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佛心(大結局)

他從天脈中來,又親自封印天脈。

現在卻跪在天脈前，祈求著自己放棄的天神之位。

溫沐靠在他懷裡，身體冷的讓他心碎。

五百年的離別,他以為終於能結束那種日子，他做了那麼多努力，只是很單純的想要陪在她身邊。

可是現在,他才明白,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圓滿結局。

他也很悔，沒有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堅定的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看著她愛上羈源,與他在一起。

自己始終只是站在遠處，如果她需要,那就來到她面前,如果她不需要，那就默默守護。

要是早一點,自己就像羈源那樣,對她說,我喜歡你，我要你只和我在一起。

如果這樣，是不是一切就會不同。

他的白衣染上她的鮮血,在茫茫大雪中，他撩開衣擺,跪在雪山之前,一聲又一聲，為他的願望磕頭祈求。

他願意,用他的生命,換她重新活過來。

他願意,用他的神籍，換她接受新生。

他更願意，用自己永遠的消亡，換她平安順遂，安寧永生。

他是天神，天神的願望，怎麼會不能實現。

仙玉起身，最後一次抱著溫沐。

他對她說：「你還記得山洞裡，你說過的下輩子嗎。」

他輕笑：「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認真聽著，想著，你和我說下輩子，那就下輩子，不過你一定不能忘記，你要記得我，下輩子，我等你。」

仙玉的身體漸漸消失，化為一抹金光，消失在雪山之間。

而溫沐也隨著他，逐漸化為虛無。

只有她心臟的地方，仍然堅定的散著溫熱的金光。

從懵懂，到歷經苦難，也許只有徹底放下，她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內心。

一顆佛心的養成，莫不過如此。

*

過了很久很久，甚至沒人記得多久。

後來的人們，只聽說從前有一個皇帝，用幾萬條人命，堵死了成神的天脈，人間從此變成了無神無魔的人間。

不過這都是傳說，有些人總覺得，自己房子里還是有些不安生。

有時鬧鬼，有時又好像有神佛庇佑。

不過這都是傳說，又有誰見過鬼呢。

人間過了幾萬年，那些個神鬼只出現在話本里，根本沒人親眼見過。

如果身體不舒服了，那就去看大夫，別說什麼被妖怪吸了精氣，求神拜佛一輩子，不如吃幾副葯來的安生。

住進了死過人的房子，也不用害怕真有髒東西。

橫屍荒野的人，要麼被野獸所害，怎麼就是遇上了強盜。

以後學一些防身的經驗，大家都是□□凡胎的，還怕誰打不過誰。

可是有一天，一童子上山砍柴途中，忽然撿到一個金光閃閃的書簡。

他拿起書簡，透過那層金光，好像看到了一個神奇的世界。

那個世界許多黑色的霧氣，全都在攻擊一個男人。

可那男人不死心的，非要從河裡撈什麼東西。

他全身都快爛光了，只有身上一個藍色的香囊還完好無損。

那些霧氣想殺死他，而他卻越變越頑強，在意識不清時都能將霧氣全部吞噬，最後變成比霧氣還可怕的怪物。

書簡忽然破碎，男人從書簡里的世界走出來。

童子聽到他嘴裡念叨著。

「為什麼找不到，一千年了，沐沐，你到底在什麼地方。」

童子躲在樹后，看到男人眼眶通紅，慢慢向自己就靠近，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感到身體一冷，已經被男人上了身。

羈源終於感受到自己有了身體，他坐在石頭上，伸出手，挖出自己的眼珠。

很疼……

當初她是不是也這麼疼。

沒了眼珠可挖，他又放棄了童子的身體，轉而找到另一個路人，重新附身。

只有一次次感受溫沐經歷過的痛苦，他才體會到與她有關的東西。

他在太虛幻境里找了一千年，已經完全沒希望了。

他不知道她去了那裡，三魂六魄，竟然沒有絲毫蹤跡。

這些年，每一天每一夜，他都生活在失去她的痛苦中，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他漫無目的地附身，然後感受自己被殺死，漸漸的，連這種方式都減輕不了他的痛苦。

後來，他的意識慢慢混沌，直到完全淪為沒有意識的惡鬼。

某個年歲，人間突然出現一個到處濫殺無辜的魔頭。

他法術高強，殺人如麻，所到之處屍橫遍野，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一時間，人間淪為最可怕的煉獄，人人都生活在恐懼中。

