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補償

玉鐲顫動,發出輕微的光芒。

或許羈源已經看見，但不敢再剝奪她任何一點希望。

碎掉的玉鐲可以復原，破碎的人生卻再也找不回來。

溫沐終於願意接受,她只覺得眼前越來越灰，烏黑的瞳仁慢慢失去光彩，羈源雙手都是傷痕,小心翼翼捧著滄珠。

他說：「這是瞭望海的滄珠,可以使萬物復明。」

溫沐拿在手中，又扔下去。

晶瑩的玉珠一摔就碎,在他驚慌的眼神里,她只淡淡道：「我不想要你的東西。」

清風從窗外吹進來，這時她才看清,眼前是她在太虛幻境里看到的竹林小屋,那是他曾與蘇聲藍歸隱山林的住處，自己躺著的床正是他們的卧榻。

溫沐終於忍不住,推開他,第一次沖他吼道：「你惡不噁心。」

羈源怔然,整個人愣了許久。

他凝眉，唇色慘白：「你說什麼？」

她是一個多麼完美的人，論外貌,她可愛嬌美，論內心,她善良純粹,這世上最美好的品質都在她身上體現。

無論受到怎樣的傷害，她永遠不會口出惡言,可是現在,她在說他噁心。

就算是憎恨一個人,她也不會這麼說。

他清楚地聽到一道碎裂聲，在自己內心深處響起。

「我？」羈源難以置信：「為什麼？」

溫沐偏過頭，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我要離開這裡。」她異常冷淡：「只要不待在這裡，去哪裡都行，把我也關進水牢里吧，那裡也比這裡好。」

羈源受傷地看著她：「你不喜歡這裡？」

溫沐覺得好笑，承載著他與別人美好回憶的地方，自己應該喜歡嗎？

「對。」溫沐道：「我很厭惡。」

此時，白羽卻突然闖進來，對羈源道：「殿下，人抓來了。」

他低著頭，消化了很久，最終無奈接受。

他對白羽道：「先關起來。」

*

回到無夜城時，她經過倒塌的鏡澤宮，羈源用法術抹去痕迹，似乎不願讓她看到。

溫沐不大在意，冷淡地走進羈源準備的住處。

這些日子他警惕更高，不再只是用結界困著她。

無論溫沐做什麼，身邊都會跟著好幾個侍女。

這棟樓閣四面環水，只有一座石橋可以出去，每每她站在石橋上，身邊的侍女都會緊張地要命。

看著她們手足無措，溫沐只是道：「放心吧，我不會跳下去的。」

無夜城的氣候與人間一樣，來的時候是冬日，這裡也是冬日。

羈源每天都會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在她窗前放很多鮮花。

溫沐喜歡夾竹桃，他就把夾竹桃放在遠遠的地方，讓她能看到，又不至於受傷。

無夜城的吃食她不能接受，羈源每日親自下廚，他很會做飯，漸漸的，身邊的侍女也少了。

他就住在另一棟樓，每天打掃屋子，縫衣刺繡，等做完了，就去廚房煮飯，任何事都親力親為，身邊的侍女除了看著不讓她逃跑，其餘什麼事都不用做。

先前被她摔碎的滄珠第二日又會重新出現，被羈源安好地放在床前，他不說，溫沐也不接受，每次都將滄珠扔進屋子外的河裡。

時間久了，河裡有一塊地方，在夜裡總是發出詭異的光芒。

他做著力所能及的一切，有時候溫沐也會看到他身上隱藏起來的傷，新的疊著舊的，他肌膚那麼白皙，很容易看出來。

不過她從來不說，只當看不見。

在這些日子裡，她的身邊一直都有他的身影，也只有他的身影。

沒有人來救她，溫沐想出去，可是沒有辦法。

半個月後，溫沐終於聽到蛇玉鐲傳來了動靜。

她說自己身上難受，要去洗個澡，這才得了一個不被監視的機會。

溫沐將身子沉在水裡，悄悄回應著玉鐲里的聲音。

羈源就在一道帘子之外的地方，透過朦朧的紗帳，能清楚看到他坐在書案前，他抬頭，看著溫沐的方向。

輝琉的聲音很小，對她說：「沐沐，你能不能找一個機會讓我進去，沒有他的允許，我們進不來。」

行雲簡不在輝琉身邊，除非羈源放他們進來，否則輝琉根本沒辦法來到這裡。

可是羈源連她都不放心，又怎麼會放輝琉進來。

溫沐道：「我該怎麼辦？羈源現在完全不相信我，他每天都監視我，我根本沒辦法幫你進來。」

輝琉道：「能不能找一個理由，讓他放一些人進無夜城，我可以混入其中，只要進去我就可以救你出來了。」

珠雲還在水牢生死不明，這時候也沒時間猶豫。

溫沐必須出去，她不想和這個沒有人性的大魔頭在一起。

她忽然想到什麼，對輝琉道：「我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你進來了。」

可她又支支吾吾：「不過可能要委屈你。」

……

洗完澡，溫沐只穿了一件衣裳，薄薄的紗衣勾勒出玲瓏的身體。

再過不久她就要十七，從前看不出來，直到今年，她的容貌才忽然變得嫵媚，不過因為臉蛋微圓，總是保留著幾分可愛。

她拉開帘子，赤著腳走在地板上。

羈源抬頭，瞬間愣了神。

他目光閃爍，被她吸引著，無法忍住不看。

這些日子各種靈藥補品用在身上，她的身子也逐漸恢復，肌膚瑩潤了，肉也長回來了，只要稍微穿的單薄一些，身上的曲線就無比明顯。

先前教她的老師就說過，她的長相分明是屬明艷大美人，而非可愛之一類，加之身段嬌媚，無清冷之感，處處都透露著□□裸的慾望。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羈源一眼，等走出去時，他完全不受控制地跟上去。

