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萬民如蒸天下亂

第12章 萬民如蒸天下亂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真是逃過一劫!」

姜守義氣喘吁吁地跑到城門口,心有餘悸。

他本以為自己死定了,拿出銅鈴打算拚死一搏,結果竟然奇迹生還?

這銅鈴到底是何物,明明是個焊死的啞鈴,竟然對上那女子會響……

姜守義隱約猜到應該是仙家法器,但他也不懂,便也不在意,反正活下來就好。

他看了看懷裡的炎奴,這小子不知道啥時候又掙開了布條,吮吸著藥瓶。

「臭小子,肚子餓了是吧,這都不知道是什麼葯,你就往嘴裡塞……」姜守義笑著,但也沒阻止。

他知道此子不凡,吃藥如吃奶……誒誒?

「咳咳咳,嗚啊啊!」

炎奴一瓶葯嗦進口,嗆得直咳嗽,大哭起來。

這不對勁啊!這孩子不是什麼都能吃嗎?怎麼忽然就不行了?難道這瓶葯比較特殊?

姜守義連忙把藥瓶奪下,一看的確是一瓶沒吃過的藥粉,難道說這瓶葯特別厲害,妖怪都受不了?

他急了,連忙拍打炎奴的後背,讓他把葯咳吐了出來。

然而雖然吐了,炎奴卻嘴唇發青,渾身抽搐,眼睛迷離似乎中了毒!

姜守義微微嘗了嘗,的確刺鼻,有一種金屬氣味,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葯,但是葯三分毒,一個嬰兒豈能亂吃?

他不禁痛悔自己沒有第一時間阻止,實在是他沒想過,一個斷成兩截都活著的神奇嬰兒,竟然被一瓶葯給毒了?

之前好幾瓶葯吃了都沒事,怎麼偏偏這會兒就有事了?

妖異的能力失效了?沒啊,頭上和肚子上的傷還在,如果能力失效,炎奴現在就得死啊!

姜守義急切地帶著孩子去找大夫,可走到一半,又無奈了。

他想到這孩子的問題,大夫哪管得了?

別說什麼解毒了,大夫若是看到這孩子腸子都能摘出來,怕不是直接嚇暈過去!

然後官府知曉,把炎奴當做妖孽,直接火化都說不定。

「怎麼辦?怎麼辦?」

眼看炎奴不停抽搐,痛苦嗚咽,姜守義心急如焚。

但他還抱有僥倖,畢竟炎奴太神奇,或許還是能熬過去的。

他先去買了些蒸餅,給孩子喂下,小炎奴小嘴微動,都吃了下去。

這讓姜守義鬆了口氣:沒錯,還是怪胎!

是怪胎就好!

嬰兒哪裡吃得了乾糧,但炎奴就是吃下去了,這兩天都是靠吃陳虎身上的蒸餅活下來的,說明他依舊神奇。

「所以這毒,應該熬得過去的,熬得過去的……」姜守義抱著孩子,窩在巷子里,期盼老天爺保佑。

然後每隔一會兒,就給炎奴喂一點蒸餅,剩餘的那點餅很快都沒了。

但是,一個時辰過去,炎奴中毒的跡象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

渾身浮腫青紫,彷彿毒素遍布全身。

姜守義也不知道能做什麼,正巧有豪族在施粥,他連忙去領了一碗給炎奴喝。

然而這回又壞了事,炎奴喝不下去了,米粥全部堵塞在喉嚨,嚇得他拚命拍打摳挖,才讓炎奴再度氣息順暢。

「蒸餅能吃,米粥喝不下去?這是咋了啊!炎奴!炎奴!」姜守義嗚咽著,極其地無助。

他無法再承受孫子死在自己手上的痛苦,他此刻感覺自己就是個煞星。

難道連這樣神奇的天賜奇嬰,都要被自己養死了嗎?

好在姜守義還有錢,連忙去買了和之前一樣的蒸餅,果不其然,吃下去了。

他拚命撓頭,炎奴的情況太過怪異,他搞不懂啊!

但也意識到,之前吃過的東西,炎奴可以再吃。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炎奴無法消化其他食物了呢?

