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緣起

殘陽如血，赤兔嘶鳴。黃沙散漫，塵氣漫天。耳邊是獵獵的邊塞風鳴，眼前是片片的龍血玄黃。

此刻，我緊握韁繩，揮動著散發寒光的鐵劍，在瀚海中與眾將士們一起視死如歸，奮勇殺敵。即使是馬革裹屍、青山埋骨，身為一介女將的我也要為了大涼，為了涼國的百姓們，在這沙場上像男人一樣地殊死搏鬥、傷痕纍纍。

突然，一隻利箭嗖地一下，冷不防就射中了我的左肩。一陣劇痛迅速地從肩頭襲來，就像水中滴入了一滴紅墨，鮮血很快就染紅了我昨日剛換的鐵衣。空氣中，一縷血腥味立即鑽入了我的鼻內。

然而這些小傷在我眼中已是家常便飯，不過是片刻的咬緊牙關，然後我便熟練利索地拔掉了利箭，若無其事地繼續作戰。

落日西沉，暮色降臨。在戰場上，時間總是流逝得猝不及防。尤其是這場戰爭——一場實力懸殊、以少敵多的涼唐之戰。即使是浴血奮戰，面臨三十萬上唐大軍浩浩蕩蕩的攻勢，我們十萬大涼軍隊還是只剩下寥寥兩千餘人。

讓我悲痛欲絕的不僅如此，還有我兄長，涼國的護國大將軍，風竹的戰死。就在剛剛，我親眼看著陪著我長大，護我愛我呵護我整整18年的哥哥被賊寇圍攻殺死，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的痛。我好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就那麼任性地抱著哥哥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哭，在上唐賊寇面前，哭就是懦弱，哭就等於投降。在我們涼國軍隊面前哭，哭就是放棄，哭就會削弱士氣。因此我只能強忍悲傷，把眼淚咽回心底。然後，咬緊牙關領著風家軍殘餘的精兵們和上唐國的虎狼之師相搏。

「事到如今，風葉你還不快向我們上唐速速投降。我看你長得也挺俊俏。你要是現在投降的話，本王還可以考慮納你為側妃，保你不死。」上唐國二皇子玄王，司城淇坐在他的青驄馬上帶著得意輕蔑的笑，正調笑著此刻已遍體鱗傷的我。

「士可殺但不可辱。唐賊，看劍！」我風葉雖是女兒身，可從小被父親大涼的護國大將軍風涯當作男子養大，我早已鑄就一身的錚錚鐵骨，豈會投降？只要還有一口氣尚在胸中，我都要為國殺敵。

於是，我手持碧羽劍，立刻駕馬飛奔至司城淇面前。兩人劍來刀往，勢均力敵。但最終司城淇還是被我傷了一劍，倉皇墜馬。

可令我遺憾的是，就在我揮劍刺向司城淇的那一剎那，司城淇的四弟，寧王司城玉挽弓一射，竟射落了我手中的碧羽劍。此時，伴著司城淇的冷笑，他揮刀砍向了我的坐騎。那白馬兒受了驚，便不受控制地在地面上亂彈狂跳。俄而，便將我甩離馬背。眼看著我就要重重地落地。可不知為何，司城玉眉頭一皺，便毫不猶豫地飛向了我。不待我落地，他就已輕輕地摟起了我的腰。

他和我四目相對，我看到他的眼中含情脈脈，好像含著一潭秋水，又好像喝醉了一樣。

那一刻，我感覺他的眼裡似乎只有我。他的眼神好像我的父親，好像他每次出征前，回頭看母親的那個眼神。那個只為看她一眼，就可以傾盡天下的寵溺眼神。

那一刻，向來不諳情事，情竇未開的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一刻，雖不過一眼芳華，可恰似過了萬年風月。

該死，我……怎麼可以喜歡上他啊！他是我的仇敵啊。但那時，我的心裏面卻好像裝了一隻小白兔，不受控制地砰砰地跳個不停。一抹芳菲也暗暗地漫上我的面頰。

「葉姑娘，你可安好？」司城玉對我微微一笑，依舊輕輕地抱著我的腰，看上去那麼地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把我弄疼一樣。

不僅如此，他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好溫柔，好溫柔。溫柔得讓我覺得我的耳畔恍若響起了一陣好聽的清瑟，淅淅瀝瀝的，就像春天的小雨，悄悄地濕徹了我的心扉。

原來，我也可以被人這麼溫柔地對待，就像我父親對待我母親一樣。

「哈哈，我看四弟已經對這涼國女人動了心。不妨，到時候回王城了，我就求父王把她賜給你。」司城淇突然開口，帶著戲謔的眼光看著我和司城玉。

他的話就像一盆涼水，冷不防就潑在了我的頭頂。於是，我便在這南柯一夢中猛然驚醒，我趁機點了他的穴。又撿起了碧羽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惡狠狠地說道，「司城玉，你不要以為剛才你救了我，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只要涼唐兩國之間的戰爭一日不休，我們就永遠是敵人。現在，你的命在我手裡。還不快叫你的屬下撤兵。」