溫沐還未開門，就被他重重關上。

室內的香熱散在兩人之間，暈的人渾身粘膩。

溫沐道：「你不熱嗎？」

他聲音沉悶：「熱。」

溫沐裹緊衣服，未施粉黛，嘴唇卻格外地紅。

她皺眉嘆息：「我還是覺得不舒服，如果你不肯放我離開，那就找一些大夫過來，我不想死。」

這種要求很合理，他不會拒絕。

溫沐道：「從前是頭疼，最近身上也不舒服了。」

這麼多天，她從未對他說過這麼多話，羈源一時有些驚喜，又聽她說不舒服，忽然擔心起來。

「哪裡不舒服？」

溫沐抬眸，蜻蜓點水般的看了他一眼。

她肩上的衣服陡然滑落，只露出後背和肩膀，溫沐恰到好處地遮掩著前方，空出一隻手，從脖頸滑到肩后。

「這裡，還有這裡，很多地方都不舒服。」

羈源的眼睛始終跟著她的手。

溫沐道：「先前你找的大夫，有一個針灸之術很是不錯，你再去幫我找來。」

她的手在身上遊離：「我需要他為我做很多針灸，每一個地方可能都需要。」

他眼眸忽沉，迅速拒絕道：「不行。」

聞言，溫沐穿好衣服，冷漠地開門離開。

羈源跟在後頭，一時不知所措。

他心亂如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溫沐冷笑道：「我的死活在你眼裡根本不重要，不如現在殺了我，何必假惺惺的將我困在這裡。」

羈源否認：「不是這樣，我只是……」

「只是什麼？」她逼問他。

「我只是不想讓別人碰你。」

說出這話時，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溫沐接著道：「那我難受呢？」

他思索著，對她道：「我可以學，我學針灸之術。」

溫沐氣不打一出來，無奈道：「算了，這點要求你都答應不了我。」

她表現出一萬分的失望，羈源果然慌了神，對她道：「不是的，除了這個，別的我都答應你。」

溫沐道：「真的嗎？」

他意識到什麼，搖頭道：「離開也不行。」

溫沐抱著手，說道：「你這地方那麼無聊，卻還讓我一輩子待在這裡，最起碼有些歌舞，也能讓我日常打發些時間。」

羈源不愛看歌舞，無夜城裡倒是有一群群魔亂舞的東西，整日吵得人頭疼，她肯定不會喜歡。

但他思慮許久，還是對她道：「好，你要看歌舞是不是，你等我。」

到了第二日，溫沐剛睡醒就被叫了出來。

羈源站在外面，身上的藍衣格外耀眼。

在他身後，站著十幾個濃妝艷抹的小鬼，小鬼們掉舌頭缺眼睛，每隻鬼手上都拿著破損的樂器。

溫沐皺眉：「這就是你安排的歌舞？」

一隻長舌鬼跳到羈源面前，拉著琵琶道：「鬼王大人，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羈源自己也十分嫌棄，這些日子他送給溫沐的東西，樣樣都是挑的最好的，唯獨她想看的歌舞只能達到這種水平。

昨夜已經練了一晚上，只希望今天能好好表現。

可他還沒說開始，長舌鬼便自作主張，率先拉響了琵琶，後頭的人皮鼓，破嗓子戲，一個比一個難聽。

人皮鼓打到一半的時候人皮破開了，長舌鬼罵道：「你這人皮也太不結實了，影響我表演。」

人皮鬼直接扯掉自己的肚皮，重新接在了鼓上，順便擰下了頭扔過去，咬住長舌鬼的舌頭。

長舌鬼大叫著摸著舌頭，連琵琶也不演奏了，方才還在群魔亂舞的小鬼，很快打成一團，連羈源的話都不聽。

白羽進去勸架還被揍了一拳，幾個鬼打著打著，全部掉進了河裡。

溫沐冷漠的看著羈源，他剛想解釋，她直接關上門。

等羈源追過來，溫沐怒道：「有意思嗎？」

羈源道：「對不起，我已經盡量找無夜城最會歌舞的了。」

溫沐道：「你別解釋了，我明白，對待我怎麼敷衍都可以。」

「真的不是這樣。」羈源拉住她，「再給我一次機會。」

溫沐冷笑：「機會？我給你的機會還少嗎？可是你都做了什麼呢。」

羈源道：「你相信我，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溫沐道：「好，我要看人間的歌舞，你能找來嗎？」

方才的情形已經讓她如此生氣，羈源也不敢拒絕，說道：「可以的，你想看什麼都可以。」

溫沐道：「我要看經常最好的舞蹈班子，今晚就要看，如果沒有，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她握著蛇玉鐲，將每一句話清清楚楚地傳送過去。

良久，羈源道：「等我，這次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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