「難道是……雪兒?」

姜守義慢慢梳理思緒,忽然意識到,一切都是把雪兒送走之後發生的。

蒸餅能吃,米粥喂不下去。要兩個時辰了,誤吃的毒藥到現在都沒解。

「天賜你們成對降生,原來是不得分開的嗎?」

「一旦分離,這孩子的神奇……就會消失?或言……停滯?」

他沒想到,撿來的這一對孩子,還有這層關係。

但想來也是合理,他們被發現時就是成雙的一對兒,理應都是不簡單的,只不過女娃看起來太過正常。

「這咋辦……」姜守義咬緊嘴唇,人已經送出去了,那貴婦人恐怕已經臨盆。

他現在回去討就是找死,而且他也養不活啊。

「不……只要熬過這一次的毒就行,見一面……我只要帶孩子見一面……以後炎奴就普普通通地長大成人,不也挺好?」

姜守義心一橫,當即又跑回了朱府後門!

不管有用無用,死馬當活馬醫吧!哪怕回來,他必死無疑!

此刻天色將晚,他叩開了朱府後門,出來的是個新門房,有些年輕,但依舊神色倨傲。

他卑微道:「老朽求見香雲小姐。」

「你是什麼狗東西!」那門房見他卑微,嗤之以鼻。

「府中有大喜事,香雲小姐忙著呢!」

姜守義直接糊弄道:「是香雲小姐讓老朽來的……」

他語焉不詳,並沒有提及過多,以免壞了香雲和她家夫人的事。

若是壞了事,他死無所謂,雪兒世家貴女的好日子卻是沒了。

姜守義很懂,知道自己也算是和那兩人之間有了秘密,是以此次去而復返,根本不用明說什麼,只要來了,對方就一定會見他……哪怕是殺了他。

「嗯?等著!若是遭夫人呵斥,要你好看!」門房雖然倨傲,但通傳是他的本職,並不敢真的怠慢。

姜守義蹲在門外候著,看著炎奴兒越發虛弱,抽搐著渾然沒有意識,心急如焚。

他完全是在賭命,朱家貴人恐是不會再讓自己見孩子了。

如果雪兒『誕生』,現在大概是奶娘在餵養,亦或者一大幫長輩傳看之類的,可能就在某個貴人手中。

他一個賤民,忽然跑回來說什麼要見雪兒,香雲還不把自己一劍劈了?

事實上他想的沒錯,香雲聽了下人的傳報,恨不得趕緊去把他宰了。

「這老頭,都饒他一命了,竟然還敢回來?」

「得虧是我先得知,要是先通報到大夫人那裡……被盯上……」

香雲雖然盛怒,卻不敢表現出來,默默立在花廳一側。

只因此刻廳中,匯聚了一群族中長輩,其中一名老婦人,懷抱雪兒,手指細細摩挲。

這是在尋仙骨。

老婦人乃家主正妻,大公子的母親,如今家主在朝中,公子又放浪形骸,這個家就是她做主。老夫人不走,誰敢亂動?

「母親!如何了?我兒可有仙骨?」猛然間,花廳外闖進一人。

他身著大紅羽縐面白狐狸皮的鶴氅,皮膚白皙,面敷金粉,蓬頭散帶,正是朱瑕之。

「瑕之,你做什麼去了?連是個女孩都不知道?」一名美髯老者撫須說道。

朱瑕之眼神迷離,身上熱氣騰騰,整個人如同喝醉了一樣:「琴兒忽然臨盆,我已是速速趕來了……方才在與族弟們一同服藥呢……」

他三十多歲的人了,依舊放蕩不羈,甚至比年輕時更加洒脫。

三叔不禁責備:「你都是有兩個孩子的人了,就不能穩重一些?他日如何當這個家?」

朱瑕之噗嗤一笑:「他日自有他日管,今日都沒過完,談什麼他日!」

見他言語無狀,三叔氣得說不出話來!

