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夜話(2)
然而這跟面對奚漣他們還不一樣。
他們本身就依存於天地,如果天道真要出手,他們能做的只有被動地等待和抵抗,這絕對不是什麼長久之計。
「如果它真的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蘇醒怎麼辦?」
「不是如果。」溫謹方輕聲道,「它已經在蘇醒的過程中了。」
眾人腦子一陣暈眩。
還不待他們作何反應,言逢歡的聲音已經繼續。
上古時期有過一次天柱傾塌,導致天地崩裂,生靈塗炭。
是女媧大神周轉世間數年,費盡心血找回了大部分四散的天地本源,以五彩石作為承載,集眾多天神的力量,才將其補回。
但倉促之間,仍有一些本源碎片遊離世間,后靈時代的三位主神,便是各自獲得了一枚本源碎片。
碎片讓主神得以踏入眾多神級強者都不曾知曉的領域,也造就了他們存在的特殊性。
而這本源碎片,與他們的神魂相合,除非身死否則不可轉移。
聽到這裡,眾人當即湧上了些不祥之感。
當年天道之所以偃旗息鼓,正是因為主神身死,屬於他們的三枚碎片被它得到,沒有五彩石的幫助,它需要時間才能將其煉化。
然而很不巧,在這個時間節點,它已經完成了。
也就是說,它徹底蘇醒的時間,和魔族突破虛空之牢的時間,只是個先後問題。
言逢歡面色平淡地說到最後,指了指溫謹方,強調道:「當然,最後這點,是他告訴我的。」
在這兒站著的人,全都知道溫謹方的身份。
作為曾經擁有一片碎片的人,再沒有比他的話可信度更高的了。
所有人的心一沉到底。
蔣宵月苦澀地笑了笑,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還是問了出來:「那……我們是不是沒有任何生存的機會了?」
神級強者虎視眈眈,魔族隨時可能傾巢而出,現在又來一個不可抗的天道……
即便他們真的能解決完前兩個麻煩,也沒有可能阻止天道的無差別收割。
其他人顯然也想到了這裡,臉色難看的不行。
離虞枝輕聲問:」那要是我們再找到幾枚本源碎片……」
溫謹方緩慢地搖了搖頭:「這世間已經沒有本源碎片了。」
那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季臨星晃了晃腦袋,清醒了下:「你們選擇進來是為什麼?」
反應挺快。
言逢歡撐著下巴咧嘴一笑:「還想繼續聽啊,這些消息不夠刺激嗎?」
「……」
夠刺激了。
然而幾人臉色蒼白,但都不約而同地點頭:「聽!」
債多不怕愁。
言逢歡幾不可見地撇了撇嘴,低聲嘀咕:「小屁孩好奇心重。」
溫謹方笑著接過話題繼續講了起來。
……
后靈時代的災難,除了各式各樣的天災以外,無疑還要算上魔族。
它們的出現,可以說是有天道的無意推動,但也是萬物的因果。
世間各族的慾望惡念,經久不息地沉澱在混沌深淵,層層堆疊,經年累月之後,魘陰風雷逐漸形成。
它似雷似火,擁有著世間極致的破壞力,偏偏誕生得悄無聲息。
它在混沌深淵底部劈開了一處隱秘的地底世界,最初的魔族也因它的鍛造而生。
那處地底世界,能夠屏蔽世間所有的力量探知,只有血肉之軀才有可能找到入口。
多年來,只有燼影曾經在絕境之中,陰差
陽錯地走了進去。
後來更是利用魘陰風雷***的機會,突破了混沌深淵的桎梏。
不過可惜的是,因為沒辦法證實,她的話也只有少數神祗相信。
而且因為無法找到那出入口,導致神族對魔族的評估嚴重不足,直接或間接的,都註定了他們的失敗。
不同於吞噬而失去神智而形成的魔物,由魘陰風雷鍛造過的魔族,擁有極為優越的能力和特質。
在他們之中,還會形成爭奪和廝殺,最後會出現一位類似領袖的魔主。
可以說魔族所有的行動,不僅有它們的本能唆使,還有魔主的意志在後面。
但非常遺憾,在那些年所有同魔族的交鋒里,誰都沒有發現過魔主的存在,他們從一開始就棋差一招。
……
一股冷意攀爬上眾人心底。
「看來你們猜到了。」溫謹方看著他們驚恐的表情,神情平靜地直言道,「我們的確是被魔主打了個措手不及。他的實力很強,而且出現的時機把握得極好,我們騰不出手,只能選擇引動噬魔圖的反噬,將他一起鎮壓。」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唯獨言敬臉色有些發白地看向言逢歡,目光里是隱晦的擔憂。
身為言家家主,不用溫謹方說,他就已經知道這後面發生了什麼。
因為誅殺主神,她同時擔了三道天誅地滅的罪責,也因此被天道直接抹去了神位,修為大跌。
她的本命神器替她扛了一部分罪罰,也化為一堆塵煙消散。
所有的傳言里都在說,戰神覬覦主神神位,利欲熏心,居心叵測,即便暴露仍是死不悔改,叛逃神族。
對此,她全盤接受。
但即便言逢歡從未辯解過隻言片語,可言家歷代家主卻知道,這絕對不是真相。
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
三位主神的逝去,對她來說幾乎是不可觸碰的死結,在這萬年裡,更是數次差點讓她完全被魔體掌控。
因為這個,她創造了封魔陣圖,唯一的使用對象,是她自己。
關於主神之死,是歷代言家家主都竭力避開的話題,到了如今,先是被封靈子和奚漣不斷掛在嘴邊,現如今又是被溫謹方提及。
言敬一顆心真真兒地是被吊了起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言逢歡只是抬頭沖他笑了笑,神色自然而平靜,沒有歷代傳聞里的瘋魔癲狂。
她拍了拍手,將掌心的泥灰都抖落進火里,對眾人總結了一下溫謹方的話:「所以簡單來說,魔族有個老大,能打,能躲,對付起來挺麻煩。」
說著她咧嘴一笑,「聽了這個,是不是發現前面的困難沒有那麼困難了?」
「……」
瞠目結舌。
哪兒來的這麼個對比法?
