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真相
行雲簡的光芒讓她不至於完全沉入黑暗。
溫沐在一片柔軟中飄蕩,眼前閃過前世今生種種回憶,待她睜開眼睛,腳下竟踩著玄昭寺的土地。
夜幕降臨,最後一聲鐘鳴響起。
溫沐恍然清醒,握著行雲簡,在太虛幻境中前行。
自己暈倒之前,身上帶著行雲簡,所以才會來到此處。
與先前在寰鳳樓不同,她能明顯感覺到腳下虛浮,應當是入了夢,身體仍在別處。
雖是夢境,卻也是真切發生過的事。
她走--------------/依一y?華/過清蓮台,來到齋房,又經過後院,才遇見迎面而來的靈溪。
許久未見,溫沐忽然覺得他有些陌生,仔細一看,卻覺得眉眼間與誰有些相似。
他怔了片刻,隨後笑道:「這麼晚了還不睡,是餓了嗎?」
這聲音也很熟悉,彷彿前一刻剛聽到過。
她搖搖頭,有些難受,聲音澀澀地喊道:「師兄……」
靈溪溫柔一笑,摸了摸她的頭,指尖輕撫長發,說道:「你臉色很不好,最近一定很辛苦吧。」
溫沐忍著眼淚,師兄死前的慘狀歷歷在目,每每想起,她都覺得喘不過氣。
她抬起頭,細細打量著他:「師兄,真的是你嗎?」
靈溪莞爾:「當然是我,你今日怎麼了,為何看著與往日不同了。」
溫沐道:「差別很大嗎?」
他點頭,領著溫沐往前走:「你的眼睛看起來很累,與之前的快樂很不相同,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你如此難過。」
溫沐垂首,說出了心中困惑。
「師兄,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了。」
她以為自己是個很有目標的人,可是這麼久,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一開始是為了復活仙玉,如今仙玉復生,她又應該往哪裡去呢。
這麼大的天下,竟無她的容身之地。
靈溪道:「你曾經想要做什麼?」
「曾經?」她嘆息:「很早很早之前,我想拯救一個人,可是我失敗了,我以為我了解他,結果我發現並不是這樣,可是到如今,我還是放不下他。」
靈溪望著溫沐,眼中難掩不舍,心中更是不住泛起漣漪。
「那個人為何讓你放不下。」
溫沐抬頭看天,似乎也被問住了。
可她想起冷宮裡的日日夜夜,又覺得答案就在那裡。
她沒有選錯,只是時間變了,所以一切都變了。
「我始終忘不了以前的好,就算現在很不好,但是只要一想起從前……」溫沐呼吸凝滯,「我接受不了他不是他。」
溫沐自嘲地笑了笑,「師兄,我的話是不是很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明白。」靈溪專註地看著她:「我明白你的感受。」
他聲音幽遠,溫柔冷靜。
「記憶是痛苦的根源,忘不了不必為難自己,順其自然便好,如今忘不了,放不下,或許偶然一天,你會發現,曾經讓你痛苦絕望的人,竟然完全無法心生波動了。」
溫沐有些無法理解。
靈溪卻說:「你想一想旁人,比如我,師叔,山下採買的大娘,春守鎮的楊員外,想起這些人,你有什麼感受?」
溫沐心如止水,毫無波瀾:「沒有什麼感受。」
靈溪笑道:「總有一天,你對那個人也會是這樣。」
溫沐猛然怔住,看著靈溪的背影越來越遠,她腦海里,卻是羈源沒入黑暗的身影。
總有一天,他也會如此?
