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配

名叫洛曉米的女生所說的「洛舍小學」，離一中將近半小時的車程。

洛舍其實相當於是舊城區，後來新城區建立起來之後，洛舍就只是一個鎮，最大的特色是擺滿小攤的狹窄街巷，被城管追著攆的小吃攤子，和兩座舊樓之間扯著尼龍繩曬床單，路過的人被滴一臉水。

這些李糖都很清楚，因為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月薇琴行到了，請……」

公交車裡響起女聲的播報，李糖挪了挪書包肩帶的位置，琴行的位置正好是洛城新城區與洛舍舊城區的交界，下一次停靠就是洛舍小學了，李糖也該準備下車了。

從窗里看出去，琴行位於一個街的轉角，兩面都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屋內一覽無餘，掛在牆上的各式的吉他、擺放在中央的三腳鋼琴、鍵盤和架子鼓等設備安安靜靜。

可是讓李糖疑惑的是，這邊接近郊區了，琴行不是應該開在鬧市區嗎？

洛曉米也在看著琴行，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上揚。

「洛舍小學到了，請……」

洛曉米和旁邊林思念要下車了，她起身，對著衣服被自己弄髒的李糖，「對不起啊，還有就是，謝謝。」

然後起身下車的時候指了指旁邊放了本書的座位，「你坐吧。」

李糖拿起自己的歷史書，覺得有點好笑，洛曉米這個女孩不知道自己也是在洛舍小學下的，同時猜測，洛曉米她們在洛舍小學下車是要去哪呢？

李糖每周回家都是這班公交車，印象里沒有這麼兩個女生啊？

手裡的歷史書殘留的溫度讓李糖很嫌棄，但畢竟是歷史書，要背的，不能丟。如果這是本數學書，那就是另一番不同的命運了……

和洛曉米隔了幾個人下了車，李糖看見她迫不及待地扯下口罩，抱著奶茶「咕嚕咕嚕」，提著的吉他盒在人群里搖搖晃晃、橫衝直撞。

旁邊女生林思念則左顧右盼，像是在找人，她找人的方式很奇怪，在每個人面前呆愣幾秒，然後搖搖頭繼續下一位，蠢萌蠢萌的，讓在後面看著的李糖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李糖手上是一隻手錶，很便宜網購二十塊包郵的那種，顯示時間接近五點，小學早就放學了，校門口沒剩多少學生，林思念似乎沒有找到要見的人，走到保安室似乎是要進去。

保安是一位脾氣暴躁的胖大叔，當初被小李糖在身上滋地圖的就是他，事後等李糖大了一些的時候，他一直在想找機會把李糖的小雀雀拴起來。

李糖也是來找人的，他來接他的媽媽，媽媽是小學老師。

前面兩個女生和保安大叔似乎起了一點衝突，洛曉米在那裡氣呼呼地爭論，而林思念則是一個勁地彎腰道歉。

摘下口罩，跟在兩個女生身後的李糖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洛曉米的脊背，「怎麼了？」

