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又見熟人

空蕩蕩的會議室里，伶萬舟、楊馳和趙興華分坐在不同的位置。

伶萬舟把他批註過的文件遞給楊馳時說道：「其他的都不錯，就是請明星代言這件事，我覺得沒必要。」

「請明星代言，是短時間內提高我們公司知名度最有效的方法。」楊馳認真地說道。

「代言費可不是小數目啊。」

「有投入才會有產出，要是公司發展得好，不出一年是可以回本的。」

「這只是發展好的情況，如果發展不好，就不是回本而是蝕本了。」伶萬舟沉吟著說道。

「那我們請個小點兒的明星，不就行了嗎？」一直沉默的趙興華，看了看兩人，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楊馳蹙著眉瞟了他一眼，沒說話。趙興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眼睛看向伶萬舟。

「小明星，沒有意義。」伶萬舟看他一眼，解釋道。

「不如這樣，我們找家公司先做一個先導片，在線上和線下先做著宣傳，正式推廣的創意，這兩天再琢磨琢磨。」楊馳兩手交叉地放在桌上，對伶萬舟說道，「最好能一兩天就定下來，找公司做出來也需要時間。」

「創意的事兒不著急，先找家穩妥的公司做先導片吧，選幾個有特長的小朋友出鏡。」

「這個沒問題，那老師的話……」

「現在人手不夠，招聘的話我來負責，楊總，你先做好宣傳工作就可以。」

「沒問題，伶總。」楊馳說道，「現在來負責線下宣傳的大學生們也到了，伶總，您和他們說幾句吧。」

「行，咱們走吧。」

周六上午，穆寒枝開車，要帶著蘇素麗和開心出去玩兒。一大早，開心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姑姑，姑姑，我們什麼時候走啊。」

穆寒枝正彎腰撿拾著地上的長發，頭也沒抬地說道：「吃完飯就走。」

「那我們現在就吃飯吧。」

「你快點兒洗漱，就能快點吃上飯。」

「不想洗漱。」開心不高興地嘟囔道。

「那不洗漱，牙要壞掉了。」

「奶奶說，早上不刷牙也沒問題。」開心滿不在乎地說道。

穆寒枝停住手，坐到床沿上，盯著開心的臉，小聲問道：「那開心你覺得奶奶的話對嗎？」

「有時對。」

「那你去幼兒園之前，都不洗漱嗎？」

「有時候洗。」

那就是有時候不洗唄，開心的話讓穆寒枝聽了心頭一涼，她沒辦法去質問母親為什麼不逼著孩子養成講衛生的好習慣，開心的事兒追究起來，她的不管不顧也難辭其咎。

穆寒枝想了想說道：「開心，張開嘴，讓我看看你的牙。」盯著看了一會兒，並沒有什麼異常，穆寒枝故意驚呼道，「啊呀，開心你有蛀牙了。」

「真的？」開心驚慌地問道，「我看看。」他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走到桌前，把梳妝鏡掰了掰，對著張大的嘴左看右看。

「你應該看不到的，在最裡面，」穆寒枝補充道，「肯定是你不按時刷牙鬧的。」

「我用去醫院嗎？」

「暫時還不用去，要是你從現在起每天早上和晚上都好好刷牙的話，說不定，你的蛀牙就好起來了。」

「好不起來怎麼辦？」

「那就只能找醫生看了，看看是不是要把你的蛀牙拔掉。」

「疼嗎？」

「能不疼嗎，會出好多血。」

「我怎麼看不見呢。」開心把手指頭伸到嘴裡，往外撥著肉，嘴都累了，也沒看到蛀牙的位置，他氣呼呼地轉身望著穆寒枝。

「在最裡邊，小孩子可能看不清吧。」

「姑姑，你是不是在騙我？」

「要是不信，待會兒見了你乾媽，讓她看看。」

「那我讓奶奶看看去。」開心說著扭頭要走。

穆寒枝拉住開心的手腕，把他拉到身邊：「開心，奶奶們年紀大了，眼神兒不好，更看不清，你別難為她們了。」見開心不太情願的樣子，又加重語氣說了聲，「好嗎？開心，你可是最會體諒人的小朋友啊。」

「那……好吧，我讓乾媽看好了。」

「開心，你給我保證，不把剛才的事兒告訴你奶奶。」穆寒枝不放心地囑咐道，她不想再因為這種事兒，惹得穆青大動肝火。

「蛀牙的事兒也不能告訴奶奶嗎。」

「你告訴奶奶了，她會擔心的，你想讓奶奶為你擔心嗎？」穆寒枝板著臉認真說道。

開心很配合地搖了搖頭：「不想。」

「很好，那就乖乖刷牙，蛀牙的事兒堅決不說，可以嗎？」

「好吧。」

得到開心的保證后，穆寒枝這才放他離開卧室。

「開心，起來啦，快過來吃飯。」

開心剛開門走了出去，穆寒枝就聽見文姨熱情地招呼道。

「文奶奶，我要先洗漱再吃。」

「好，好，開心真是講衛生的小帥哥，快去吧。」文姨讚許地說道。

穆寒枝暗暗鬆了口氣。

「開心，不想刷就不刷，沒事兒的。」穆青的聲音在主卧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穆寒枝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

