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負棺之魔
邊緣地帶,序列九,血色岩灘。
邊牆處,高聳的生鐵色城門下,那褐色與赤色砂礫攪合蔓延之地,便是這序列九的血色岩灘,哪怕此處的血色已經淡了許多,那股揮之不散的濃重腥味依然存在,混雜在風沙之中讓人聞之欲吐,乾熱的空氣以及腳下粗糙粘稠的觸感更是讓人止不住的煩躁。
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是邊牆一月唯一一次開放的機會,前前後後也不過維持三分鐘的時間,但卻從來沒有出現過擁堵的現象,此刻的城門下,稀稀疏疏地站著數十號安然歸來的拾荒者,他們大部分都是衣衫破損遍體鱗傷,就是斷去部分肢乾的也絕不在少數,只有那麼零星幾人看上去毫無影響,最多也只是靴子上沾滿了露水和灰塵。
「三百一十二號人去,回來的竟然只有四十四個……」一人身著西裝地環顧四周,面色凄然,發出幾乎每月都能聽到的相似感慨。
「人屠,狗叫就給老子滾遠一點去叫,這裡不在場的死人起碼他媽的有兩成都是屍解在你的手上,披著人皮久了就真當自己是個人了?」一頭戴髒兮兮的白色頭套,身著張狂的灰色練功服,背上背著一面兩人高板斧的高大壯漢出聲打斷道,他那兩顆埋在陰影處的瞳孔滲著猙獰的血絲。
「嘻嘻嘻,殺人和殺雞一樣,不留些種活下去怎麼方便下一次的屠宰?傑森,回去多找些婆娘生幾個崽兒,我也想嘗嘗你兒子心臟軟肉的滋味……」剛剛還溫文爾雅似常人般的人屠瞬間變了一副面孔,縮得極小的瞳孔深埋在顫抖的眼白之後,猩紅的舌頭舔舐著自己面部的弧線,彷彿如果餓極了,他就是連自己都會吞噬得連渣滓都不會剩下。
傑森冷眼看著這個瘋子,渾身的肌肉發出「嘭,嘭」的聲響,身後的黑鐵色的板斧微微顫抖,但彼此雙方都沒有多餘的動作,一來臨近月末,在門下禁止械鬥是他們默認的潛規則,二來傑森身後的一個手下被斷去了兩條下肢,早已是重傷瀕死的狀態,如果這時候開戰,那第一個犧牲品必然是虛弱不堪的他。
「閉嘴老七,這時候你敢動老十,我必先將你打殺剁碎!永生永世成為這血色岩灘的一部分。」一女子冷聲開口,她的衣料極少,全身上下都刺滿了紅色的蜈蚣刺青,模樣身段倒是嬌媚,那豐滿的嘴唇吐出的卻是這般猙獰殺機。
「嘻嘻嘻桀桀,六姐姐可真暴躁,這胖子最近被那個新人小鬼坑得老慘了,能不能作為我們三十六蛇頭中的一員還有待商酌,幹嘛不乘機聯合扳倒了他,分了他的生產線和名額不是更加痛快。」
「你不想被內城的那群瘋子給清洗了,那就隨便你,外城三十六城蛇頭的位置雖然很吃香,可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更換的,更何況……」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也不知嘲諷還是魅惑,「那個負棺的少年,你真的還敢稱呼他為新人?」
三人的視線幾乎同一時間地匯聚在一名癱坐在矮石的男孩之上,眼神深處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忌憚,外城三十六個城池,一城一名蛇頭,是類似於外城城主的位置,不過這三十六人中每一個都是從邊緣地帶的廝殺中脫穎而出的拾荒人,他們每人都掌握著一條內城高層派發下來的生產線,負責向壁壘之後的存在運輸獨產自邊緣地帶的各種珍貴資源,而他們本人也會因此獲得極其巨大的利潤,和在外城肆無忌憚的權力,甚至每年由外城進入內城的名額都統統拿捏在他們三十六人的手中,在地方勢力可謂是手眼通天。
但其實,真正能擔當起蛇頭這個身份的個人是極少數,只有前十個城池的蛇頭有獨自承擔生產線的實力,除此之外要麼是團隊合作,一群人同時擔當蛇頭的位置,要麼是一個城池壓根不存在蛇頭,整一個城傾巢而出都負擔不了一條生產線,這樣的城在過去就是廢城,哪怕一城百姓被獸潮所淹沒,毀滅,內城的高管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而「負棺之魔」白漱,就是出自曾經的第三十二城這個廢城之中,更是在短短三年之內,用狠辣手段血洗了上上下下三十二城不服於他的整整一代的拾荒人,以雷霆之勢當上了蛇頭,並且輕而易舉的遊走在序列七地帶之前,完美承擔起了一城的生產線。要知道現任的所有蛇頭都幾乎是在邊緣地帶浸潤了十數年之久,白漱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實在過於年輕了,而這份年輕又強大的實力,更是讓所有人都感到了驚悚和汗顏。
不過……他現在的狀態好像不太好,受傷了?