正在和胖大叔爭論的洛曉米被打斷，惱怒地轉過頭，仔細辨認出是李糖，瞳孔放大，大聲質問：

「你尾隨我？！」

李糖收回地手僵在空中，深深地看了一眼洛曉米，他不想理會這個思維脫線的女孩了，轉而看向胖大叔。

胖大叔看見李糖，立刻笑呵呵地說道：「糖糖啊，你媽媽應該還在辦公室呢，進去吧。」然後又換一副表情看向洛曉米：「校外人員入校需出示健康碼，以及登記。」

李糖有點無語，這胖大叔連漂亮小姑娘的都不能通融通融嗎？

見洛曉米好像又要炸毛，

李糖跟胖大叔解釋，「我們學校是不讓帶手機的，所以健康碼就算了。登記一下就行了。」

學校確實有這麼條規定，但遵不遵守就是學生自己的事了，在公交車上兩個女生都沒有拿出手機，應該是和李糖一樣遵守校規的乖學生。

「小丫頭片子敢罵我死胖子……」胖大叔拿出登記簿，嘴裡暗自哼哼一句。

李糖看向裝作若無其實的洛曉米，不禁扶額，這姑娘是真的皮啊……胖大叔最討厭別人說他胖了……

因為只有保安室旁邊的小門開著，而又被兩個女孩子佔據著，李糖沒有急匆匆地擠過去，而是抱著那本歷史書耐心地等在後面，看著胖大叔登記，問到進校事宜的時候。

「我來接我弟弟……」林思念的聲音溫溫柔柔，一聽就是那種很好欺負的女孩子。

聽見林思念的回答，洛曉米眼睛提溜一轉，朝胖大叔甜甜一笑，「我來接我哥哥。」

胖大叔寫著登記簿的手頓時停下，抬頭看著三人清一色的一中高一校服，沒等胖大叔開口，洛曉米眼睛一瞪，兩人似乎又要開始爭吵，李糖笑著拿歷史書再次拍拍她的肩，制止了她，「算了算了，要進去就快點。」

把兩個女生趕綿羊一樣趕進校門，轉頭跟胖大叔道歉，「阿叔，都是我們學校的同學，你也就別計較了唄。這樣，下次天熱我給你帶奶茶。」

胖大叔沒有再糾纏，，摸著自己圓滾滾的小肚腩，笑罵了一句「你小子……」

看著李糖跟在兩個女孩後面，他從小看著李糖長大，李糖什麼德行他很清楚，不會多事自己找麻煩，但是在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也是會默不作聲地暗自解決許多麻煩……不排除這次幫助那個女孩子是因為見色起意……

李糖安安靜靜跟上兩個女孩，夕陽橙黃色渲染過的畫面讓胖大叔眯了眯眼睛……這一幕似曾相識啊，只是……胖大叔嘴裡叼了根煙，嘆了口氣，拿了下來轉身回了保安室。

走在前面的洛曉米和林思念聊著天，忽然猛地一個轉頭，看向李糖。

李糖迎著洛曉米有些兇巴巴的眼神，有些緊張地解釋道，「我不是在尾隨你，我媽媽是這裡的老師，我是來接她的。」

洛曉米忽然就有點愧疚，她剛才開玩笑的一句質問，李糖還會向她解釋，不由捋了捋額前的髮絲，「沒關係……啊，也不是，抱歉啊，剛才只是和你開個玩笑啊。」

「嗯，下次不要說保安大叔胖了，他最討厭別人說他胖的。」

林思念有些焦急地看了看手錶，問李糖：「同學，你知不知道五年級在哪裡？我第一次來接我弟弟，不太清楚。」

李糖思索了一下，走在前面帶著兩個女孩，他媽媽教高年級的，應該就是同一幢樓，上到樓層找到班級的時候，林思念在窗台上敲了敲，微笑招手。

教室里只有一個酷酷地小男生在寫作業，整個教室那麼空曠只有他一個人，可是他低著頭的時候又很認真。

當小男生看見姐姐的時候，好像有小白兔從男孩眼睛里跳躍了出來……

李糖和兩個女孩招手示意再見，轉身走進媽媽的辦公室，他沒有過問林思念的任何事情，沒必要，這樣萍水相逢的人能記住名字就不錯了，又何必交淺言深。

辦公室里老師都快走光了，只有媽媽，和一個小女孩，另一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男老師收拾著東西，李糖看見和他打了個招呼，看向媽媽辦公桌旁邊的小女孩。

