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川子
小安子剛被捆走,小川子走到遊方身前,直直跪在地上,遊方見狀,連忙伸出手要把他拉起來,口裡說道:「小川子快起來,你不用這樣。」
小川子沒有起來,他消瘦的臉上還掛著淚痕,神色莊重地給遊方磕了三個頭,更咽著說道:「奴才謝謝公子的兩次救命之恩。上次在夫子廟,公子為奴才慷慨解囊;這次又救了奴才的命。奴才今生今世都會記著公子的大恩。」
磕完了頭,小川子才在遊方的拉扯下站了起來。
聽到小川子的話后,遊方的手一頓,眼神中滿是意外,詫異地問道:「你還記得我?」
小川子微微扭了扭身子,不好意思地說道:「打頭一天,奴才見到公子時就認出來了。」
「那你怎麼不和我相認呢?」
小川子的臉色泛起紅暈,吞吞吐吐地說道:「上次在夫子廟,奴才並不是真的賣身葬父。破草席下邊的死屍是奴才的一個同伴假扮的,奴才這個孝子也是假的。」
遊方一怔,問道:「假冒孝子?那你為什麼……」
小川子說道:「奴才本來出身在一個大戶人家,小的時候也讀過兩年書。後來家中不幸遭了禍事,家裡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後來來了一個人,他自稱是我的舅舅。他把我帶到一個房子里,給了我幾天吃的。之後就將我賣給了一個戲班子。在戲班子里,班主常常凌辱我。我在戲班子里忍了三年,等我已經長大了一些,就和戲班子里的兩個同伴逃了出來。出來后的幾年裡,我們無以為生,就四處流浪,一邊乞討一邊偷騙。就這樣那天才遇到公子。」
聽了小川子的話后,遊方嘆息著說道:「你的身世真的可憐,那天我走以後你去了哪裡?」
小川子的臉瞬間漲的通紅,說道:「當時公子慷慨解囊,我的一個同伴看見公子的錢袋,起了貪心。公子走後,我們尾隨公子。當公子走到一個小巷子里的時候,我們看四下無人,就……」
遊方一愣,恍然大悟。過了一會兒問道:「當時你們得了那麼多銀子,應該足夠生活幾年,你怎麼又到宮裡來了?」
小川子說道:「或許是報應到了。那次我們拿走公子的銀子后,在小路上遇到了山賊。山賊脅迫我們三個入伙。有一次我們搶劫一個貴人的馬車,打死了人,官府把我們三個都抓起來,判了死刑,如果同意入宮的話,可以免刑。我的兩個同伴硬氣,被砍了頭。奴才沒有勇氣赴死,就入宮當了太監。」
「唉~!」
遊方嘆息一聲,默默望向窗外。不再說話。
小川子靜靜看著這個年輕大人的側臉,心裡奇怪他的神色為什麼充滿了寂寥。
半晌后,他聽到了這位大人沉靜溫和的聲音:「小川子,你不是沒有勇氣啊。世事艱難,人生多苦,命運坎坷的人想要活下去是很難的。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事兒,都應該苦苦求生。求生以後還能把過去的坎坷當成笑談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那些輕拋生死的人,大多只是逃避罷了。」
「小川子,你才是真的勇士啊!」
小川子猛然抬起頭,看見這位大人正溫和地看著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溫和深邃。他鼻子一酸,眼淚流了出來。
在這以後,小川子在遊方的身邊做事更加用心。
又過了半個月的時間,內書庫的整理工作基本完成,只剩下一個角落還堆著幾十本書冊。遊方猜想這些書應該是國主認為沒有了收藏價值,準備扔掉的書冊。
遊方翻看那堆書,在裡邊發現了一本舊得發黃的書冊,和一個黑檀木的盒子。書冊用普通的細繩扎著,遊方解開細繩,看到書冊的封皮左下角寫著「孤獨隱」三個字。翻看裡邊的內容,記錄的都是前朝宮廷里太監們的一些日常瑣事。遊方心想「原來這孤獨隱是前朝的一個太監,這本書冊是他的日記,怪不得被丟棄在這角落裡」。正當遊方準備把它扔到一邊的時候,隨手又翻了一頁,八個大字赫然躍進他的眼帘:
「欲練神功,引刀自宮」
遊方手一抖,目瞪口呆地盯著這八個血淋的字兒。過了片刻才繼續看去,只見上面寫到:「欲練神功,引刀自官;煉丹服藥,內外齊魚。今練氣之道,不外存想導引,渺渺太虛,天地分清濁而生人,人之練氣,不外入虛靈而滌盪昏濁,氣者命之主,形者體之用。天地可逆轉,人亦有男女互化之術,此中之道,切切不可輕傳。此功通幽入妙,當名《陰明妙典》。」
「嘶~!」看到這裡,遊方倒吸了口涼氣。他心裡已經確定,雖然這個武功被創作者稱作《陰陽妙典》,但從它的描述來看,它就是《葵花寶典》一類的武功。
遊方想了想,將小川子叫過來,把這本書冊交給了他。
小川子默默無言,雙手鄭重地接過書冊收了起來。
