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謝禮

亥時將過，四公主還是沒有回來。

寶蓮越想越害怕。出去這麼長時間，太真觀才多大，別說一圈，就是十圈也早逛完了。不好，公主怕是又微服去了。

如是想著，寶蓮嚇出一身冷汗。若是丟了公主，她小命休矣。不只是她，隨行一眾，誰都活不了。

「咳，咳。」

兩聲，是寶蓮寶相約好的信號。

寶相聞聲而入，聽寶蓮一分析，也嚇得萎坐地上，一時之間，除了心急，竟是毫無主意。

寶蓮思量一番，與寶相附耳道：「惟今之計，只有悄悄將事情原委稟明秦小侯爺。我扮公主脫不得身，得煩相姊親自避人去稟，萬不可讓更多人知曉。但凡公主出任何意外，我們萬死難贖。」

寶相只知點頭，又被好一番安撫，才算穩住了心神，悄悄來找秦翊京。這次出京，太子知道四公主性子跳脫，始終放不下心來，便煩請翊京親自護送一趟。

翊京領命，只扮作尋常護衛，混在儀仗隊伍。這事，只有四公主身邊的寶蓮寶相知曉，就連四公主本人也被蒙在鼓裡。

寶相沒找到翊京，倒看見他特意留在案頭的白絹。她將白絹就火一烤，立顯出一行文字：公主無恙，寬心。

知四公主有秦小侯爺護著，寶蓮寶相這才安下心來，繼續一個扮公主，一個在外守護，並想象著羨慕著，公主那自由自在的微服生活。

此時的四公主，已經完全樂不思蜀了。

自進了崔瑩家，四公主的嘴幾乎沒怎麼停過。各種小食，樣樣都那麼色香味俱全，好吃得根本停不下來。

喜兒第一次見自家四娘這麼賣力地討好一個人，遂對來訪的女客簡直有點羨慕嫉妒了。至於恨，她是萬萬不敢有的，尤其當四娘偷偷告訴她，女客竟是偷溜出來的四公主時，喜兒的複雜心境只能用瞠目結舌心驚肉跳等詞來形容了。

喜兒忙裡偷閒，偷偷觀察四公主。

只見她坐在院中鞦韆凳上，一手抓繩，一手抓邊几上的小食，偶爾腳蹬地面，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蕩鞦韆。那美滋滋又滿面含笑的樣子，根本與傳說中的四公主不搭邊。看來，坊間傳言，四公主愛苛待宮人，動不動就抽人鞭子，怕是當不得真的。

喜兒搖著頭，準備等公主走後，好好跟自家四娘叨叨一番，一起分析分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晚飯也是前所未有的豐盛。

四公主看著滿滿一座子吃食，大都是從未見過的，不禁又食指大動，覺得道道都好吃。尤愛羊肉燴面，面片筋道，配菜可口。待吃得肚皮溜圓，再也吃不動了，才依依不捨地放下了筷子。

崔瑩怕四公主積食，便讓喜兒帶著她去院中散步，一圈又一圈，待累得走不動后，才安排她去客房休息。

四公主與喜兒總算去睡了。

崔瑩悄悄溜進廚房，不出所料，聽到裡面有嘁嘁喳喳的，似小耗子偷吃的細微聲響。隔著窗子，促狹一笑，彎腰撿起一枚石子，照著聲響處扔了過去。

屋內人接過石子，又反拋出來。崔瑩一閃，也靈巧地躲過了，隔窗小聲道：「師兄，鬼鬼祟祟，跟了一天，也該露個面了。」

翊京輕笑一聲。笑聲未落，已經端出一大盤羊肉串，除了廚房門，直飛到書房檐頂上去了。崔瑩微微一笑，也伸展雙臂，輕點腳尖，也跟了上去。

「嗯，還行，數日不見，警覺性見長，輕功也好了些。」翊京便擼串邊朝她笑道。

「多謝師兄教得好。」這個「好」字，崔瑩幾乎是咬牙切齒說的。

「多謝師妹留好吃的炙肉給我。」這個「好」字，倒是出自肺腑。

二人不再說話。翊京又餓又饞，專心用遲到的晚餐。不一會兒，大半盤已經下了肚。

「那個羊肉燴面，真的那麼好吃？」翊京遙望星空，卻在想這件事。

崔瑩坐到翊京身邊，伸手拿過一串羊肉串，邊吃邊故意誇大其辭地，將羊肉燴面的滋味，細細描述一番，饞得翊京恨不得立刻揪著她去做一碗嘗嘗。最終，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繼續數星星玩。

「可惜了，羊肉是好羊肉，火候也恰到好處，就是缺少了一味調料。」崔瑩遺憾道。

翊京側過臉來，「是什麼？」

「孜然。」崔瑩遺憾口氣愈濃。

遺憾之餘，崔瑩又開始想念以前的都市生活。許是時間久了，那個時空的記憶，變得越來越久遠，有些甚至開始漸漸模糊。

但那家羊肉串的味道，她永誌不忘。夏季夜晚，就在她住的小區邊上的串店，總是客滿為患，外面還排著大長隊。

崔瑩只去消費過一次，卻吃到了生平最好吃的串。哪怕到了華朝，這認知也從未刷新過。

翊京從懷中掏出一個瑩潤小瓷瓶，開蓋，往崔瑩手中未吃完的肉串上倒了一點。

「這是安息茴香，你嘗嘗看。」翊京手拿瓷瓶，也開始思念安州。

華朝因邊境安穩，安州與西戎通商。安息茴香便是互通商路中極難得的香料。長兄知他愛吃炙肉，就託人捎給了他這麼一小瓶。

崔瑩先聞了聞，又欣喜地擼下一塊肉來。果然，是她思念的味道，但又略為不同。

「你怎麼會有孜然的！」崔瑩又拿起一串，讓翊京再添點孜然。

翊京索性把瓷瓶給她，讓她自行添加。

滿盤皆空。

崔瑩躺下來，手挨房檐，頭枕手上，望向滿天繁星。

夜，靜悄悄。

崔瑩回頭，想喚翊京也躺下歇歇。竟猛然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無聲無息地走了。空盤仍在，盤子里，放著瑩潤的小瓷瓶。

崔瑩將瓷瓶揣進懷中，繼續枕臂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