倒是一旁朱瑕之的母親,呵斥道:「放肆!瑕之你太無禮了!」

朱瑕之見母親發火,連忙老實躬身認錯:「孩兒知錯。」

老夫人沉著臉道:「還不給你三叔請罪?」

朱瑕之撇嘴道:「侄兒卓犖不羈,性情如此,還請三叔原諒。」

好一個卓犖不羈!三叔憋悶,為朱家的未來不禁擔憂。

可誰叫家主只有兩個嫡子,小公子朱源之入山修道去了,早已『斬紅塵』,而大公子朱瑕之沒有仙骨,這未來一定是他當家。

「唔,好好看一看你的女兒……皮相倒是好極了。」老夫人已經摸完骨,微微搖頭,便把雪兒遞給了朱瑕之。

她沒有明說,但大家都知道,這是沒有仙骨了。

朱瑕之端詳自己的女兒,喜形於色:「嗨呀!沒有仙骨又如何?小女膚如凝脂,晶潤如玉,剛剛出生就有國色天香的影子,未來能當皇后也說不定!」

老夫人淡淡一笑,這女兒生的確實好,皇後有點遠了,但聯姻一流門閥卻大有可能!

於是她看了眼一旁恭謹不說話的朱瑕之正妻,算是微微警告一下,便雍容離去。

「母親慢走!」朱瑕之搖搖晃晃地相送。

老夫人走到門口,忽然回身提醒道:「瑕之,現在孩子也生了,你須抽空去一下衙門,朝廷授你安丘縣令,你應上上心啊……」

「今年雪下得太大,你掌一地百姓,不能什麼都讓幕僚去做。」

朱瑕之正低頭瞧逗著自己的漂亮女兒呢,聽到什麼雪下得太大?颯然一笑。

他高舉自己的玉娃娃般的女兒:「不堪朱顏別,哪向雪中看?莫訝春歸晚,猶勝未盡寒!」

「有了!我女兒就叫朱顏雪!」

三叔倒吸一口涼氣……自己的寶貝女兒太好看,哪有心思去瞧外面的大雪?大家不要驚訝春天來得晚,總比天寒得不夠盡興要好啊!仟韆仦哾

這信口吟出的詩,朱家三叔聽完人都麻了,雖然習慣了他的不羈,但這次著實有點過分了。

今歲大雪,瀰漫北地六州!僅青州一地,饑寒凍斃者就已達五萬!

東萊郡有流民裝神弄鬼,以仙人名義起兵叛亂,安丘的情況稍好一些,但也因此匯聚了大量流民……而其他很多城池外,凍僵的屍體都把城門堵塞了。

身為一地父母官,竟然覺得這場寒流不夠盡興?說什麼『猶勝未盡寒』?

三叔沉著臉,正想苛責一下,結果老夫人先說話了。

「讓你去,你就去!琅琊太守年事已高,你養望二十載,老爺又是太子詹事,他日……總之你要開始準備了,一次衙門沒去過怎麼行?」

老夫人所言的未盡之意,便是指等到太子登基,朱瑕之就能去做琅琊太守。

三叔見話題已經扯到這麼遠,只能把原本要責問的話咽了回去。

這就是朱家的繼承人啊,一次衙門沒去過,就能當琅琊太守……

而且基本上是幾年前就確定的事,除非登基的不是太子。

這種情況還怎麼跟他談縣令的職責?

