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紅豆
笙歌鼎沸,鼓樂齊鳴,一場盛大的夜宴在新歲鐘鳴聲中宣告落幕。
新歲伊始,景初融作為皇室一員少不得入宮遵祖制參與祭祀禮儀。忙忙碌碌許多天,直至立春前日方得了喘口氣的空,在公主府中歇著。
期間武安侯府倒是打發人過門來問了幾次,說是侯夫人與大小姐宣平世子妃的意思,待到景初融得了空,武安侯府便登門來訪。
景初融懶懶枕著彈墨引枕編織紅豆手串,倚在美人榻上聽紫蘇稟告顧府的意思,聽罷也只是點點頭應了聲,想了想便回復道:「我是小輩,若是女眷間真要聚聚,也應當由我先行登門,怎能勞煩侯夫人與世子妃移步。」
「再過些時日,便是上巳節。屆時宮外少不得要置辦祭祀宴飲、曲水流觴等游春賞玩之事。武安侯府女眷應當也會出席,不若那時再聚。」
因而吩咐紫蘇去給顧府回話,邀約上巳節同游。
這日立春,天稍和暖了些,窗外鳥雀唧唧啾啾繞樑築巢,好不熱鬧。
景初融透過窗欞看向房檐間的燕雀,頗覺得有趣。遂起身靠在窗邊去觀望,放下手中編織好的紅豆珠串。
堂前燕竟也不怕人,歡快叫著飛至景初融面前,它落在窗間用滑順柔軟的羽毛去蹭景初融的手心。
景初融怕癢,禁不住掌心合攏,躲了開來。幼燕見狀似是十分得意,它唧唧啾啾唱個不停,而後發現了景初融落在窗前的紅豆珠串,似是見到了什麼新奇的寶貝,一點頭啄起紅豆珠串,又唯恐被景初融要了回去,當即展開雙翼撲凌凌飛遠了。
那紅豆本就是可食用的穀物,被啄食了也不打緊,景初融便也不甚在意,任由幼燕將珠串銜了去。
這廂連翹捧著一盤剛蒸制好的熱騰騰的春餅來至景初融房中。
她放下托盤,又接過食盒取出其中幾碟精緻小菜,一面幫景初融卷著春卷,一面看了眼幼燕的殘影,搖頭晃腦念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景初融起身走至案幾前,點點頭笑著道:「不錯嘛連翹,讀了詩詞三百首才月余便大有長進,回頭去看看我那堆書籍,有看中的儘管拿去讀。」
連翹揚起下頜,頗為得意地哼了聲。她布好菜肴,將春卷碼的整整齊齊推至景初融面前。又想起了什麼,不禁笑了笑打趣道:「公主,我才背了紅豆有相思之意,公主親手編織的珠串不知會被春燕銜去何處。
依連翹看,若是落於某位公子手中,亦不失為一段天賜良緣。就是不知誰三生有幸能修得這般福分,得了公主的紅豆珠串,連翹真想跟上去看看。」
景初融動作一頓,夾起小巧精緻的春卷便塞至連翹口中,笑著嗔道:「慣會取笑我,快吃罷,吃還堵不住你的嘴么?」
心下若有所思,景初融微微怔了怔。
她如今已然及笄,也應當著手準備婚假事宜了。不過是佔了老皇病重、皇子忙於奪權的便宜,暫時未被指婚。
待到朝中局勢定下,上位者得了空便會將目光轉至她們這些待嫁的公主身上。
公主的婚假之事可是一筆好買賣,可用來同鄰邦異族結交,可用來拉攏權臣。無論如何,身不由己的永遠是她們這些任人擺布的女子。
任人擺布么?她可不願意充當別人的墊腳石,登雲梯。
***
武安侯府和韻園,晨間侯夫人正忙著親自侍弄花草,忽聞僕婦前來通報,道是顧承暄來給母親省視問安。
侯夫人命僕婦去告知一聲,喚顧承暄進來,手下動作不停,仍輕輕撥弄著花葉,提壺澆灌著花下根莖。
