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皎如秋月
這一日,江南一掃往日陰沉的天氣,久違的灼陽照耀著玉滄江,這條由璃國工部和江南眾多財閥一同牽頭打造的運河上,小舟、運船讓人目不暇接。
姜若寒坐在那條陪他已經半月有餘的小舟船篷下,不同以往,他今日並沒有讓老和驅舟前往那運河中央,而是早早地給了老和二兩銀子,讓他獨自去消磨時光。離家已經五年有餘,從那極北之地前往周國那蠻夷之地,參與大小廝殺幾十場,隨後隨著船隊來到璃國江南,游遍各個有可能成為大軍突破口的郡縣,最後又回到江南。
他在等人,或者說,他在等一個消息,一個來自周國的消息。「殿下,」一道紅色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身後,姜若寒只是安靜地等待著下文,「陛下召你回宮。」
「知道了,我做完最後這件事,就會馬上啟程回丹陽。」姜若寒突然回頭看向這個認識五年有餘的女子,「對了,帶金銀了嗎?你知道的,我這一路勤儉持家好不容易才過來的,身上早就不剩幾個子了,總不好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不是。」
女子莞爾一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隨即向姜若寒丟了半袋金葉子,剩下的半袋,一路上早已被拿來從當鋪換回姜若寒典當之物,其中不乏價值連城之物,只能靠一些不是很光彩的小手段拿回來了。
知酒今日推開窗並沒有看到姜若寒,「昨日雨那麼大,這登徒子莫不是染了風寒?不對,我想這作甚,不過是少了點樂子罷了。」老鴇又來叫她待客了,卻不說是誰,只說是個有些金銀的,叫她不要怠慢。
到了客人所在的廂房,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成天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的姜若寒,「怎麼是你?」知酒有些詫異。
「為何不能是我?」姜若寒笑得很放肆。隨後將剩下的金葉子全丟給了門口的老鴇,老鴇很識趣的關上了房門,「弄記得兩壺好酒來!」老鴇臉上的皺紋堆在一起,吩咐小二送壇好酒過去,好像已經全然忘記當時把姜若寒丟出酒樓的場景。
「我是來與你說些事的。」不等知酒說話,姜若寒繼續說道,「當年伯父於我有恩,沒有照顧好你們一家,我有愧,但所幸你還活著,跟我走吧,我會照顧好你。」知酒卻仍然不能將姜若寒與記憶中的某人對應。
「我是那個會下棋的小乞兒,這是當年伯父贈與我的那枚玉佩。」姜若寒將一枚銘刻「言念君子」四字的玉佩遞給了知酒,繼續說道,「我並沒有騙你,我確實叫姜若寒,是姜國的四皇子,跟我回去,可保你衣食無憂,此生不用在委身於任何人。」
知酒想起了那個小乞兒,當年她的父親還尚未被歹人所害,家也還在。
一日,父親從外面領回來一個渾身髒兮兮的乞丐,明明看起來連飯都吃不起,那傢伙卻一臉高高在上的樣子。他在她家裡住了整整半月,雖說洗浴更衣之後這傢伙看起來還挺像個世家子,但是那身皮囊根本壓不住他滿嘴污言穢語,除了偶爾與父親對弈看起來還人模人樣,不是調戲家中的丫鬟,就是跑來逗弄她,父親也不管,甚至感覺還樂在其中?有時更是有一股子看女婿的眼神。知酒氣不過,趁那個小乞兒在樹蔭下打盹的時候,就跑去捏住他的鼻子,或者用羽毛在他的臉上拂過,等他醒了回過神來,小丫頭早已經跑的沒了影子,明明每次都會被捉弄,那小乞兒卻也從來不換地方。小乞兒走的時候她也不知情,只是那日和往常一般醒來的時候,枕邊多了一塊玉佩,
刻著「君子如玉」,這是父親最喜歡的玉佩,她是知道的,她拿著玉佩去找父親,父親笑嘻嘻的說他已經把玉佩送給了那個小乞兒,可是他只帶走了一塊,還有一塊就被他叫丫鬟放在了知酒的房間。原來是那個討厭鬼啊,可是除了他,就沒人陪她玩了。
知酒有些傷感,「我知道的,你肯定不是一般人,不然父親為何對你如此客氣,但是我的家已經沒了,去哪裡都是一樣的。」
「跟我回去,我會給你一個家。」知酒還想說點什麼,姜若寒上前將手放在她的嘴前,示意她不要說話,「我的人昨日便到了,那些害了伯父的人一個都跑不了,我隨後便會與他們一同回到姜國,到時候就算是綁,你也得跟我回去。」
廂房的門緩緩打開,有人提了一壺譽芷走了進來,「殿下,該啟程了。」姜若寒接過那壺酒,「辛苦了。」
一手提著酒,一手牽著知酒,姜若寒站在煙雨樓前,仰頭灌了一口譽芷,示意知酒先上馬車,知酒一動不動,姜若寒無奈的笑了笑,繼續喝著譽芷,只是握著知酒的那隻手,不由得更用力了些。
一襲紅衣快馬奔來,在姜若寒身前一丈停下,翻身下馬後說道,「殿下,趙、彭兩家除了婦孺皆已殺盡。」知酒聽后彷彿一下子沒了力氣,姜若寒將譽芷丟給紅衣,輕輕抱起知酒,「皎秋,我們回家。」原來還是有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的,知酒趴在姜若寒的胸口嚎啕大哭。
還記的當時她問父親為何給自己取名叫皎秋,父親喝了一大口譽芷,「秋兒,你知道嗎,你的娘親啊,是這世間最美麗的女子。」虞雲江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可惜啊,你隨你爹我,只有你娘一大半好看,但是現在啊,你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了。」虞皎秋不明白,父親一個地道的江南人氏,為何獨愛喝那譽芷,很多人對這酒的評說可都不太好,說北蠻子才喝這酒,辣的慌。「你知道你娘告訴我怎麼形容一個女子好看嗎?」皎秋抓著父親的衣袖,搖了搖頭。
她說啊,「燦如春華,皎如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