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請不要奪走他的記憶
風吹過山巔石台，倒映出兩個身影。
龍妖血紅眼珠微微轉了轉，望向正對面的執明。
他也抬起眼眸，看向它。
「不能再呆在此地了。」執明沉聲。
龍妖的思緒還停留在方才夢魘中，那種嗜血仇恨感還未散去。
「不要再看這些眼睛，否則我們將會被永遠困在幻象中。」執明說著，向前走近一步。
龍妖本能後退，他們本就是敵人，本應互相仇恨。
「先從這裡下去再說。」執明見它沒動，冷冷，「走么。」
風驀然間變大，吹動石台上的眼球骨碌碌亂轉，擦過他們的腳邊。
這時，南征的聲音傳來，「執明，我看到你的夢境了。」頓了下，「你是憎恨我的。」
執明不想與她爭辯，這詭異的地方，讓他們陷入一種互相撕扯的循環。
他再不停留，縱身躍下石台，身影湮沒在雲霧中。
足尖點過突兀的岩石，他一路向下掠去。
南征的聲音仍在腦海里盤旋，「你扇了我一耳光，你只想讓我乖乖聽話。」
「別說了。」執明道，落在一塊岩石上，向上觀望，龍妖沒有飛下來。「這個夢境的目的就是撕開我們心底最隱秘的東西。讓彼此陷入仇恨和廝殺。」
南征不再說話了。都說時間能化解一切，可有的東西卻無法隨時間流逝，反而歷久彌新。
雲霧中傳來呼啦啦的聲響，一片黑壓壓的鳥群，往上方飛去。
山巔飄落下龍妖的嘶吼，震得腳下岩石都隨之晃動。
「魚魚，我們要不要回去救它？龍妖被襲擊了。」
執明站著沒動，眼中掠過一抹黯然。
周遭的霧氣變得熾熱，空氣在熱浪中晃動，形成一股股波紋。
隨即，一切歸於寂靜。
半晌，南征怯怯的問，「龍妖是死了么。」
「不知道。」執明繼續向下飛身騰躍，「那些烏鴉的眼睛連我都無法抵抗。」
「那我們還找滌塵么？」
「找。」執明略頓住腳步，「但不是現在。」
南征沒再接著問，她心情很是暗淡。很顯然，執明不喜歡不乖的她。在一起這麼久，她一直認為執明是個極其溫柔的人。即便那段時間他對她有些粗暴，可也解釋成情況特殊，執明心裡煩悶。但如今看，似乎並不是。
溫柔的背後，其實是霸道。
她胡思亂想著，不覺執明已行至山腳。光線變得明亮起來，風拂樹林，枝葉搖晃。可地上影子依然是靜止不動。
執明躍上一條較粗的枝椏，倚在上面，伸直修長的腿，十指交握搭在腹部，輕輕闔上眼睛。
一個時辰過去，依然不見龍妖的蹤影。
他可以肯定，它被幹掉了。十剎山幻境，或許數千年來都無人涉足，此番他們貿然闖入，若那神秘山主當真存在的話，必會有所行動。龍妖就成了他的第一個目標。執明想看看，山主的力量到底有多強大，他到底是以怎樣的方式殺死龍妖這隻戰力強悍的妖獸的。
又過去一個時辰，執明從樹上跳下，向山頂折返。
周遭的事物似乎沒有變化，又似乎哪裡不同。
執明悉心觀察，感覺那些靜止的影子，彷彿微不可查的動了動。
但當他定睛再看時，又紋絲不動。
烏鴉群沒有跟上來，不知隱藏在何處。
他來到山巔，雲霧繚繞的棕褐色石台，空空蕩蕩。
沒有血跡，沒有遺骸。
石台表面還是那麼光可鑒人。
那些烏鴉的眼球也消失了。
他輕步走上石台，低頭俯瞰，旋即一怔。
南征也同時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只見石台裡面，多出一隻巨大的眼睛。
血紅如硃砂，那是龍妖的眼球。
正冰冷凝滯的瞪著他。
短暫驚駭后，執明發覺哪裡不對。龍妖的眼明顯要比活著的時候大許多，彷彿是有人將它的兩隻眼球捏在了一起。
就在這時，半空傳來一陣翅膀扇動的聲響。
一個黑乎乎的巨大物體，憑空出現在空中。
一道似曾熟悉的聲音飄下，「殿下，我們又見面了。」
北冥閣主。
執明雖認不出他現在的樣子，可記得他的聲音。
此時的北冥閣主不再是那個白衣飄飄的獨眼怪人了，而是一隻雙頭大烏鴉。
執明回想起古籍上的圖畫，似鳥非鳥，頭顱碩大。他周身的血液彷彿剎那間凝固，第一感覺是中了圈套。但轉念一想，尋找滌塵是他的個人意願，北冥閣主事先不可能知道。而且他還曾再三勸阻自己，難道一切只是巧合？
雙頭巨鴉扇動著翅膀，落在石台上，收攏起羽翼。
「我知殿下在想什麼。殿下定是在想，這一切都是我的陰謀詭計。不盡然。我不過是順水推舟了一下。沒想到千萬年過去，今日竟被你堪破了我的秘密。」
執明冷冷一笑，「所以，當日的勸誡之言，皆是欲擒故縱了？」
巨鴉攏翅在石台上緩緩踱步，像個背著手的老頭，只是那巨大的雙頭，似乎隨時不堪重負。
「殿下想多了，當日我皆是肺腑之言。若是我能憑言語阻攔你，你也不會出現在這。正所謂天意，緣分莫過於此。」巨鴉忽然站定，兩隻腦袋齊齊向執明看來，「你命中該有此劫。」
執明垂眼睨著他，剎那明白了什麼。這烏鴉雖有雙頭，卻只有一個頭顱上有眼睛。
「你所求之物，不是已經到手了。」執明道。
「非也。」巨鴉繼續踱步，爪子叩著石台發出咔嗒輕響。「眼睛我是得到了，可沒有記憶。沒有記憶就意味著沒有靈性。」
執明頗為不解，「眼球中還藏有記憶？」
「那是自然。只是這龍妖的記憶太粗鄙淺薄，短短几年，不足為道。」說罷，巨鴉站定，獨眼灼灼盯著執明，「我想要殿下的記憶。」
「不可以！絕對不行！」南征聽聞，當即大叫起來，借著執明之口，對巨鴉吼道「你奪走了他的記憶，他就再認不得我了！」
「那有何不好？一切可以重新開始嘛。」巨鴉道。
「我不要！你這怪物妖孽，你永遠不會懂得，被心愛之人遺忘的滋味是有多痛苦。」南征的魂魄都在顫抖，如果執明將她忘了，她簡直無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