毫無防備,竟然被她一個普通人拉得一個趔趄。
奉擬不著痕迹地扶了她一把,燼影轉過頭,發現奉擬正對她促狹地笑著。
「……」
這太詭異了。
燼影被曲阿婆拉進去,圍著灶台和奉擬一起吃烤紅薯的時候,心裡只有這麼個念頭。
曲阿婆怕他們餓著,先讓他們吃個紅薯墊吧,自己則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她手腳麻利地洗菜,切菜,奉擬則坐在旁邊聽著她的吩咐燒火。
他神情安靜,側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無比溫柔和寧謐。
曲阿婆一邊燒菜,一邊問著他的近況,奉擬也笑眯眯地應著。
從兩人的話里,燼影得知當年曲阿婆救下奉擬時,他就因為雷劫被劈得烏漆嘛黑,極為凄慘。
曲阿婆便一直以為他只是個普通修士,而且修為還不怎麼樣,為此曲阿婆很是擔心。
以至於此次看到燼影,她委婉地請求讓燼影平時一定要多幫幫這個師兄,千萬別嫌棄。
為此,她掏出了家底,做了一大桌子菜來感謝。
奉擬說,這是他們村子最高的禮遇。
其實不用奉擬解釋,她也察覺得到。
雖然覺得荒唐,但她還是順著曲阿婆的話應了。
她沒想明白,明明只是個普通的凡人,為什麼扒拉她的時候,她能剋制住反手扭斷她脖子的慾望。
這個問題,她和奉擬上山砍柴,替曲阿婆修木門的時候沒想明白;被曲阿婆按在椅子上,手在她腦袋上來回折騰,替她梳洗的時候也沒想明白。
他們在這個小村子呆了三天,最後曲阿婆淚眼婆娑地送他們走,將奉擬拉到一邊,還小聲地囑咐後者:
「小影兒不愛說話,但心是好的,你可別又欺負人家!」
奉擬狀若心虛,連連應是。
燼影耳聰目明,聽到了全部:「……」
她究竟哪裡像是能被欺負的樣子。
這樣的情況還遇到過幾次,全都是因為認識奉擬的人實在不少,她自小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夢境森林,卻也不知道奉擬是什麼時候在人間混熟的。
很多人已經白髮遲暮,眼睛滄桑渾濁,但見到奉擬都是激動不已,目光歡欣。
連帶著她,也受到了善待,她走不掉又不能動手,最後只能當個木頭。
二十年時間對修士來說並不算長。
兩人走走停停,沒什麼特定的目的,窮山惡水踩進去過,風景絕倫處也欣賞過,走過人族炊煙裊裊的村落和城鎮,妖族的棲息地。
除非遇到魔族或追查他們的強者,兩人幾乎沒有動用過力量。
兩人都沒有提及過混沌深淵的事,若不是燼影堅持著日常修鍊,到後面她甚至快忘了倆人是修士。
他們遇到最多的是凡人,走過最多的是炊煙裊裊的村落和城鎮,他們
魔氣對她的影響,也在這年年歲歲里,悄無聲息地消弭而去。
等他們回到夢境森林,燼影體內的魔氣已經完全探尋不到,對此,就連主神都是嘖嘖稱奇。
人族情感複雜而脆弱,歷來都是魔族最喜歡的對象之一,誰
能想到奉擬帶著燼影人堆里滾了二十來年,竟然就解決了他們一度束手無策的問題?
各方都想知道其中玄妙,然而奉擬只是淡笑著搖了搖頭,神叨叨地說著「可遇而不可求」。
彼時他已經成為有史以來最快晉陞二階的神祇,名聲大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