三人眉頭微挑,只見白漱狀若無骨一般地癱在場中唯一一塊可以坐躺的岩石上,四副層疊的上好棺槨被他隨手推在一旁,嘴唇緊抿,雙目無神,一隻拳頭時不時握緊而又放鬆,彷彿在忍受什麼劇烈的陣痛一般。
真的受傷了?那要不要趁現在做了他,反正他當蛇頭的資歷還淺,真被發現了,上面也不會太過怪罪,還能白得一手資源,利遠大於弊,三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流露出這個念頭。
白漱確實受傷了,精神層面的,畢竟與那叫洛子的女孩相遇實在太過奇葩,讓他到現在腦子都還沒轉過來,她完完全全就像一個普通的鄰家少女,可普通少女又是如何在序列八的兇險地帶存活了整整一月?在極凶之地安然存活了一月的強者又為什麼會一不小心失足(我呸)摔死?這之間的邏輯鏈條完全連接不起來。
但他依然將少女的屍首給收斂入館,畢竟如果說破天她真的只是個普通少女,邊緣地帶的規則就並不適用於洛子的身上,白漱還做不到間接弄死了人家還拋屍荒野這種荒唐事,而且……這麼說呢,人家還挺漂亮的。至於那四副棺槨,一般來說有三副用來運輸……也就是走私生產線所需要的特殊資源——畢竟這種事放不到明面上,而另外一副最好的楠木製棺槨白漱一般都是存著來擴充自家棺材鋪的門面,現在也就用在了洛子身上。
算了算了,不多想了,白漱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將隱隱包圍他的三人都嚇了一個激靈,闖到無法地帶還能活下來是她命大,死在最後關頭是她倒霉,送她一副末世幾十條人命都換不來的金絲楠木棺槨分光大葬,老子我已經仁至義盡了……半夜可千萬別來夢裡找我啊……
「哦,對了……」
時間已至,生鐵色的城門沒有任何徵兆地轟然大開,白漱單手背起四疊棺槨,踏遍塵埃,無視三人的合圍,第一個朝著城內走去。可他突然似想起了什麼,腳下一頓,轉身看向身後那嚴陣以待的傑森,白色留海下,一雙純黑的瞳仁閃著攝人的寒芒,只見白漱緩緩開口道:
「換一條人命,不過分吧。」
還未等其他人反應過來,白漱已經欺身越過傑森,直接一刀削去了傑森身後重傷瀕死的男人,那充斥著獃滯疑惑痛苦的頭顱緩緩落下,一對因難以置信而瞪大的雙眼,在半空中與接近失控的傑森視線有了那麼一瞬間的接觸,後者幾乎在一瞬間暴怒出聲,全身的肌肉如悶雷般轟轟作響,緊握的黑鐵板斧幾乎被他生生捏斷:「負棺,你!!」
「啊嘞,別亂動哦傑森老兄。」
「我剛才的那句話,對你也同樣有效。」
兩道寒芒已然架在了傑森青筋暴起的脖頸上,瞬間止住了他瘋狂的攻勢,荒野之上,最危險的從來都不是環境,而是被利益所左右的人心,白漱的實力足以讓他們產生動搖,剛剛還統一戰線的二人此刻已經背叛,傑森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漱踏入城門之後,唯一露出的那雙瞳孔,被愈發猙獰的血絲所蔓延侵佔。
「白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