遊方把那個檀木小盒放到案上,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看到盒蓋上有個「卍」的符號。打開盒子,裡邊是一本用梵文寫的佛經,名字叫做《龍天八部經》。遊方雖然能閱讀梵文,但是比較吃力,他心想「反正也要被丟棄,我就先拿回去,然後再研究一下。」
遊方在國主的內書庫幹了二十多天,順利完成了工作,之後又回到翰林院。他的生活沒什麼變化,只是多了一個經常在夜裡悄悄出宮去他家的朋友。
離國弘成十六年冬,辛巳日,小雪。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來到了冬日。這一天,遊方在翰林院里當值,他正在案前研究那本《龍天八部經》。這部經文他已經基本翻譯完成了。裡邊描述的是佛門護佛弟子修鍊的八種密法。修鍊每種密法都會擁有特殊的能力。因為太過匪夷所思,遊方對此半信半疑。
遊方沒有練過武功,無法判斷這密法是真是假。他在案前閉目沉思良久,還是不得要領。正當這時,耳邊響起了那個讓他討厭的聲音。
「游年兄,游年兄?在思考什麼?別在用功了。」
遊方睜開眼,轉頭看見李尋幽正手搖摺扇,笑嘻嘻地看著自己。遊方又是膩歪又是好笑,心想:「大冬天的你搖什麼扇子?真是病得不輕!」
李尋幽見遊方看著自己愣神兒,臉上的笑容又熱情了幾分,接著說道:「怎麼樣,游年兄,晚上一起去邀月樓吧?」
遊方眉毛一挑,好奇地問道:「邀月樓是什麼地方?去那裡幹什麼?」
李尋幽又搖了幾下扇子,笑嘻嘻地說道:「游年兄,我的游大人!你可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這邀月樓嘛,當然是邀月舞主所在的地方啦。」
看到遊方的表情更加迷惑,眼神疑問的看著他,李尋幽「啪」的一聲合上了摺扇握在拳中,雙手抱拳向斜上拜了一下,然後說道:「這邀月樓是太子殿下懇請國主賜給邀月舞主的居所。邀月舞主今天舉辦劍舞琴會,以舞會友,結識我離國的青年才俊。在下有幸收到了請帖,還替游年兄也收了一張。」
遊方問道:「在下只知道太子妃是華國的新月公主,這邀月舞主又是何人?」
李尋幽高深莫測地一笑,清了清嗓子,眉飛色舞地向遊方講述了邀月舞主的來歷。
原來這邀月舞主是川地前朝後唐國主的後裔。後唐國主歐陽煜在世時不理朝政,卻對琴棋書畫情有獨鍾,尤其擅長編排劍舞。三十年前,後唐國被蜀國所破,後唐國主歐陽煜的宗族被滅,只逃出一人。這個人流落江湖,後來一路輾轉逃亡到了華國。這邀月舞主就是這個亡國之人的後人,她的本名叫歐陽渺渺。因其擅長劍舞,曾編排劍舞《梁將軍滿堂勢》,獻給華國的皇帝梁天鑄。華帝觀賞后十分高興,封她為邀月舞主。
李尋幽摺扇輕搖,唾沫橫飛地講述了半個時辰,遊方終於搞清楚了這邀月舞主的來歷。
遊方好奇地問道:「她既然是華帝封的舞主,又怎麼到了咱們離國呢?」
李尋幽得意地說道:「游年兄有所不知,自從太子妃來到咱們離國以後,因思念家鄉,積鬱成疾。這個邀月舞主聽說后,不遠萬里從華國趕來陪她。後來太子見邀月舞主美貌無比,又感嘆她對太子妃的情誼,就向國主肯求賞賜,國主就賜下一座邀月樓給邀月舞主居住。這邀月樓緊鄰太子府,太子妃為解寂寞,時常去邀月樓居住,與邀月舞主相伴。」
遊方神色變得古怪,說道:「那太子對邀月舞主……」
李尋幽立即會意,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新月公主早就已經告訴了太子,邀月舞主是她的好姐妹。邀月舞主早就立下了誓言,將來一定要嫁給一個自己滿意的青年才俊做正室。」
遊方心裡暗想:「誓言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華國勢大,太子可不敢得罪太子妃。要不然以他那好色的德行,怎麼可能放過如此美貌的邀月舞主?不過聽說新月公主嫁過來的時候,帶來很多陪嫁的華國美女,太子夠忙活了。」
遊方正腹誹太子好色,就聽李尋幽說道:「這邀月舞主劍舞絕世,通曉音律,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尤其喜愛詩文。今天她廣邀我離國的青年才俊,舉辦劍舞琴會,親自登台獻舞。聽說誰能作出令他滿意的詩詞,就會得到她的青睞。」
遊方看向李尋幽,見他今天換了一身新衣服,腰間插著一管蕭,說話時臉上滿是神往之色。心想「看來這廝是有心鳳求凰了。」
遊方被李尋幽勾起了好奇心,稀里糊塗地跟他一起去了邀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