「我和你一樣，只是副將。所以這撤兵也不是我說了算的。你要是想和我同歸於盡，那也無濟於事。不過，我倒想和你死在一起。要是有一天，我們倆抱在一起死了。你可願意？」司城玉看著我，先是若無其事地淡然一笑，後來就變成了調皮的嬉笑。

「我願意你個頭啊。你個狗賊。」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將碧羽劍緊緊地貼著他的脖子。

「慢著，且聽我言。你若放了我四弟，我就饒你不死。你看如何？」司城淇以為我一介女流，會貪生怕死，必然爽快答應，故笑道。

可他卻不知，我見我們涼軍已群龍無首，潰不成軍。我便已生死心。但我不甘心就這麼死，我決心要和那些害死我兄弟們的上唐賊寇們同歸於盡。

「好啊。但我要你們立刻馬上放下兵器，還要給我一匹良馬。否則，我只要用這碧羽劍輕輕一抹，你們高高在上的寧王可就駕鶴西歸了。」我抿嘴一笑，佯裝答應。接著就輕輕地在司城玉的脖子上劃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他鮮紅的血液立刻從他白皙的脖子上緩緩滲出。

眾將士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放下手中兵器。」這玄王雖然嘴上答應，裝作一副擔憂兄弟的模樣。可心裡卻打著鬼算盤。於是，眾將士紛紛扔下了武器。

「給她匹馬。」司城淇示意身旁一個瘦骨嶙峋、白髮飄飄的老兵。那老人只好瑟瑟發抖地牽一匹棗紅馬走向我。我猜他肯定是以為我要殺了他，所以害怕成那樣。可是我見他可憐，便沒有殺他。

而是直接帶著司城玉翻身上馬，然後準備策馬揚鞭而去。見我一上馬，眾將士就紛紛挽弓，準備射殺我。卻未曾料到，此時司城淇一聲大喝：「不必管她！寧王自有妙招。殺了這些殘餘的涼賊。便撤吧。」

現在我才相信剛才司城玉的話。原來這司城淇想借刀殺人，讓我替他剷除他在奪儲之爭中的一塊絆腳石。「這……是！」將士們見主帥發令，不好違抗，只好收起弓弩。

「你們這些鼠輩，怎可見死不救！寧王殿下平日里待你們的好，難道你們都忘了嗎？何況，寧王殿下深受聖寵，要是他今日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可擔待得起？」

此時，人群里響起了一個少年憤憤不平的聲音。原來是一個出自鄉野之家，籍籍無名的小兵。

「是啊，我們這麼做，也太對不起寧王殿下了。」「我們還是去救寧王殿下吧。」此言一出，眾將士們皆議論紛紛。

「你是誰？膽敢如此放肆。難道連本王的命令也敢忤逆？」玄王司城淇怒目圓睜地喝道。

「玄王殿下，小人姓余，單名一個嶠字。是這三十萬上唐軍隊中的一員，也是百萬上唐子民中的一人，更是寧王殿下精心教導出來的兵。所以今天，不管你如何阻攔，我都會去救他。你們，有誰願意隨我一起去救寧王殿下？」

這余嶠雖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窮小子，但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算是響噹噹一個立於天地之間有情有義的鐵血好漢了。

「我們願同你一起去救寧王殿下。」一大批有膽有情的士兵異口同聲。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站出來，加入到余嶠的隊伍中。「好。我放你們走。不過，你們要是救不回寧王，就是我這刀下亡魂。」司城淇開始厲色威脅起這些士兵。

「你們莫要害怕。寧王殿下回來后，定會保下我們的。」余嶠面不改色地說道。「還不快隨我速速去救寧王殿下。」於是，這批士兵便浩浩蕩蕩地策馬去尋我和司城玉了。

殊不知，這寧王自幼習武，武功高強。其實他早就自行運氣，衝破了被封的穴道。他之所以裝作被困，只是想要藉此試一試他的二哥司城淇罷了。果真如他所料，已經過了半柱香的工夫，司城淇還未趕來救他。

而他那時已經被我帶到了一處懸崖。懸崖邊的寒風在耳旁呼呼作響，像是妖魔鬼怪吹的風，吹得樹都快倒了。雖然穿著鎧甲，我依然感到了一種徹骨的寒涼。這寒冷並不是來自寒風，卻來自我的心裡。

「司城玉，我風葉雖未能打贏這一仗。可要是我和你同歸於盡，我這一生也就不負我大涼的百姓了。」我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著。那刻，我覺得此時此刻的我就像一個步入窮途末路的英雄。

話一說完，我就開始準備拉著司城玉一起跳崖。「葉姑娘，不要！」說時遲，那時快。司城玉趕緊把我往回拉。哪知他不小心踩到了一塊石頭，我們兩人正好一起掉入了萬丈深淵。

這時，余嶠和眾戰士才剛剛趕到，正巧看到了這一幕。

不遠處，一隻胖胖的橘貓慵懶地趴在一株玉蘭樹上，眯著眼，將這一切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