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烏鴉的眼球
龍妖蹲在雪地上，安靜看著不遠處的執明自言自語。
冰雪折射出繁星般的銀白光亮。
光亮中，俊美無儔的男子時而淺笑，時而蹙眉，時而輕輕點頭。
回憶賜予了時光意義。
也構成了悲喜交加的人生。
就在這時，幻夢的光影之鏡中，驀然浮起繚繞的雲，雲影倒映在湛藍池水中，緩緩移動著。
執明眸光一凝，先是仰望天空，一絲雲朵也無。
隨即，他視線落入幻境結界。
棉絮般潔白的雲層跌宕起伏，雲間漸漸顯出一座山巒。
巍峨蒼翠，壁立千仞。
終於出現了。漆黑眼眸劃過一道光芒，執明躍身往結界內掠去。
龍妖見狀，趕緊跟隨，舞動巨大羽翼，隨之沒入一片璀璨華光中。
池水之畔重歸寂靜。
少頃，雲與山都消失無蹤。
徒剩一幕光影澈透的幻夢之鏡。
在進入十剎山幻境剎那，時空仿若發生扭曲，執明感覺淺淺眩暈。耳畔呼嘯而過難以言明的聲響，如風似電，貫穿他腦海。
他身形微微晃了下，站定后，面前巍峨山巒遮天蔽日。
山巒無根，竟是矗立在雲朵之上。
而腳下雲層似是實體，毫無虛飄之感。
天空沒有太陽，地上卻有影子。
那些樹木山石的影子靜止不動，黑黝黝的，像是用墨汁畫在地面上。
一條狹長山路，曲曲折折向上蜿蜒，到半山腰處，便銷隱在霧氣中。
隨處可見棕褐色的泥土，卻無從辨別哪方泥土才是滌塵。
風涼涼吹過，草木晃動，而影子依舊不動。
執明沿山路向上走去，四下死寂沉沉，山路兩邊的森林十分茂盛。
他總感覺，有一雙雙眼睛在暗處將他盯看。
他展開神識探測，卻一無所獲。周遭沒有生物的氣息。
龍妖飛在半空，視野開闊，可它也未覺出有任何妖物存在。
似乎這山中，只有他們兩個活物。
這倒也無妨，但漫山遍野的泥土，執明總不能一捧捧去試。
執明俯身，摘了一株草，手指捻磨著草葉，葉片被揉碎，在肌膚上留下綠色印痕。
青草沒有異樣。散發出草木的淡香。
他屈膝蹲下，抓了一把土，放在鼻下聞了聞，也是熟知的泥土味道。他捏了捏，泥土有些乾燥，並不能聚攏成形。
龍妖落在他身邊，低聲打破寂靜，「我們乾脆直接上到山頂看看吧。」
執明點頭，龍妖所言有它的道理，從制高點俯瞰，很多狀況會清楚許多。
龍妖乖順的趴在地上，執明跳上它脊背，黑色翅膀鼓動出獵獵風聲，他們很快就消失在半山腰的雲霧中。
就在這時，從雲霧深處傳來幾聲聒噪刺耳的叫聲。
「烏鴉？」執明喃喃。
「嗯！聽起來是。」南征道。
隨即，一片陰影從頭上方疾速掠過。
一隻黑色羽毛，打著旋，緩緩飄落。
執明伸手接住，羽毛落入他掌心。
羽毛泛著光亮，從長度上看，應該是飛羽。
「你看，那好多隻。」龍妖道，一面迅速向山頂飛翔。
執明順勢望去，幾隻烏鴉正在上空盤旋，它們的個頭與普通烏鴉無異，只是雙眼格外巨大，有點像貓頭鷹的眼睛，且間距很窄，幾乎長在一個平面上。這讓烏鴉的臉看起來很古怪。
此刻，那幾隻烏鴉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
從烏鴉身上，感受不到妖力。
但它們明顯懼怕龍妖，呱呱的叫著，卻不敢靠近。
龍妖自然不會把這幾隻鳥放在眼裡，以傲然蔑視的姿態，自它們身邊呼嘯飛過，翅膀捲起的驟風，吹得幾隻烏鴉直打轉兒。
片刻后，他們抵達山峰。
山峰出奇的平整，像一塊巨大無比的石台。
石台呈烏褐色，光可鑒人。
風很猛，吹得執明長發四散飄逸。
他本以為，在山頂會看到烏鴉巢穴什麼的，可卻什麼也沒有。
「這地方好詭異啊。」南征說，「總感覺這石頭暗藏機關。」
龍妖在石台上來回走著，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鋒利的爪子劃出道道淺痕。
執明屈身蹲下，五指張開，在石台上用力按了按。很硬。莫非這就是滌塵？可完全不像能用來捏造塑像的樣子。
正待這時，一群烏鴉聒噪著飛上來，足有成百上千隻，它們形成一個包圍圈，將石台團團圍住。
「它們是在守護這裡，此地必有蹊蹺。」南征道。
「管它呢，先把這些食腐鳥幹掉再說，我正好餓了。」龍妖說著，張開巨口，吐出一條滔天火舌，同時身體旋轉一周，將烏鴉群盡數淹沒在火海中。
火焰熄滅后，龍妖震驚的發現，竟連一具烏鴉的屍體都沒有。
而且空氣中也沒聞到一絲一毫燒焦的味道。
這些烏鴉就如影子般憑空消失了。
執明也覺愕然，難道烏鴉本就是幻影？
正在他疑惑之時，一個小小的圓溜溜的東西，掉落在腳邊。
隨後，更多這樣的東西從空中落下。
它們像玻璃球一樣，在石台上骨碌碌滾動著。
執明這才看清，那竟是一隻隻眼球。
烏鴉的眼球。
這種狀況簡直匪夷所思，烈火焚燒后它們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卻唯獨剩下一隻隻眼睛。
龍妖抬起巨爪，噗地一聲，踩爆一隻眼球。
粘稠的液體從碎裂的眼球中湧出，沾在石台表面，有點像鼻涕…
「這什麼玩意噁心死了。」龍妖瓮聲瓮氣的大叫，忽然，它靜止不動了。
血紅眼睛直勾勾的，彷彿被什麼東西深深吸引住。
執明看向它，沉聲問，「怎麼了。」
龍妖沒有回答，杵在一堆眼睛里，紋絲不動。
「那眼睛是不是有毒啊。」南征道。
執明走近龍妖，小心避開腳邊的眼球，再沉聲喚它，「龍妖。」
龍妖彷彿變成一具雕塑，眼珠都凝固了，它絕非法力低微的小妖，能突然喪失抵抗力，甚至連掙扎一下都沒有，就被一種未知的力量禁錮住了，可見這股力量的強大。
可究竟是什麼力量呢？
執明的視線落在眼球上。就這樣看著，沒覺得有什麼。
就在這時，被他盯看的那隻眼睛驀然轉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