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俗
少年腳步急促，從那一眼都望不到頭的幽黑巷子里走出來。街上的白熾燈照在他還略微稚嫩的清雋臉龐上。又一次，他的臉上出現鮮紅的巴掌印。他貌似漫無目的地走，但是沒有撞到其他行人。
艾梔冷眼看著這一切，沒有去管這閑事。她一個女人在這魚龍混雜的地方開店，沒有被找麻煩，很大程度歸結於她不管閑事。她不想找麻煩，可她並沒有設想過麻煩會上趕著來找她。
本以為那個少年會像往常幾次一樣，亂逛一會兒就回家，但是今天他卻直直的朝艾梔看來，白皙麵皮下那雙如墨般漆黑的眼睛亮的驚人。
恍惚間，艾梔有種被一頭小狼崽兒盯上的感覺，她後背一陣發涼，卻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地痞流氓她怕，一個總是被揍的渾身青紫的少年她總不能怕了吧?
想到此處，艾梔心裡還真生出一些膽量來，她輕輕撇開目光，配上冷艷的面容，這番動作顯出幾分不屑。這樣的艾梔讓門外的少年眉頭皺的更深。
他步伐沉重的朝店鋪走來，看著他慢慢靠近的身影，艾梔抄起一旁的掃把走向門外，她要讓這小孩兒知道什麼叫做不要以貌取人，就算她是個女生也照樣可以揍他。可還沒等到艾梔先給他來個下馬威，小孩兒就快速地倒在她面前，艾梔生害怕他摔出個好歹來，扔掉掃把，接住了他滾燙的身軀。
懷裡的人緊閉雙眼，有汗珠從額頭滑落，淡色的嘴唇被他自己緊緊咬住，左臉上的巴掌印紅的扎眼。
出來遛彎的路人探究的看著他們，艾梔人都要麻了。
她這是...被碰瓷了?！
「喂，小孩兒，醒醒！醒醒啊你！」
艾梔一邊說一邊大力的拍打他的手臂，過了好一會兒，她的手掌都被拍的通紅，小孩兒的手臂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但是他就是沒有要醒來的徵兆。
艾梔本想撒手不管的，一個青春期男孩兒在夏天睡上一晚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事情，頂多就是被盯幾個蚊子包。
可是他發著高熱，手緊拽著她薄薄的外套衣角不放，臉長得...臉長得也好看，不對不對，這裡不關臉的事，主要是因為他看起來太可憐了。
對！就是因為他太可憐了！
艾梔決定把他送到醫院裡面去，她叫上在一旁看熱鬧的店主，好說歹說，總算是讓他同意和艾梔一起把小孩兒弄上計程車。
「再晚來一點兒，人都要燒傻了。」
「是，是有錯，應該早一點兒注意到的。」她沒說是誰有錯，反正不該是她。
她這是屬於樂於助人，往大了說這小孩兒是要給她印錦旗的。
醫生看她滿頭大汗，態度也很好，沒好意思再抱怨，反而還安慰了她幾句。
艾梔先是挨了一通罵，等護士把液體給小孩兒輸上之後，她才坐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在走廊的座椅上冷靜了一會兒之後，她才想起來，她走得太急沒有把店門關上，不鎖店門，第二天等著艾梔的絕對就是一個嶄新到可以重新進貨裝修的店面。
瓶子里的液體還有很多，艾梔神情忐忑誠懇的走到護士台。
「護士小姐，我想起來家裡還有重要的事情做，你先幫我看一下那邊那個小孩兒，可以嗎？我很快回來。」
護士猶豫地看了她一眼，點頭答應了。
「謝謝啊！」艾梔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護士把她叫住了。
「你走可以，先把費繳了。」
艾梔在瀰漫著尷尬的空氣中繳了費，護士和她相視一笑。
為了節約時間，艾梔來回都坐的計程車，等她關掉店門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空蕩蕩的走廊上只有小孩兒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面輸液，冷白的燈光給他鍍上了一層脆弱易碎的濾鏡。要不是艾梔和他對視過，她簡直都要憐愛了。
小孩兒應該是嫌燈光刺眼，把頭偏到了另一邊，艾梔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數著藥水滴落下來的次數，數到一百次的時候，艾梔被一道乾澀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小孩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因為生病而變得水潤的眼睛不知道盯著她看了多久。
「不好意思，你說什麼，太突然了，我沒有聽見。」
「咳咳，我剛剛說...謝謝你。」
「沒事的，這是最後一袋了，輸完了我們就回家。」
「...好。」
聽到艾梔說回家，小孩兒的眼神明顯的閃爍了一下，但很快又垂下眼睛，遮住了情緒。
艾梔在工作之外是一個很沉默的人，這個小孩兒顯然也不話多，兩人都清醒著沉默。
一直到護士過來拔針頭，他們才同時有動靜。小孩兒禮貌的和護士說謝謝，護士小姐看著他好看的臉，害羞的說不用謝，艾梔在一旁冷眼瞧著這一切，覺得有些好笑。她在手機上約車，小孩兒看到以後，聲音沙啞的和艾梔商量
「姐姐，我有些暈車，我們走路回去，好不好？」
還有這好事兒！當然好了！
艾梔本來就為車錢發愁，現在小孩兒主動提出要走路，她真的是求之不得。艾梔按熄了手機屏幕，對還坐在椅子上的小孩兒露出一個笑容來，她主動的把人拉起來，輕扶著他離開醫院。
夏天的夜晚涼快不到哪裡去，但是和艾梔搭在一起的手臂顯然比夏夜的溫度更高，小麥色的手臂上面交錯縱橫的全是疤痕，有一些還在冒著細小的血珠，察覺到艾梔在看他手臂上的傷疤，他不自在的縮了縮手臂。
不想讓她看見這些一點兒都不美的東西。
小孩兒往後縮的動作提醒了艾梔，這樣看著一個陌生人的傷疤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
她快速的收回了視線，走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到了艾梔店門口。兩人就此停住了腳步，在明明暗暗的燈光下，艾梔看不清小孩兒的神色，她輕嘆一口氣。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就當她多管閑事好了。她費力的打開店門，小孩兒想上來幫忙，被艾梔制止了，開了店門之後，艾梔熟練的在櫃檯里拿了兩盒東西。
「小孩兒，有傷就要好好處理。」
「我叫何紀俞。」他別捏地對艾梔說明。接過東西之後，何紀俞才看清艾梔遞給他的是一酒精和一盒沒有拆封的藥膏。
「謝謝姐姐。」
「不用謝，回家吧。」說完，艾梔就轉過身去鎖門，等她鎖好之後，看見何紀俞還站在她身後，艾梔挑起左邊細長的眉，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她饒有趣味的沖何紀俞笑。
「何紀俞弟弟，你還有什麼事情呢？」
「我...我想知道姐姐的名字，可，可以嗎？」燈光很暗，除了他自己，沒人發現他的耳朵紅了。
「我叫艾梔，分別是艾草的艾，梔子花的梔，記住了嗎？」
艾梔爽快的把名字告訴這個長相高冷，其實沉默害羞的何紀俞，她一點兒都不怕何紀俞會對她做什麼，一個連交換名字都要詢問的弟弟，不會有那麼多壞心眼兒的。
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何紀俞還沒有還她的錢，如果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話，還怎麼談還錢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