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虞承衍很想和虞惟再單獨待久一點,可虞惟擔心寧素儀,二人便又往回趕。
出來的時候虞承衍動作很快,回去時卻不由得放慢了一些,貪心地延長與虞惟獨處的時間。
他知道外門長老和教習在他發火過後,是絕對不會再敢為難寧素儀的。
果然,虞惟接到寧素儀的消息,他們二人走後,外門長老和教習都沒敢再說什麼,也沒有再想要罰寧素儀的意思,反而打發她回去休息,連課都沒有繼續上。
這對虞惟而言是頭一遭,她驚奇地說,「這次長老和教習好好說話,竟然都沒有找我們的麻煩。」
若是放在過去,鬧得這麼大,恐怕她們免不了要被斥責懲戒一頓。
虞承衍蹙眉道,「他們經常找你麻煩?」
「是呀,誰讓我是這個。」虞惟伸出雙手,抵在自己的頭頂,裝作耳朵的樣子動了動。
虞承衍的神情更不好了。
他來到這裡已經有幾個月的時間,足夠他了解許多事情。首先便是這個年代的修仙者背靠謝劍白的庇護,都普遍歧視妖族。
謝劍白萬年前殺了上千萬的妖魔,動搖了二族根基,又用自己一魄化為的力量守護邊境,是以讓修真界過了整整萬年的好日子,久而久之,修士自然看不上自己的手下敗將。
反倒是未來,謝劍白不僅收回魂魄,還就地打散玄天仙宗,將萬年前設下的種種保護結界禁制統統抹去,修真界失去庇護再也沒有優勢,下界重新陷入混亂,而後只能靠自己的修仙者再也不敢傲慢自大。
更別提他們心中無比崇高的劍尊大人自己都和妖族成親了,這些修仙者又哪來的臉繼續看不起妖族呢。
虞承衍之前只想過玄天仙宗規矩森然,恐怕虞惟會不適應。沒想到她竟然還會被人歧視排擠,現在看來,剛剛那長老要動手打人,恐怕也跟輕蔑她的妖族血脈脫不了干係。
想得越多,虞承衍的神情也愈來愈冷。
大道面前眾生平等,在他看來,倘若一個修士真心覺得自己生來比妖族魔族高貴,便代表此人道行有缺,難登天梯。
他心中不快,除了一方面是因虞惟受到不公平待遇而生氣,另一方面也對這些修士恨鐵不成鋼。
在虞承衍長大的未來里,修真界已經沒有玄天仙宗,過去的事情已經成為歷史,可親身處在這個時代,仍然讓他有種難言的感受。
這可是那傢伙親手創立的玄天仙宗,弟子們也都是他的門徒後生……若連第一仙宗都如此上樑不正下樑歪,可想如今主流修仙者都是些什麼樣子。
一個兩個也就算了,如果這份傲慢屬於整個修真界,那麼修真界的鼎盛已經走到盡頭,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虞承衍在天界管事久了,看不慣這些腌臢事,有一瞬間甚至動了整頓玄天宗、乃至修真界的想法。
但也就是一個念頭罷了,且不說如今自己沒有仙力,就算是有,也輪不到他來動手——謝劍白快下凡渡劫了,這些糟心事兒可都該是他的。
紛擾的念頭在腦海里轉了又轉,虞承衍表面不顯,他溫聲道,「以後你不必管那些人,想露耳朵尾巴就露,想變成貓就變,萬事都有我呢。」
聽到他的話,虞惟一怔。
寧素儀對她耳提面命多了,反倒讓小貓妖此刻有些猶豫。
「可是……可是這不合規矩。」她小聲說。
虞承衍剛剛壓下的火氣頓時又上來了。
他見不得虞惟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得沉聲道,「哪裡不合規矩?連宗門宗法里都沒寫過禁止妖族弟子化原型,我倒是想知道那些人憑什麼因為這些事情而為難你!」
二人說話間,已經返回外門山峰。
寧素儀早就在她們約好的地方等待,如今看到虞惟安全地回來了,心情也很不錯的樣子,才終於松下一口氣。
她剛剛已經知曉了虞承衍的身份,也知道了他找的那個「機緣」就是虞惟。這出乎寧素儀的意料,但總歸是好事。
「阿寧!」虞惟沒心沒肺地湊過來,明顯已經將剛剛的爭執拋到腦後。
寧素儀拍拍她的後背,然後上前兩步,向著虞承衍便要彎腰行禮,沒想到這禮剛行到一半,已經被虞承衍扶了起來。
「不必與我如此客氣,寧……」虞承衍的一句「寧姨」就在嘴邊,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緩聲道,「寧小姐,聽聞你與阿惟親如姐妹,便也同為我的貴人,以後有什麼需要的儘管直言。」
寧素儀沒想到,如此冷峻又強大的天之驕子在私底下竟然如此好說話,且神情誠懇,哪裡還像之前與外門長老對峙的樣子?
