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廢材

張芳是被活活抽死的，當著同籍同年師兄弟的面。哪怕斷了氣，該抽的鞭，一下都不少。

行刑弟子，也就是那名藍衣青年，兢兢業業地用力抽完最後一鞭，才將那團稀爛肉糜卷進陰溝里……

深受震動的林駿，和其他獃獃愣愣的弟子一起，先被帶到山頂的外事殿，登記落籍，領取身份玉牌和第三份名為《雜務章程》的黃光后，簡單而刻骨銘心的入門儀式，才宣告結束。

102名預備弟子，分成了3撥：一撥是乙等以上的「優良生」，只有8個人，安排在山腰莊園里住，獨門獨院獨棟小樓；一撥是丙等弟子，人數最多，足有70多人，還是住昨晚的石屋；最後是丁等弟子，直接發配到礦場、葯田和引仙鎮等地當差。

莊園佔地頗廣，樓院之間相距百餘丈。

林駿有意把住處選在張世安旁邊，除了感激他，還因為那裡偏僻，遠離中心建築群，清靜。

一樓客廳，二樓卧室兼練功房，樓內院外都布置了除穢法陣實時保潔，乾淨極了。

短短一天，經歷了兩輩子都沒有見過的驚悚險惡，林駿身心俱疲，歪在素凈綿軟的木榻里，怎麼也睡不著。

一會兒浮現張芳那張清瘦小臉，一會兒又看見那團猩紅爛肉……想集中注意力仔細閱讀《外事峰規則》，才讀了幾行字，便頭暈目眩起來。

勉強打起精神，大略理出明天要乾的事兒：先到傳功閣領功法，再去雜務房領補貼，然後拜訪張世安……

原始山林的味道，是甜的。

飽睡一宿的林駿，沐浴清爽朝陽，走在上山的青石路上，忍不住深呼吸。

上山的人不少，偶爾還能遇見幾個下山的同門，大家都想當早起的鳥兒。

有林駿眼熟的同籍弟子，也有特別陌生的，應該是其他地方的仙童。

也許是初到陌生地兒，相互之間還不熟，路上沒有說話的人。

快到山頂時，林駿遇見4個「熟人」——張芳生前一起玩的人！

年齡較小的3個人，皆對他怒目而視。年齡大的那名少年，一身淡黃綢衫，腰掛純白玉佩，見到他，謙和地抱了抱拳——熟悉的打扮！

禮敬同門，可是鐵律呢！林駿心中一凜，淡淡地回禮，扭頭四下打量，不再看他們。

傳功閣、雜務房等事務性機構，都設在外事殿的附屬建築物里，用大塊岩石壘就而成，風格粗獷。

傳功閣前排隊的人多，林駿先去了雜務房。

進到雜務房裡，才發現特別寬敞，遠比外面看的大，這讓林駿想起靈梭，想起住處的除塵法陣……

屋內的布置，很像前世的郵局。5名男女青年，分別坐在5張巨大的石桌後面，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他們身後，堆著各種雜七雜八的物品，東一堆，西一片。有衣服鞋履，也有刀劍兵刃，還有一些玉鏟、玉鋤之類的工具。不過，看它們靈光閃閃的樣子，搞不好都是法器之類的東西。

林駿在離他最近的石凳上坐下，向桌對面的圓臉青年抱了抱拳，掏出巴掌長的身份玉牌，遞了過去，笑道：「小弟領取考評獎勵，今年一年的辟穀丸，以及預備弟子的應發物品。」

圓臉青年微笑回禮，拿起玉牌貼在額頭上。

這種沒有任何溫度的公式化笑容，林駿太熟悉了，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對方很快確認他的身份，輕抬雙手，在空中揮舞幾下，石桌上突然出現幾樣物品，魔術般的表演，令林駿嘆服不已。

「低級靈石10塊、辟穀丸一大瓶、六藝工具一套、寶蠶禮服一套、綠絲常服兩套。」圓臉青年公式化地把桌上的物品念了一遍。

林駿看著這些物品，撓了撓頭。巴掌大的獸皮袋和那瓶辟穀丸都可以放進懷裡，可那堆衣服和工具……剛才也沒見著大包小包拎東西下山的同門呀？

他狐疑地瞅了瞅對方。圓臉青年依舊微笑，見怪不怪地開口道：「雜務房提供運送服務，每石運費百兩白銀，不滿半石兩計算。」

「這套工具和3套衣服，最多十斤，也兩銀子嗎？」林駿遲疑地問。

「師弟睿智！」對方露齒一笑。

林駿暗嘆一聲，一臉肉痛地走出了雜務房。

不是林駿吝嗇。他家算是清陽縣的小富之家，一年到頭流水上千兩，可除去各項花銷，最多存下300兩。臨行前，張月珍給他10張百兩面額的銀票備用，他還不樂意拿，幸虧母親硬塞進內兜里……