「母親,孩兒知道了,待我看看琴兒,便立刻去衙門!」朱瑕之連忙恭謹地應下。

他太了解母親了,並不在意自己放蕩,只要關鍵時刻在母親面前恭敬順從,讓母親知道自己尊重她,只有她說話管用,那就不會有事。

果然,老夫人滿意地點頭:「好了,我們就不要打擾他們了。」

說罷她直接離去,眾多長輩哪還能留下,三叔無奈,也只能隨之而去。

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打算進裡屋看一看還在床榻上飆演技的樂琴。

樂琴生怕被識破,內心十分忐忑,但毫無疑問這都是白擔心了。

全府上下,根本沒多少人在乎她,平日里除了下人,就只有朱瑕之會來此偏院。

「夫君,老夫人他們都走了?」

「走了啊,不過我得去趟衙門,只能晚些回來陪你了。」

樂琴鬆了口氣,知道最難的一關過了。

「無妨,公事要緊。雪兒自有奶娘照顧,而我也有香雲……」

說到這,樂琴悚然一驚,她說漏嘴了!她竟然把那老頭給取的名字說出來了。

管孩子以前叫什麼,如今是朱家的貴女,名字肯定得重新取。

然而朱瑕之笑道:「哦?琴兒好靈的耳朵,都聽到了?是啊……朱顏雪,雪兒,這個名字你也覺得不錯是不是?」

「夫君取得,自然極好。」樂琴露出笑容,原來名字里也有個雪字,那真是緣分了。

兩人沒有溫存多久,朱瑕之感覺藥力散盡了,就一臉沒精打采地換了身衣服,去往衙門。

直到這個時候,香雲才終於有機會說道:「那老翁又來了,我這便去殺了他!」

樂琴本來已經是無事一身輕地躺下了,聽到這話急得又坐起來,也是無比震怒。

「他怎又來了,想拿捏我不成?」樂琴就怕這種情況,饒了老頭一命,結果要是弄得事情泄露,倒不如一開始就滅口。

她立刻就想下床,但想到外面的房間還有奶娘在,只得又躺回去。

「把他帶進來!」

香雲道:「帶進這裡?不好吧?還是讓奴婢去除了他吧。」

樂琴搖頭:「無妨,一名老翁而已,回頭就說他是我安排抱個男嬰來沖喜的,可惜來晚了云云。」

「我得知道他又跟誰接觸過,這老翁不會無緣無故回來的!」

不多時,香雲領著姜守義過來了。

還在門外時,姜守義就聽到了雪兒的哭聲。而令人驚喜的是,炎奴的抽搐頃刻間就停止了,咿呀一下又睜開了眼。

「聽到哭聲就行了?這是什麼道理?」姜守義心裡呢喃。

但一切總算如他所願,炎奴的毒解了!好起來了!

真的是因為雪兒!就這麼一下,前面兩個多時辰無法解得毒,頓時就沒事了。

不過來都來了,想走沒那麼簡單,香雲將他帶進大廳。

此乃樂琴的卧居,姜守義即便來了,也只能跪伏在暖帳外的間廳。

「雪兒又醒了,你先抱下去哺喂吧,我這裡不用你管。」這是樂琴在跟奶娘說話。

姜守義聽到奶娘走出暖帳的動靜,以及雪兒的哭鬧,卻不敢抬頭看一眼。

「我說過,不要再回來!」這時樂琴走賬內走出,冷冷地俯瞰他。

姜守義心裡哀嘆,磕頭道:「是小人的錯,可這孩子中了毒,小人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中毒?」樂琴瞥見炎奴身上的確泛紫浮腫,不過癥狀很輕,幾乎都要消退了。

「是那承天虎身上帶的藥瓶,我孫兒不小心誤食。」姜守義拿出藥瓶。

香雲上前接過,輕輕一聞就眉頭一皺:「五石散?」

樂琴錯愕:「這麼小的孩子,若無仙骨,沾都不能沾它!」

姜守義不知道啥是仙骨,一個勁地順著說:「小人一時沒看住,炎奴就沾了一點……小人知道不該回來,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香雲氣道:「找個大夫不就行了!讓你遠遠離開,你還敢回來,若是被府中的有心人盯上……倒不如我現在殺了你!」

不過樂琴卻按住香雲,略有些內疚道:「啊……是我疏漏,忘記給你些錢財……」

她這才想起來,人家是來賣娃的,這老翁是災民,恐怕早已身無分文,她把人家孫女收下了,一文錢、一粒糧也沒給!

只說饒他一命,讓他遠走高飛,可他又能走多遠?還不如乾脆殺了他呢。

而且想到這,樂琴也釋然了……什麼要拿捏訛人,那不過是氣話。

借這老翁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因為掌握了這個秘密就回來訛人。

仔細一想,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回來是作死。

可這老翁卻義無反顧回來了,只因孫子誤中了毒,實在沒了辦法,才回來求救的,等於想拿自己的命換孫子的命,倒也是個不怕死的重情之人。

這點很重要,因為意味著哪怕是為了雪兒,姜守義也會誓死守護這個秘密。

「香雲,給他五百貫。」

「聽著,姜守義,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想再見到你。」

「從此之後,她叫朱顏雪,是我的女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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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今天不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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