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風雨將至
身軀微微顫動,顧承暄愣在原地,定定望著景初融。
一顆心霎時墜入萬丈冰淵深處,被刺骨剜心般的冷意浸泡透。
他眉心緊擰,囁嚅著薄唇欲言又止。
是了,是他一時心急,忘了方才侯府前小公主表露的態度。
她的皇姐於她而言是極重要的人,是可以被她放在心裡的人。
而他只不過是一個過客,是她所見過的形形色色、無關緊要的人的其中之一。
他算個什麼?
他的所作所為、一廂情願又算的了什麼……
「敬安……敬安,我怕,你讓他們都出去,都出去,我不想看見其他任何人,不想看見,我怕……敬安……」永興神志不清,染血的指尖攥緊了景初融的衣裳,斷斷續續抽泣著。
察覺到門前的那道身影晃了晃,仍舊立在原地不為所動,景初融緊抱著瑟瑟發抖的永興,眉眼一低側身斥道:「少將軍聽不見本宮的話嗎!退下!殿外之人全都給本宮退下!」
嗓音少見的發了顫,景初融姣好的眉目間儘是隱忍的怒意。
掌事嬤嬤焦急地揣了揣手,猶豫著上前來打圓場:「少將軍見諒,您看……」
顧承暄抬手示意嬤嬤不必多言,而後轉身離開,留給景初融一個孤寂的背影。
景初融無暇顧及他,只是不斷輕撫著永興的肩背,安撫她的情緒。永興身上原本華麗細膩的宮裝被撕扯得凌亂不堪,裙擺處灰一塊、青一塊,滿是灰塵蹭得臟朴朴的。
「敬安,你抱緊我……」永興哭得抽抽噎噎的說不成話,景初融仔細檢查了一番,見著永興除了十指在掙扎時抓出了血痕,被推倒在地時腿上撞出已出淤青以外,沒有受到進一步的傷害,這才放下心來。
「他們把我迷暈了藏在這處空殿內,想要把我……」永興哽咽著哭訴道,「那人把我按在地上,我拚命去抵抗,可是我打不過他……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母妃,兄長和你了。敬安,幸好,幸好你來了,他們聽見消息,一時著急便棄了我逃命走了。」
景初融聽著永興痛哭傾訴,心下沉沉,靜默不語。
在鍾粹宮中意識到永興不曾露面的那一刻,景初融便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所謂斬草除根,既然動了襄王,最好不過徹底斷了襄王這一系的所有後路。襄王雖不能人事,但若是背後支持的力量足夠強大,亦能將他推上龍椅。
一母同胞的妹妹永興便有可能是其中的變數。若是借用婚嫁之事拉攏權臣,將永興出降至世家大族,再誘之以利,未嘗不可壯大襄王一系。
眼下只要毀了永興,一切便可塵埃落定了。世族官宦不會願意娶一位沒了清白的公主,更不會為其堵上合族的榮辱。
景初融當時便料到了這一點,因而儘可能快地去尋找永興,所幸為時不晚。
紀王的手段,未免太過骯髒狠絕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看著抱住自己號啕大哭的永興,景初融將下頜輕輕置於永興單薄瘦削的肩上,腦中翻騰著無數凌亂的思緒,心生物傷其類的悲涼。
現下紀王尚且用得著她來複原並解讀歸同策,來日若她沒了利用價值,未知處境是否會比眼下的永興更凄慘。
***
將永興送回鍾粹宮后,景初融回到公主府便懨懨歇下。次日一早,晨光熹微,紫蘇撩起帘子入內來看時,景初融早已醒來,安安靜靜坐在床榻邊,雙目怔怔望著窗外。
見紫蘇來了,原本虛無迷離的目光這才凝聚起光亮。
「天才剛亮,公主醒得這麼早?」紫蘇訝然。
「我心裡有事,睡不著。」景初融偏著頭輕輕靠在床欄上,抬眼看紫蘇,「晏大人回信了么?」
紫蘇之懷中摸出密封好的心間遞至景初融手中:「趁著天色暗,街上行人少,奴婢去取來了。」
景初融拆開信封,掃了眼上面幾首暗藏字謎的詩詞,便起身取了火匣子將信箋燒了。
天色將明未明,景初融帶上兜帽遮住面容出了院子,經過後苑時,她腳步頓了頓,刻意繞開了后苑,另闢一條小徑往府後角門去。
后苑中,顧影枕在樹上打了個哈欠,並未注意到路過的那抹身影。
景初融來到約定好的茶館雅間內,摘下兜帽輕叩著檐下懸著鈴鐺發出兩聲脆響,靜待片刻,晏忠便自隱門后推門而入。
「公主,可考慮仔細了?」晏忠為景初融斟上茶水,做出個請的動作。
景初融舉杯一敬,點點頭道:「越貴妃一脈,一殘一傷,越氏一系氣數衰退,已無力與紀王黨羽相抗衡。大人,虎狼當前,我不能坐以待斃,亦絕無可能獨善其身。眼下紀王用著我,若是日後不再需要了呢?我若能哄得他高興,興許能換個和親的機會,可任人操縱命運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故而初融此番前來,便是想告知大人,我意已決,大厲的皇位,我要一定爭。
晏大人您與我母妃是舊友,待我恩重如山,初融選擇的這條路未免太過兇險,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大人已經為我做了許多事了,我不能再強迫您隨我一道冒這個險。若是大人不願,我絕不會勉強。
出了這間茶舍,你我便是素不相識的人了,此後山長水闊,遙祝大人平安順遂。若初融有幸能如願以償,屆時再相認。」
晏忠定定望著景初融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