他們期盼能有一個神靈下凡拯救人間，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人重新建廟塑像。

他們最初祭拜的，是叫主女娘娘。

那是第一個被挖了眼睛的童子，從金色竹簡里看到的人。

其實他在竹簡里看到了魔頭的一生，他是為了那個女人入魔的。

他在村落里建了女人的雕像，魔頭就再也沒有傷害過這裡的人。

可是時間一久，總有倒霉的人，他們祭拜主女娘娘也沒用了。

魔頭越來越瘋，人間幾乎成了他的屠殺場。

苦不堪言的百姓跪在主女廟前，祈求主女娘娘下凡拯救人間。

也許是他們的香火起了作用。

忽然有一天，在魔頭濫殺無辜的時候。

天上金光瀰漫，一道聖潔美麗的身影出現在世人眼前。

她紅衣藍裙，通身雪白，玉臂裸露，手持金丈，光環繞在頭頂，一抹硃砂點在眉心，儼然是真佛之相。

眾人仰望著主女娘娘，紛紛下跪祭拜。

主女娘娘周身散發著佛性的金光，金光將魔頭包圍。

他怔怔地站在主女面前，看著她的臉，眼神里終於出現光彩。

他向眼前的佛虔誠跪下，卻忘了低頭，反而凝視著眼前的女子，終於，他輕聲道：「沐沐……你來了。」

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竟然哭的像個孩子。

溫沐靜靜的看著他，從前種種，在她心裡已經生不出任何波瀾。

神佛之身，自然無愛無恨，無悲無喜。

芸芸眾生，不過是大道輪迴里，最不起眼的滄海一粟。

世事變遷，斗轉星移，她幾乎想不起，自己曾經的人生中，竟還有這麼不起眼的一段經歷。

如今，她悟出大道，而他還困於從前。

今日她重臨凡塵，也明白了最後一件事，死亡並不是最好的歸宿。

她教導他：「你殘害無辜，如何能被天道寬恕。」

他卻道：「我不需要，我只想見到你。」

她搖頭：「冥頑不靈。」

他笑：「那你肯見我了，不是嗎。」

她道：「我來，是為解脫眾生。」

羈源道：「只要能見到你，看到你平安，我死也甘願了，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溫沐沉靜：「什麼話。」

他突然起身，對她道：「我這一生，只愛過你。」

真佛的眼裡有仁愛，有慈悲，就是沒有感情，以至於他說完這句話，她還是一開始的模樣。

她道：「你害了數萬條人命。」

羈源輕笑：「我知道。」

溫沐搖頭：「你還是不知悔改。」

羈源道：「你殺了我吧，不管我死了還是活著，有沒有灰飛煙滅，就算變成一攤爛泥，也要爬到你身邊，你成佛，我就做你腳下的石頭，你坐著，我看你，你離開，也會踩著我，從我身上經過。」

「何苦呢。」溫沐道：「這麼多年，你該忘了。」

羈源沉迷地看著她，絲毫不在意這是否是一種褻瀆。

從前，他傻傻地離開她，如今無論如何也不走了。

她要當高高在上的神靈，那他就是墮落六道的惡鬼，眾生之下，總有不同。

金光之外，人間處處生靈塗炭。

溫沐垂眸，冷聲道：「你所作所為，必須在今日結束。」

她開啟輪迴道，將羈源引入其中。

「死並不是最好的贖罪方式，從今以後，你的千萬年人生，將墮入牲畜之道，受盡疾苦，直到贖清罪孽，才可重獲自由。」

他被溫沐束縛，卻一點都不反抗，神色平靜，最後看了她一眼，慢慢閉上眼睛。

輪迴道關閉，他掉入黑暗之中，開始贖罪之路。

金光一滅，再次抬眼，已經來到雪山之中。

還是從前的那片冰湖，溫沐赤腳行在水中，慢慢朝著曾經的天脈走去。

當年，她身死時，佛心卻已塑成，仙玉用生命與天道交換，使她保持自我，以溫沐之身，成為真佛主女。

而仙玉卻神魂湮滅，消散在天地之間。

他最後說的話，溫沐聽到了。

她忘了很多事，卻依然記得那個承諾。

離開人間前，溫沐將自己的金身埋在冰湖之下。

她的身體吸取天地靈氣，來塑造天脈中僅存的仙玉魂魄，方才又從羈源身上拿回了神識。

溫沐將神識投入天脈之中，霎時間風雪瀰漫，而那大雪裡，漸漸出現一個身影。

「四月芳菲開，朱唇召雪來。」

「你且去投胎轉世，等功德圓滿，必可重回天界。」

那人彷彿聽不到她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某個方向。

溫沐道：「你放心，無論你在哪裡，成為誰，每一世，我都會成為你的妻子。」

語畢，那人身體開始透明，輪迴之道重新開啟，溫沐看著他離開的地方，笑著跟了上去。

*

千萬年後，人們已經忘了曾經救他們於水火的主女娘娘。

那段被掩埋的歷史，開始腐朽消失，主女廟，天神像，都成了黃土一堆，有的廢棄山林，有的塵封地底。

只有一個地方，那裡廟宇破爛，只有一個布滿青苔的石頭雕像立在殿外。

雕像旁爬滿了藤蔓樹枝，只有一處小小的地方，趴著一隻白狐。

白狐已經衰老，很快就命不久矣。

它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好像這輩子只有一個任務，就是找到這尊主女像。

以前也有過別的動物，一條蛇，一隻狗，一隻蝴蝶。

每過百年，就會有一隻動物，行走千里，翻山越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來到這個地方。

它們趴在主女娘娘的佛像前，隨著大雪覆蓋全身，在冰冷與病痛中，虔誠地閉上眼睛。

也許，未來會有一天，白狐終於贖清罪孽，他順著天道，去往真正的主女娘娘身邊。

不過現在，主女娘娘目視前方，不會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