「不行，奶奶，會有蛀牙的。」

「別聽你大姑瞎叨叨，她說的你不用聽。」穆青惱怒的聲音帶著火氣未消的餘韻，在屋裡如驚雷般炸開。

穆寒枝眼望著天花板，無奈地長嘆口氣，她已經沒了和母親吵架的衝動，這些年為了家裡的安寧，她甚至逼著自己學會了忍氣吞聲，但是在這種涇渭分明的育兒觀念上，看著母親要用她那老一套的方式，把好端端的孩子愣是撥到歪路上時，她還是忍不住怒火中燒，氣憤難耐。

牙刷在杯子里攪動的聲音響起，接著從衛生間里傳來一陣流水的聲音。

「開心真棒，洗得真乾淨。」文姨誇獎道。

「奶奶，和姑姑沒關係，是我自己喜歡刷牙。」開心稚嫩的嗓音突然傳來，「你不要怨她了。」

開心的話讓穆寒枝心頭一暖，想到自己這麼大的人，竟然還要靠一個小孩子來維護，猛然鼻頭一酸，眼淚剎那間盈滿眼眶。

「啊？是開心自己喜歡刷牙啊，真棒啊！」文姨大聲地重複道，接著又聽見文姨對穆青道，「青姐，瞧咱開心多棒，真成個小大人了。」

沒聽到穆青的說話聲，不過穆寒枝不用想也知道，穆青固執得很，絕不會輕易放過在開心面前辱沒她的機會。

聽著開心吃完早點，穆寒枝拿起早已收拾好的東西，她心頭還存著氣，飯也沒吃，只和文姨告了別，沒和母親說一句話，跟在開心身後，賭著氣出了門。

文姨不放心地囑咐著，一直目送兩人走出單元樓口，才不舍地關上門。

驅車來到蘇素麗所在的小區門口，蘇素麗還沒有出來，開心安靜地坐在後排，眼睛朝外望著。

穆寒枝回頭端詳了他一眼，說道：「開心，剛才謝謝你。」

開心轉過頭，不解地問道：「謝我什麼。」

「就是，」穆寒枝有些難為情地解釋說，「就是剛才，你給奶奶說，不關姑姑的事……」

「啊，那個啊，」開心不以為意地答道，「不用謝。」他又扭頭看向外面，說道，「我知道的，奶奶不喜歡你。」

「是，以前我和你奶奶間，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她很討厭我，」穆寒枝盯著開心的臉，希冀猜到此刻他心裡的想法，「你不會也和奶奶一樣，討厭我吧。」

「不會。」開心果斷地說道，一兩分鐘左右，他忽然看向後視鏡里的穆寒枝，烏黑的眼珠像質地上好的黑曜石，「那奶奶為什麼討厭你？你做壞事了？」

「沒有，只是做了讓她不喜歡的事。」穆寒枝笑笑。

「什麼事？」

「就，就那些事嘛，孩子不是都不愛聽大人的話嘛。」穆寒枝敷衍地說道。

「可是我聽你的話啊。」

「就是說，」穆寒枝笑著轉過身，伸手在開心的臉蛋上捏了捏，「我們開心最乖啦！所以，奶奶們都特別喜歡你。」

開心看著她有些靦腆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凈整齊的小牙。

「對了，開心，上回你做夢……醒了的事，還記得嗎？」良久，穆寒枝試探地問道，她不敢挑破是他詢問爸爸媽媽那天的事，萬一孩子本來忘了呢。

「什麼時候的事。」

「忘了就算了，我也不太記得時間了，哎，你乾媽今天怎麼出來這麼晚。」穆寒枝伸著脖子望向窗外。

「打電話問問。」

「說得有道理。」穆寒枝依言從包里掏出手機，剛想撥電話，就看見蘇素麗一手拿著包，一手提著個塑料袋，狂奔著朝他們趕來。

「你來得夠晚的。」蘇素麗剛一開門，穆寒枝幽怨地說道。

「別提了，這一早上和打仗似的，」蘇素麗挨著開心坐下，說著把塑料袋遞給開心，「大兒子，幫我拿一下。」

「乾媽，你沒吃早飯嗎？」開心看著塑料袋子里裝著雞蛋油條問道。

「你們已經吃過了？」蘇素麗好奇地問道。

「我吃了，姑姑沒吃。」開心老實地說道。

「那正好，讓我和你姑姑吃口飯，咱們再去玩兒，大兒子，你也跟著吃點兒怎麼樣。」說著，蘇素麗剝開一個雞蛋遞到開心嘴邊，「這個，可好吃了。」

「不想吃。」開心搖著頭道。

「你小子還不領情，算了，來，便宜你姑姑了。」說著伸手要送到穆寒枝嘴巴里。

穆寒枝見狀，想伸手接過來，見蘇素麗執意要送到她嘴裡，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張開了嘴，半個雞蛋被塞到了嘴裡。