雖然放學了，但是總會有那麼幾個孩子，憑藉自己的個性或者成績，感動老師，在大家都回家之後，還施予她一番諄諄教誨……

此刻在媽媽辦公桌旁邊的小女孩明顯就是這樣一個情況，手裡拿著圓珠筆，嘴巴一癟一癟，偷偷瞄一眼沒心沒肺刷著手機的漂亮老師，嘆了口氣，把眼淚憋了回去。

漂亮老師就是李糖的媽媽，小女孩不哭不是因為堅強，而是因為知道哭了也沒有用，被老師教導了這麼久，這個長得年輕又漂亮的女老師根本不會教學生，如果她現在哭的話，老師大概會溫柔地安慰自己，然後等自己不哭之後繼續讓自己寫題目……小女孩想到這裡嘆了口氣，開始咬筆頭，攤上這麼一個沒心沒肺的老師，心累……

李糖看著小姑娘幽怨的表情，心裡吐槽，真不愧是你啊殷淼淼。

殷淼淼是媽媽的名字，姥姥叫媽媽是叫「三水」，姥姥說媽媽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毛頭閨女，媽媽一直都是這樣，幼稚、笨手笨腳、沒心沒肺、對人情事故一竅不通，一直都把自己當作還沒成年的花季少女，總是肆無忌憚地對著姥姥撒嬌，在自己小的時候被姥姥餵奶粉的時候，據說還和自己搶過奶瓶……

可能唯一的資本就是長得好看，將近四十歲的人了和二十多歲的小姑娘一樣。

可是……李糖是沒有爸爸的，爸爸在李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李糖印象里一直就是姥姥、媽媽和自己……相依為命。

媽媽那麼好看，在家裡一會自稱是姐姐，一會又是媽媽，像個小孩子一樣玩心很大。

雖然是當老師的，課堂知識教的一般，只是在課堂秩序和與學生溝通這方面簡直離譜——同在這個小學就讀過的李糖曾有幸被自己親媽教導過，媽媽曾經來上課忘記帶備課本了，然後直接宣布自習；這是好的，不好的就是不想上課的時候也會宣布自習，然後在期末的時候飛速用一周再上完半個學期的課程。

按理來說這樣混日子的老師早該被開除了，可誰讓校長是自己叔叔呢……親叔叔，自己未曾見過面的爸爸的弟弟。

媽媽長得這麼漂亮，哪怕是帶著他這麼個拖油瓶，之前想要娶媽媽的人也很多，只是殷淼淼一遇到這種事情就裝傻，也有可能是真的傻。

李糖感謝姥姥，如果全靠殷淼淼這個笨美人撫養自己，大概早就夭折了。

世上只有姥姥好……媽媽，媽媽只是姥姥的女兒罷了……誰會有這麼幼稚的媽媽呀，李糖為此也苦惱過，媽媽的幼稚這麼多年給李糖和姥姥惹了好多麻煩，但是李糖沒有很多怨言，因為媽媽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他。

刷著手機的殷淼淼眉開眼笑，看見李糖的時候又興奮地招招手，再跟那被留下的小女孩說她可以回去了，小女孩看著自己老師，神色幽怨：所以愛是會消失的對嗎……

小女孩看了看殷淼淼欲言又止，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糖，說：「老師，我給你吃糖，你下次不要留我在學校里了好不好？」

殷淼淼立刻就把糖果攬到自己桌前，連連點頭嗯嗯嗯，等李糖走過來的時候，邀功一般又推向李糖，看著完美繼承了自己美貌的兒子，開始傻笑。

走到門口的小女孩轉頭一看自己的糖果，神色更加幽怨：所以愛是會消失的對嗎？

李糖嘆了口氣，從書包里摸了一罐自己中午小賣部買了，沒來得及喝掉的可樂，跑出去遞給了小女孩。小女孩不要，還一眨眼就跑掉了。

而正好路過的洛曉米興沖沖地問：「她不要不如給我唄……」

李糖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姐姐你也不看看自己嘴裡還叼著奶茶地吸管呢？不過大概也只是開玩笑一句，洛曉米自己先笑了，同時瞥了一眼罐上的字：

無糖可樂。

那可真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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