眼前的場景風雲變幻,從方才的黃昏,忽然變成漫無邊際的黑夜。
溫沐被一陣涼風激醒,轉頭一看,眼前竟然出現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那個溫沐坐在窗前,認真的刻著一枚雪白色的玉佩,玉佩已經初見成型,只要稍加細節就可完全成功。
她腳下一軟,瞬間明白眼前的場景是什麼情況。
這是她最恐懼的那一夜,就是這天,玄昭寺一百餘人,被紫虛塔的陰靈殺害,所有人慘死寺中,除了她無一倖免。
溫沐不敢回憶,驚恐的想要逃離。
她一路奔跑,始終跑不出去,直到在院子里看到一個熟悉的玄色身影。
羈源一身黑衣,從清蓮台走出來,溫沐愣了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喚道,「羈源?」
他沒有回應,溫沐懵懵懂懂。
羈源說過,太虛幻境會讓人看到自己的回憶,玄昭寺遇害那一夜,她沒有遇見羈源。
這麼說這已經不是自己的回憶,有人闖了進來,她現在在別人的回憶里……
溫沐跟著羈源,走出玄昭寺,來到紫虛塔。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似乎預料到什麼,但是始終不敢相信。
不可能的,溫沐哽咽著。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他,不可能是這樣。
溫沐一路跟著,看著羈源決絕地走上紫虛塔,踏在石階上,她的心越來越沉。
羈源淡漠地掃了眼窗外的玄昭寺,那裡有正在為他辛苦雕刻玉佩的溫沐。
可他看著阿銀珠,只是說:「什麼時候聲藍才會回到我身邊。」
溫沐癱軟地倒在一邊,無力地看著他們。
阿銀珠自信滿滿地笑著:「為了她你還真是什麼都能做的出來,玄昭寺一百多人,好歹知會他們一聲,那麼多人死了怪可惜的。」
羈源冷笑,逼近阿銀珠,用威脅的語氣道:「你覺得我會在乎他們的死活?」
此話一出,溫沐如遭雷擊。
他從來沒有在乎過自己的死活,一直都沒有,為了蘇聲藍,自己死了也無所謂。
她痛苦的捂著臉,喉嚨像吞了刀子一樣難受。
她沒有任何辦法,看著他們為了蘇聲藍,打開陰陽河,放出厲鬼,害死所有人。
溫沐跌跌撞撞跑出去,從樓梯上一路滾下來,摔得渾身是傷。
她跑到清蓮台,跪在靈溪的屍首前,痛苦,絕望,她覺得喉嚨都要撕碎,可是沒有辦法。
為了蘇聲藍,他們註定要面臨死亡。
溫沐掙脫太虛幻境,她忽然感受到自己的實體。
看著眼前的玉佩,那些忍耐,退讓,再也說服不了自己。
她摔碎玉佩,跑進百鬼中央,任由他們在耳邊狂叫嘶吼,只有這樣,她才聽不見自己放聲大哭的聲音。
這是溫沐十幾年來,做過最痛苦的夢。
*
瞭望海,在世界的最盡頭,聽聞那裡有一凶獸,就連天神都不可接近。
凶獸守護著一顆明珠,名叫滄珠。
滄珠明亮潔凈,為天地之眼,可以使萬物復明。
千萬年來,無數仙者妖魔都想奪得此珠,只是在面對體型龐大,遇強更強,且永生不死的凶獸時,他們除了自取滅亡,沒有任何結果。
羈源只用半日的路程,損耗百年魂命,就來到瞭望海。
他要拿到滄珠,那是他欠她的東西。
鬼將白羽無奈道:「殿下,我們完全可以用半月的路程來,您何必損耗魂命。」
無論人神妖魔,都有自己的魂命,魂命可有億萬年之久,一旦到達魂命盡頭,便是永生永世的消亡,從此不復存在,比之灰飛煙滅,還要了無痕迹。
「白羽,在這裡等我。」
羈源布下結界,將白羽隔絕於外,自己孤身進入瞭望海。
那凶獸是何等厲害,白羽一清二楚,就算神佛一起來,都不一定能將其制服。
他先前說的很清楚,也以為羈源只是來嘗試一番,沒想到他真的會不要命地闖進去。
焦急地等待許久,結界才慢慢消失。
他看見渾身是傷的羈源緩緩走出來,除了衣服上的血色,臉上的傷口已經洗的乾乾淨淨。
「走吧,我們回去。」羈源將滄珠珍惜地放起來,「她還在等我。」
凶獸在身後,沒有死,而是滿足地舔舐著身上的傷口。
白羽震驚:「殿下?您做了什麼?」
羈源淡淡道:「沒什麼,只是跟它做了一個交易。」
話音剛落,又是百年魂命,他們立即回到了無夜城。
白羽知道羈源的規矩,在鏡澤宮外時就停下腳步。
他一如既往的站在外頭,看著羈源一個人孤零零的走進去。
雖然這裡和五百年前的鏡澤宮不一樣,但是那個人回來了。
羈源捧著滄珠,不禁想起以前的日子。
他沒有珍貴的禮物能送給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能將世上最貴重的珍寶送到她面前。
現在他手裡捧著的就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寶貝,他們一定可以重新開始的。
可是剛進去,他卻忽然停住。
看著身上的傷口,他搖搖頭。
等換了身乾淨的衣服,這才來到溫沐的房間。
站在外頭,一時竟然有些頭暈,一半是高興,一半又是傷勢太重。
過度的損耗魂命,讓他有些無法承受。
但是半天不見,他已經無法抑制自己的思念。
等他打開屋子的門,看見空空如也的房間,瞬間愣在原地。
這一刻,他幻想的一切都碎了。
身上的傷口不可抑制地流出血,周遭所有頃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