傳功閣前的隊列變長了，林駿耐著性子排隊。日上三竿時，才輪到他進去。

進到裡面，才發現傳功閣有三間打通的內屋。

正對大門的屋裡，擺了一張長方形雕紋木桌，上面放著一把黑泥提梁壺和三個別緻茶杯，一把弓背椅，椅子里坐著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

這老者沒有理睬進屋的林駿，而是專心端著一隻與桌上一模一樣的別緻茶杯，滋滋有聲地品茗。

林駿見此，沒有上前打擾老者，而是恭敬地肅立一旁，仔細打量另外兩間屋。

左邊那間屋最大，門邊掛了個小木牌，上書：「憑身份牌入內觀書，每天限10人，每人限2個時辰。」往裡瞅，可見七八排直到房頂的書櫃，每排書櫃下面，還放了一架人字形木梯，隱約有幾個翻書的人。

右邊的屋最小，只放了一個鐵灰色柜子，有20來個小抽屜，像葯櫃。不過，櫃面靈氣盎然，偶有靈光沿著繁複軌跡一閃而過，竟被鐫刻了神秘的法陣，林駿不由嘖嘖稱奇。

「拿來！」

林駿迅速回神，連忙雙手捧上身份玉牌。

「你這資質也太差了吧！」老者毫不客氣地當著林駿的面，說出一句大實話，接著，又把嗓門拔高三度，氣呼呼地說：「申不二和朱九辟怎麼辦事的？竟給此等廢材評了乙上？！」聽這位的口氣，似乎看不上申堂主和那位朱仙使。

這幾句聲量稍高的話，放在安靜的傳功閣里，宛若響雷般炸開，連裡面看書的同門都忍不住伸頭張望。

林駿尬在那裡，滿臉通紅，吭哧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說了句：「也許……也許是弟子鴻運當頭，被紅師祖稱讚兩句的緣故吧！」.

迎著老者疑惑的目光，林駿簡略說了他和張世安鬼使神差地下樓恭迎靈梭的事兒。

老者聽得一愣，沉默片刻，開口說了句出乎林駿意料之外的話來。

「小傢伙福緣不淺！……福緣，也是一種能力，有時候，甚至比資質更難求，這一點可比老子強多了！」說這話時，老者犀利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林駿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呵呵傻笑，心裡卻暗暗感激張世安。

這時，老者突然挺直腰桿，左手捏法印，食指冒出一團綠光，閃電般沒入林駿眉間，接著說出一段冷冰冰的話。

「《培元功》，乃我歸元宗奠基之法，未經允許，不得抄錄，不得外傳……這團密傳里，設有無上禁制，專門防備那些鋌而走險之徒，切記！」

林駿努力壓下立即讀取修仙功法的強大誘惑，暗自思量：既然是傳功閣前輩，定然見多識廣，乘機問問困擾自己的事兒？

他向老者行了拜禮，恭聲問道：「您剛才說弟子資質低下，可縣尊寫的薦書上，明明說弟子靈根呀？弟子斗膽，煩請前輩解惑。」

噗嗤！老者彷彿聽了個天大的笑話，忍不住噴出滿口香茶，邊咳邊笑了好一會。林駿還發現那幾個看書的弟子拚命地捂嘴竊笑，哪還不明白自己活現眼了？

「嗯！……看你小子順眼的份上，老夫這次免費作答，下次嘛，仔細看功法附件就明白了。」老者又飲了一杯茶，笑眯眯地侃侃而談。

據這老者說，沒人知道靈根具體為何物，但仙道中人都清楚，沒有靈根，就無法感應到靈氣，就修鍊不出法力，更別提長生之事。

生來就有靈根的人，可謂萬里挑一，甚至數萬里挑一，而且靈根隨機出現，甭管你是修仙者後裔，還是權貴子弟，或者出身寒門，獲得靈根的幾率都是一樣的。

所以，仙門才會操控俗世官府，每隔一段時間，大規模甄選一次，為門派補充新鮮血液。

天地，天生萬物分，人身上的靈根，也不例外。

大部分人的靈根，都是多種屬性混雜，極少數人具有三靈根或雙靈根，只有個別福緣深厚之人，才具有單靈根或某種變異靈根……

總之，靈根屬性越少，修行速度越快。那些身具單靈根的天才，修鍊速度幾乎是身具普通靈根之人的數倍，若是環境允許，可以毫無瓶頸地直接修鍊至築基大圓滿。

反之，四靈根根之人，修鍊速度極其緩慢，與前者相比，簡直可用蝸牛與大鵬相類比，只能稱之為廢材……

「至於怎麼個廢法，你小子馬上就會嘗到箇中滋味……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