「兒子問母親安,母親今晨安好,昨夜睡得可還安穩?」顧承暄大步上前,拱手一禮。
「安好安好,自打你回來上京城后,母親心神安穩了,歇息得比以往都要好。」侯夫人放下手中花具,笑著扶起兒子的手臂,示意他起身。
「我兒昨夜歇息的如何?瞧著鬢邊的汗珠,晨早又練了好一會的功夫罷?你也忒刻苦了,一刻都不肯放鬆。」
侯夫人用了些水浣洗去手上泥點,而後掏出錦帕給顧承暄拭汗。
顧承暄只是淡淡笑著,並不應聲。
他慣不會當著侯夫人的面扯謊,因而不能回答侯夫人的話。
他睡得向來不好,自永慶薨逝后難逃夜夜噩夢,午夜驚醒時總是面色煞白,冷汗浸透裡衣。
怕侯夫人為他擔心,這些事他不會對母親提起,只能晨早發狠練武來逐退夜間夢魘籠罩全身的氣息。
母子二人正說著話,耳畔忽地傳來鳥雀唧唧啾啾的歡欣叫聲。
只見一隻口銜赤色手串的燕雀悠然自天際滑過一道弧線,翅尖微點輕盈掠過顧承暄身側,鳥喙一松倏的落下一串什麼。
顧承暄當即伸手接下,「啪嗒」一聲,滑溜溜的珠串落於掌心。
攤開手一看,是串編織得精巧的紅豆手串,不知是誰家女兒做的,手藝精湛,頗有巧思。
侯夫人抬指捻起珠串,眯起眼眸迎著光亮細看,不由贊了聲好:「好生靈巧的手藝,竟被燕兒銜了來送與你,白白讓我兒撿了個便宜。」
說及此處,侯夫人登時想起了什麼,含笑將紅豆珠串送歸於顧承暄的掌心,又按著他的手指將他的手掌合攏起來。
「這串紅豆倒是提醒了我,我兒,為娘念著從前你率軍在外忙於徵戰,這上京城裡不少官宦世族動了結親的念頭都被為娘推辭掉了。」
「而今你年過弱冠,一拖再拖,婚嫁之事確是被耽擱了許久。這般年紀,尋常名門望族裡的公子不說早已經為人父,起碼院里也放了妻妾。」
「咱們武安侯府不做那般虛張聲勢的事,為娘與你父親皆想著,婚娶大事依著你的心意來,娶一位你心悅的女子來做府上未來的當家主母足以,不必再置辦通房侍婢。」
「今兒燕雀降福,賞了你串紅豆,豈知不是上天在暗示你的命定姻緣將至?」
侯夫人看向沉默寡言的兒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背,道:「這事兒倒也不急,何時你有了心悅之人便來告知母親,只要人的模樣還算端正,心底良善,家世清白便可,無需太過苛刻,別傷了人家女孩子的心。」
顧承暄沉聲應下便要告退。
「對了暄兒,」侯夫人復又自花草間起身,略一思索,開口道,「只要你喜歡,即便是嫡長公主,武安侯府也是配得上的。為娘覺得敬安公主是個好姑娘,不若來日請她來侯府坐坐……」
「母親。」顧承暄不待侯夫人說完,便握緊紅豆珠串抱拳道:「兒子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說罷轉身便走,侯夫人看著兒子急匆匆的背影,不由笑著同身邊僕婦打趣道:「瞧這孩子,是個臉皮薄藏不住心思的。我還沒說什麼,這便害臊了。
敬安公主那處回話,邀約上巳節同游,你去庫房裡準備些牢靠的繩子,到那日便是五花大綁也要把暄兒給我綁過去。」
僕婦笑著應下了,拿著鑰匙便往庫房去。
作者有話說:
侯夫人:今日的助攻就到這裡(激動搓手手)(掙了掙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