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告二房
公堂浩蕩,青天白日匾額下站著個瘦弱的玄衣女子。
她將長發輸成利落的馬尾,衣衫也是窄袖滾袍,簡單卻也別緻。
她伸手拿過鼓錘,手腕發力,重重垂在那登聞鼓上。
看似纖細的身體卻有著極其可怕的力量,那鼓聲響徹公堂,振聾發聵。
兩側大門敞開,有衙兵執杖問:「何人擊鼓鳴冤?」
女子單膝下跪,將狀紙奉在掌心:「驍騎侯府虞傾梟,狀告虞氏二房!」
衙兵本以為只是什麼稀鬆平常的案子,可此刻卻不敢接那狀紙。
驍騎侯府,品級遠在他們大理寺之上,這樣的人跑來擊鼓鳴冤幹什麼,砸場子嗎?
不過心中怎樣想都不重要,他趕緊將虞傾梟迎進去,生怕怠慢了她。
得了消息,大理寺寺卿林志忠親自趕來了。
擊鼓鳴冤向來是平民申冤的途徑,他為官幾十載,什麼時間見過這麼離譜的事情。
驍騎侯府的嫡女跑來告自己的二爹,簡直匪夷所思。
林志忠是昨夜尹督衛司長林志孝的親哥哥,他們兄弟二人相輔相成,一直有著極高的威望。
林志忠已經是半百年紀,兩鬢都起了風霜。不過他生的周正,一看就是當官的相貌。
他表情肅穆,亦有包青天之感:「來人,傳喚虞氏二房!」
虞二老爺正在奕王府睡得鼾呢,驟然被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吵醒:「虞二爺,你親侄女正告你呢,還睡啊?」
他嚇得一哆嗦,直接從睡夢裡驚醒過來。眼前是個面容俊逸卻臉色鐵青的男人,正臨床盯著他。
虞二老爺擦了擦嘴角,尷尬道:「奕王殿下,起這麼早啊……」
東陵風氣的都快死了,一晚上尹督衛和大理寺都在問奕王府要人,他的臉面都快丟乾淨了。
此刻一看見這個不學無術的老丈人,更是火冒三丈:「人家驍騎侯嫡女在告你!大理寺的衙兵已經到門口了,這一次奕王府可保不住你。虞二老爺,你好自為之吧!」
虞二夫人早已經收到消息,正和虞華鏡商量對策。一群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只恨沒有早些將虞傾梟治死。
不過大理寺的衙兵可等不了那麼多,時辰一到便將虞二老爺強行帶走。
他正穿著鞋,一半外衫還未披上,一邊走還一邊喊道:「等我穿個鞋啊,你們急什麼!」
虞傾梟狀告親二爹的消息早就傳開了,一時間奕王府外都是圍觀的百姓。
一見這滑稽的一幕,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路簇擁著到了衙門,虞二老爺也終於穿好了鞋子。
早年仗著大哥的官職,他日日作威作福,什麼官司沒打過。
可這次如此大的陣仗,嚇得他直接噗通一聲便跪在地上:「草民參見寺卿大人!」
一聲輕笑從身側傳來,他側著臉看過去,卻是虞傾梟譏諷的一雙眼睛。
她從容起身,對著林志忠道:「寺卿大人,可以升堂了。」
林志忠也點頭道:「升堂!」
驚堂木一拍,自有驚雷炸開。
兩側衙兵執杖叩地,聲如洪鐘:「威——武——」
登聞鼓下的冤案,需得眾百姓一同裁斷。
此刻衙門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眾人議論紛紛:「那就是虞四小姐,虞清宵?」
「我怎麼聽都沒聽說過?」
「你知道什麼?別人才是驍騎侯府真正的主人!那二房不過是一群鳩佔鵲巢的罷了!」
「可是我還是不認識她啊。」
「廢話,你要是認識。二房還能佔了驍騎侯府這麼多年?」
「噓,別說了。」
虞傾梟雖是來申冤的,可驍騎侯的品級遠在大理寺寺卿之上,故此她也不用跪,只是凜然而立。
聲音平靜,卻帶著震懾人心的力量:「虞氏二房,占我父親爵位,搶我侯女身份,甚至對我虐待多年。」
她頓了頓,語氣發狠:「前日,虞氏二房小姐虞華月推我下水,若非婢女發現及時,我定會溺死。」
她單膝半跪,音調再度拔高:「我要狀告虞氏二房,欺辱侯女,占人錢財,害人性命!」
一語既畢,四下再無言。片刻之後,嘩然一片。
眾人都是驚駭不已,如同沸水鬧市,議論紛紛。
林志忠眼神一凝,鋒利如刀劍,直直看向虞二老爺:「你有何辯解?」
虞二老爺心裡如同亂麻,早已嚇得說不出話。
林志忠看他實在草包,又吩咐衙兵:「傳喚虞氏的其他人。」
虞二夫人和幾個女兒早就想闖進來了,奈何實在是擠不進去。此刻一聽傳喚,便立刻沖了進來。
她們也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虞二夫人眼含熱淚的看向虞傾梟,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宵兒,二娘自認為這些年對你盡心儘力,一點都不敢怠慢。前日不過是你自己失足落水,醒來之後記憶錯亂,非要說是你三姐姐推你下水。」
她伸出手,彷彿已經心痛到了極點:「大人,我們從未想過殺死宵兒,更沒有強佔驍騎侯府。哪怕昨日她打折了月兒的手臂,我們也都沒有計較,誰知道,誰知道啊!」
她一番言辭懇切,兩行熱淚滾落下來,彷彿真的是個被人冤枉的可憐女人,一時間竟無人分得清真偽。
林志忠又看向跪著的虞華月,見她手吊著手臂,不由得問道:「虞四小姐,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虞傾梟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虞二夫人,四目相對,她眼底是淬毒一般的狠辣。
虞傾梟輕笑了一聲,臨危不懼:「虞華月的手臂,的確是我打折的。」
見局勢逆轉,百姓們又紛紛議論起來:「難道真的是四小姐記錯了?」
「虞二夫人我見過的,那麼溫柔,肯定是虞四小姐自己失心瘋了!」
「對自己好還告人家,簡直是白眼狼!」
虞傾梟聽著那些議論,又笑道:「可也就僅此一件事是真的。」
林志忠怎麼不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是說,除了虞傾梟打折了她的手臂,其他的都是虞二夫人在撒謊。
他又問:「可有證據?」
虞二夫人低下了頭,似乎還在因為心寒而哭泣。但只有虞傾梟能看到,她已經勾起了嘴角。
證據,怎麼可能有證據?
每次打罵完虞清宵,她們都會用最好的膏藥為她去疤。至於驍騎侯府的賬本,她也都帶去了奕王府。
況且她還有最大的依仗,她的媚兒……
果不其然,一個衙兵從後堂穿過,似乎附在林志忠耳邊說了些什麼。
他頓時臉色一尬,咳嗽道:「既然沒有證據,那今日就……」
「誰說沒有。」虞傾梟頗為好笑的看著虞二夫人瞬間僵死的臉,笑吟吟道,「請大人傳喚堂下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