她怔了怔,才道,「您客氣了,只是不知曉道君要如何幫助小惟呢?」
「自然是要助她修鍊變強了。」虞承衍說,「遠的先不說,至少要她先入了修仙的門,哪怕只有鍊氣期也是好的。」
虞承衍的想法與寧素儀不謀而合,寧素儀也想要虞惟修仙,如今來了這麼大的助力,二人很快聊得愉快起來。
虞惟在寧素儀身邊,本來和往日一樣不帶腦子地放空,結果聽著聽著,便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簡短交流了之後,虞承衍便先與姐妹二人告別,他要將虞惟的身份過一下明面,好能光明正大地陪她。
虞承衍離開后,虞惟不安地說,「阿寧,我不要修鍊。」
「小惟,你這次要聽我們的話才好,至少要入門。」寧素儀嚴肅地說,「外門弟子若是三年內打不下鍊氣期的基礎,就要被逐去外面做雜役弟子。你如今還剩兩年,打基礎是日積月累的,倘若到時候你還是這樣,難道真的要去做雜役嗎?」
虞惟一貫沒有什麼緊迫感,她一直覺得若是在玄天宗里混不下去的時候,自己還可以跑路。
寧素儀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虞惟在想些什麼。
她嘆息道,「你想逃跑也不是這麼簡單的,且不說宗門外面有結界,就算你能離開,可我們門派周遭荒無人煙,你若是跑出去迷路了,恐怕一輩子也走不出去,到時候就要一直活在山林里了,你真的願意?」
少女自然是不願意的,雖然她喜歡做貓,也喜歡在樹上睡覺,可是讓她天天過這樣的日子還是不行的,她已經無法離開柔軟的被窩和那些美食了。
猶豫了一下,虞惟才小聲說,「阿寧不能送我走嗎?」
「你是記錄在冊的外門弟子,又是唯一一個妖族血統,若是被人以為叛出門派,恐怕要滿天下追殺你了。」寧素儀嚴肅道。
其實她說的話是有點嚇唬虞惟的,外門弟子沒那麼金貴,真要掛個失蹤或死亡,估計還真沒人查。
只是寧素儀當然不會說實話,有這麼好的時機能讓虞惟修鍊,她高興還來不及,當然要幫助虞承衍嚇住小貓。
在寧素儀各種哄騙虞惟聽話的時候,山峰的另一邊,外門劉長老正有些坐立不安,在自己的院落里來回踱步。
他是負責此峰的長老,他知道虞承衍會回來找自己。
外門長老與長老之間雖然只差了兩個字,可意義卻截然不同。真正的玄天宗長老一共有六位,對應六座內峰,實力高強,受人尊敬。
而外門的長老修為普遍不高,他們大多都是從年長的教習之中選出來的,修為有築基期都算不錯了,職責也更偏向管束外門弟子的日常事宜與雜事,偶爾上學堂大課傳授書卷經驗。
所以當面對震怒的青年時,劉長老在他的威壓之下渾身血液幾乎凝固,甚至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那時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虞承衍身上的殺意,也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與死亡的距離。
這並不是劉長老最害怕的事情,他最恐懼的是當時青年眼底蘊含的血紅之光——那、那明明是走火入魔的徵兆啊!