蘇素麗又從袋子里掏出油條，遞給穆寒枝，接著又從包里掏出兩盒奶，一盒遞給開心：「不吃東西就算了，牛奶總得給點兒面子吧。」

「好吧。」開心勉為其難地說道。

蘇素麗把吸管插好遞到開心嘴邊，摸了摸他的頭，寵溺地說道：「嗯，這才對嘛，多喝點兒牛奶，開心就能長得高高的。」

「乾媽，我喝不了那麼多。」

「喝不了就剩著，乾媽喝。」說完，蘇素麗把另外一盒遞給穆寒枝，「這是你的。」

「不用，我一會兒喝開心剩下的就行。」

「和我還見外。」蘇素麗不由分說，硬是把牛奶塞給了她，命令的語氣說道，「給我喝完它。」

把東西都分配好后，蘇素麗才開始吃起飯來，吃了幾口后，見開心一直盯著她看，知道孩子是饞了，便掰下來一半兒遞給開心：「大兒子，快嘗嘗，好吃著呢。」

開心接過油條，大口吃了起來，蘇素麗和穆寒枝交換了個眼色，兩人都忍著沒笑出來。

「你給他吃了，你吃得飽嗎？」

「只要開心飽了，比我自己吃飽了都開心哪。」蘇素麗眼睛盯著開心，由衷地感嘆道。

「那你把這奶喝了，也頂時候。」

穆寒枝伸手把奶遞迴去，被蘇素麗給頂了回來：「你這個女人，不要瞎搞！我就想和開心喝一盒奶，怎麼了。」

「行行行，隨你。」穆寒枝看著蘇素麗緊靠在開心身邊，哭笑不得地說，「不知道的人，還真得以為你倆是母子呢。」

「你呀，吃醋去吧，開心就是我大兒子！」蘇素麗摟著開心說道，「是不是，開心。」

「乾媽，你怎麼不自己生個小寶寶呢。」

聽到開心的問題，穆寒枝懵住了，一臉尷尬地看了看後視鏡里的蘇素麗，發現她也吃驚地愣住了。

「開心，不能問乾媽這樣的問題。」穆寒枝回頭說道。

「為什麼不能問。」

「素麗，開心不懂事兒，你不用放在心上。」穆寒枝忙解釋道。

「沒事兒，多大點兒事兒，」蘇素麗神態恢復如常，笑著說道，「開心，乾媽已經有小寶寶了啊，就是你啊。」

「可是……」

「開心！不要再問了，這種問題很不禮貌的。」穆寒枝冷著臉制止道。

「那好吧。」開心一臉頹敗地靠在椅背上，嚼著油條，手裡握著牛奶，一臉不高興地望向窗外。

「沒事兒的，沒事兒的，開心，你有什麼問題，隨便問就好，乾媽不會生氣的。」蘇素麗說道。

「素麗，不用管他，讓他自己靜會兒就好了。」

「寒枝，你這樣把孩子都嚇到了，小孩子本來就是十萬個為什麼嗎。」

「大兒子，你告訴乾媽，你是怎麼想到那個問題的嗎？你是看了什麼圖畫書嗎，還是聽別的小朋友說的啊。」開心一言不發地靠在椅背上，固執地沉默著。

穆寒枝不再說話，三兩口把早飯吃完，看了一眼在後面鬧彆扭的開心，默默啟動了車子。

其實蘇素麗一直沒要孩子，作為好友的穆寒枝並不了解內情，在她看來，蘇素麗和高希沃兩個人，似乎對這件事也不怎麼在意，不像其他那些想要孩子想瘋了的人似的，會想各種辦法解決難題。至少，在蘇素麗籠統的講述中，她並沒有覺得要孩子這件事，是他們生活中的大事。

「開心，你來定吧，咱們去哪兒玩。」開了一段后，穆寒枝望著後視鏡里的開心道，開心瞟了她一眼，又賭氣看向窗外。

「這小朋友氣性還真大，」穆寒枝開玩笑道，「既然開心做不了決定，不如，素麗，咱們去你賣衣服的地方吧。」

「遊樂園。」開心嘟囔著說道。

「說的啥，怎麼聽不清呢。」蘇素麗逗趣地說道。

「我說，我想去遊樂園。」開心大聲地嚷道。

「好，那咱們就去遊樂園。」開心一搭話，兩人就知道開心的彆扭勁兒過去了，車裡的氣氛一下子好轉了。

直到下午四點左右，三個人才從遊樂園裡出來。

「你把我送到四季大廈，就回家去吧。」蘇素麗一上車就囑咐道。

「你去那裡做什麼？」穆寒枝好奇地問道。

「我去那裡轉轉，看看最近有沒有新款。」

因為住得離四季大廈很遠，雖然聽蘇素麗提過幾次，但穆寒枝卻一次都沒有去過那裡，見時間尚早，她想了想說道：「我們也一起去轉轉吧，好嗎，開心。」

「好。」

三個人剛一進到大廈裡面，穆寒枝就見到了一個老熟人，那熟人也一眼認出她來，穿過大堂快步走過來，看著她笑道：「鄰居，好巧啊，咱們又見面了。」