而且——
「那就更不對了,既然形勢已經這麼嚴峻,為什麼你們還會這麼自願被坑進來了?你們甚至連線索都沒有互通……」季臨星皺眉。
他看著言逢歡和溫謹方臉上的笑容,腦子裡有什麼一閃而過。
然而沒來得及抓住,於是變成了更深的迷惑。
「現在怎麼看,我們都掌握不了主動權吧?」
連主動權都沒有,還談什麼對付魔族,對付奚漣,對付天道?
先把自己玩兒死在這個破空間里了吧!
然而,言逢歡臉上的笑更濃:「這有什麼不可以?」
「什麼?」
「魔主是個能躲的,虛空之牢不可能困得住他萬年,然而,這麼多年過去,我也就只有在言秋身上,找到了一絲摻雜他力量
的魔物。」
言秋!言家三長老!
之前他被魔族附身的消息,在靈武界傳了好久,自然很多人都聽說過。
「魔主竟然那麼早就出現過了?」蔣宵月神情凝重,喃喃道,「可那個魔物身上,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標記啊,甚至各項數據的表達都沒有後面抓捕的魔物強……」
越說,她眼睛睜的越大,其他幾人也突然對言逢歡所說的「能躲」,有了具體的認知。
連言逢歡都追查不出來,能量表達也毫無特點,偏偏能在關鍵時刻給人致命一擊的存在,實在讓人頭皮發麻。
「所有魔族都是他的耳目,所以即便互通了線索,計劃精密,你覺得最終到底是誰比較得利?」言逢歡看著季臨星道。
季臨星頓了頓,沒有說話。
但這個答案卻已經在所有人心裡明晰了。
「我之前的確是搞錯了方向。」言逢歡換了個姿勢撐著下巴,直言不諱,「因為破壞永遠是最簡單的,越是精密的計劃,越是容易被毀掉。這個虧,我們已經吃過一次了,就不能再吃第二次。他既然一心想當黃雀,那就讓他當,」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火光映著她略帶譏嘲的笑,「只是天道已經蘇醒,就看他坐不坐得住了。比如你們覺得,今晚說的這些消息,有多少他已經知道了?」
「……」
幾人語塞,心臟卻狂跳。
魔主會知道多少?這誰也沒有答案。
但有差別嗎?
沒有。
因為他們突然發現,今晚這段對話,他們也並不知道自己得到的信息是否完整,是否真實。
現在看來,就連言逢歡和溫謹方之間,或許都各自藏有秘密,各有各的計劃和打算,那麼誰還能保證什麼是絕對真實的?
信息差一旦存在,那麼所有的設想就會無限開始偏離。
所有人的計劃都會被打亂,一道道似真似假的消息,足以讓黃雀也變成驚弓之鳥。
「天道即將蘇醒」,這樣的重壓之下,一池水被徹底攪亂。
不管願不願意,所有的人都會被卷進來。
可這次沒有結局可以預料,因為就連牌面全都是模糊的。
入局的人千奇百怪,誰都有可能成為失敗的導火索,或許是同伴,或許是敵人。
大概理解了言逢歡他們的打算,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這完全就是亂來!
「萬一……失敗了呢?」離虞枝聲音略帶顫抖。
即便這樣做,能將隱藏在背後的所有黑手都拉下水,可也讓時局變得撲朔迷離。
原本就看不到多少勝利的希望,這麼一通下來,只會更加渺茫。
「那就失敗吧。」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這話出自於溫謹方的口,「是賭局,總會有輸贏,這沒什麼。」
在這樣的時間下,顯得異常冷漠。
因為失敗的代價,必然是無數族群的滅絕,沒有人承受得住這樣的後果!
所以才需要更加縝密的計劃和思考。
可如今,他們這方最大的戰鬥力們,卻都在打算「破罐子破摔」。
這種衝動放肆,以命搏命的打法,讓人無法贊同。
卻又心潮澎湃。
「……你們到底是哪兒來的賭徒。」季臨星面色複雜地感嘆。
火焰劈里啪啦地燒著,其餘人亦是愣怔不已。
他們觸碰到了秘密的核心,心裡反而湧出了更多不確定。
言逢歡笑了笑,撤去周遭用於阻隔的力量;「睡前故事講完了,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