宗主看重的門派新秀,卻是個走火入魔的危險人物,這……劉長老自己都有些不太自信,他想往上報虞承衍的異常,卻又怕是自己修為低下看走了眼,到時候得罪金丹強者不說,他在門派里估計也混不下去了。
可若他發現的是真的,便更讓人害怕了,誰知道虞承衍會不會殺人滅口呢?
劉長老搖擺不定,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他來回踱步,走到院子盡頭,又轉過身,便忽然看到虞承衍從院外走來,旁邊還跟著兩位引路的教習。
劉長老的心頓時突突跳了起來,他快走兩步來到虞承衍面前,勉強露出笑容,「道君,您……」
虞承衍轉過臉,他的雙眸是琉璃般清透的顏色,好似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劉長老,剛剛本君護人心切,不小心傷了你。」虞承衍淡淡地開口道,「長老能夠理解嗎?」
「理解,理解。畢竟是您的機緣,是小人太唐突了。」一被青年注視著,劉長老被他捏碎的腕骨又開始作痛起來,他擦著汗,陪笑道,「沒耽誤道君的事情就好,以後倘若道君需要什麼,小人一定配合……」
一想到這個外門長老要對虞惟動手,虞承衍心裡便殺意翻騰。
他起初是想懲處他的,可是轉念一想,玄天宗對妖族的歧視根深蒂固,最有問題的是上面的宗主和大長老們教導無方,思想出了問題,才讓外門管事的人都如此肆無忌憚。
殺了或懲罰劉長老輕而易舉,只是走了一個劉長老,還會來王長老李長老,換湯不換藥,還不如藉此威懾讓這人老老實實唯命是從,不要生事。
虞承衍淡聲道,「那之後便麻煩長老了。」
劉長老心中大鬆了一口氣,他捂著疼痛的手腕又是連連客氣,全然不見剛剛在弟子面前的威風樣子。
解決了劉長老的事情,虞承衍又回主峰一趟,去見谷廣明。
谷廣明倒是有雅興,虞承衍進殿的時候,他正巧在撫琴。
「找到你要的人了?」谷廣明好奇道,「這人是什麼來路,天賦如何?」
「是一個外門的女弟子,叫虞惟。」虞承衍語氣十分淡漠,彷彿並不在意自己找到的人,「沒什麼特別的,不過她有一半妖族血統。」
「我門下竟然有妖族混血?」谷廣明有些訝然。
他貴為宗主,一個小小外門弟子的去留自然報不到他的面前。
虞承衍頷首:「外門教習說,當時是一隊弟子去人界執行任務,路過一個村莊,發現腰間的測靈石有反應,才把人帶回來的,沒想到進了門派才發現是個有妖族血脈的混血,資質也普通。畢竟得到了測天石的肯定,所以還是將她留下了,平日就在外門做些活之類的。」
這些確實是他從教習那裡打聽來的事情。
只不過他避重就輕,掩蓋了谷廣明可能感興趣的事情。測骨石遇到虞惟的時候,它不僅僅只是有所反應,更是發出耀眼白光。
要知道白光一向代表遇到了和門派高度吻合的好苗子,可虞惟是個妖族混血,也不是什麼奇才。連那些外門教習們說起這件事情都覺得困惑,以為測骨石認錯了人。
認錯了人?
虞承衍不由得冷笑。
測骨石附著的力量來自於謝劍白的一魄,要說是測骨石覺得虞惟適合進玄天仙宗,還不如說是這抹力量被虞惟所吸引,所以才有如此劇烈的反應。
他絕對不能讓他父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